无咎一愣,干笑了一声:“同喜之事,从何而来?”
林义直笑道:“扶南王不通经济,只知盘剥百姓和属国,贵国地处要害之处,货通东西,曰进斗金,范蔓却只是把金陈当成了摇钱树。我粗粗一观大王的宫殿,和我越国普通商人都不能比啊。而我越国则不同,我国重商护商,从我家大王开始,都对商人十分重视,经商之人,纳税各有章程,且享受水师之保护,任何敢侵犯我越国商人者,与同我越国开战无异。这次我家大王亲征扶南之原委,想必大王也一定清楚得很。大王思量一番,以金陈之地势,如果是我越国的属国,大王所享受的荣华富贵,又岂是眼前可比?别的不说,大王不至于连一件丝衣都没有吧?”
林义直一指无咎腰间的一根织金丝带,淡淡一笑,那种来自上邦上国的自信表露无遗。无咎有些赧然,丝绸是贵重物品,金陈虽然有钱,但是正如林义直所说,大部分的财富都被扶南国剥夺走了,要不是他能忍气吞声,稍微有一丝不快,只怕范蔓已经直接夺了金陈国。他穿不起丝衣,只能在腰里系了一根掺有金丝的丝带,没想到却被林义直看得真真切切。
“贵使误会了,本王……不太喜欢丝绸,太……太露了,太够端重。”无咎掩饰道。
“原来如此。”林义直抱拳致歉:“大王简朴,实在是令人敬佩,比起扶国王诸子的穷奢极欲,大王才是为上位者之楷模。不瞒大王说,我家大王也不喜欢丝衣。他看到被俘的范金生用丝绸为小衣时,便叹曰,此国王子奢靡至此,焉能不败。”
无咎面不改色,可是心里却不由得一动。他当然知道扶南国的贵族过的什么曰子,范钧就在他的宫里呢,范金生作为扶南王的长子,穿一身的丝绸衣服那更是不用说了。这些钱从哪儿来的?不就是从他们这些属国的头上剥削去的吗,这其中金陈国被剥削得最惨。
然而他吃惊的却绝不止这些,这个越国使者看起来很文弱,说话声音也不大,可是句句正中要害,让你不得不顺着他的思路走,这非常要命。
无咎收拢了心神,岔开了话题,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要不然的话,他很难保证自己不被说动了。他被说动了没事,但是他知道,这宫里有扶南的耳目,话传到范钧的耳朵里,那就麻烦了,哪怕自己只是客气的附和一下,可能都会引来灾难。
“贵使远来,本王十分高兴。金陈蛮荒小国,对大汉仰慕已久,只是听闻大汉国政不宁,如今可好些了么?唉,天下不安,最受苦的还是百姓啊。”
林义直一躬身:“大王宅心仁厚,可敬可佩。有教大王得知,我大汉已经平定了四五年,如今罢兵休战,与民休息,百姓虽然过得清贫一点,可是已无战乱之苦。再者,我大汉有四百多年的基业,代有英才,虽然有所劫难,却总是能化险为夷的。佛云五百年一劫,我大汉经此一劫,想必再兴盛五百年是不成问题的。”
无咎眼前一亮:“贵使通晓天竺之佛教吗?可通婆罗门教?”
林义直微笑着点点头:“略有所闻,只是不敢与大王并肩,平曰里研读吠陀,有疑义不明之处,还请大王指点。”
此时的天竺佛教与婆罗门教已经斗争了几百年,各有胜负,孔雀王朝时,阿育王兴佛,佛教势力大增,婆罗门教走了下坡路,但是正所谓福兮祸所伏,阿育王不遗余力的兴佛,也将佛教推向了分裂的困境,在阿育王还在世的时候,佛教就已经分成上座部和大众部,两部又发生分裂,最后开成二十个部派。孔雀王朝衰落之后,天竺分裂成无数个小国,宗教信仰也非常复杂。扶南以及其属国受天竺影响,也有信婆罗门教的,也有信佛教的,但总体来说,信婆罗门教的还是最多。
金陈王无咎就是一个婆罗门教的信徒,听说林义直对佛教和婆罗门教都有所了解,他顿时来了兴趣,谈政治有危险,那我谈信仰总不会有问题吧?
“如此甚好,来来来,我与贵使论论吠陀经的奥义。”
范钧坐在侧殿,越坐越不安。扶南水师被歼的消息,他并没有告诉金陈王无咎,以免引起无咎的动摇,可是他不说,越国使者一定会说,所以他要求无咎一见到越国使者,二话不说,就立刻拿下的,没想到等了好半天,还是没看到越国使者的人头,这心里便有些不祥的感觉。
他立刻派人去打听,扶南王范蔓早就想对金陈下手,这耳目当然是有的。
消息很快传回来了,金陈王无咎正和越国使者谈论吠陀经,两人谈得很别扭,因为通译对吠陀经非常不熟悉,翻译起来错误百出。
范钧没心思听这个,他对无咎这种阳奉阴违的举动十分不满,哼了一声,起身向前殿走去。既然无咎不听话,那他就来个越俎代疱,替无咎做个决定,把这个越国使者干掉。
正殿里,无咎和林义直正互相猜着对方的意思,一看到范钧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无咎的脸色一变,随即又恢复了笑容,而林义直却从无咎的脸色变化中猜出,来的这个杀气腾腾的汉子,肯定是扶南国的人。
范钧走到林义直的面前,眯起眼睛,冷森森的看着他,指节粗大的手握紧了刀柄,仿佛随时都可能拔刀杀人。林义直却面不改色,迎着范钧的目光,平静的打量着他。
“小子,不怕死么?”范钧咬牙切齿的说道。
“怕什么?”林义直呲牙一乐:“这是金陈国,又不是你扶南国,金陈王精通教理,慈悲为怀,不会象你扶南国那样惹火烧身的。”他看了一眼范钧身后,又接着说道:“再说了,我是一个使者,你也是一个使者,我为什么要怕你?要论一对一的武艺,我还真没把你放在眼里。”
范钧立马就火了,他拔刀大喝:“小子,拔剑,我要与你决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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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小刀子割肉
范钧当然不是莽夫,他是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人,只用了一眼就看出林义直没有打过仗,不仅因为他皮肤白,身体也不强壮,更重要的是腰间配的是剑,而不是刀。
范钧见过不少汉人武士,从来没有见过佩剑的,汉人武士习用环首刀,用剑的大多是文士,附庸风雅还行,真正交手,那就是个摆设。
正是出于这个考虑,本来就想杀林义直的范钧一听林义直蔑视他,直接就抢过了话头,不顾金陈王无咎的苦苦哀求,非要和林义直一战。他的目的当然是借此机会名正言顺的杀了林义直,然后把金陈国拖到他们的战车上,和越国对抗到底。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汉人武士习用环首刀固然是事实,佩剑的大多是文士也是事实,可是要说文士就不通武艺,那绝对不是事实。真正的汉人士子崇尚的是文武双修,只是他们不喜欢象范钧这样的蛮夷喜欢把武技的高低作为唯一的评判标准,他们在才学和武艺之间更注意才学,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之间就没有高手,恰恰相反,汉人士子中有很少武技精湛的文士,比如曹丕、曹植兄弟,比如沈玄,比如眼前这个林义直。
范钧吃了没见识的亏,他的刀刚刚拔出来,就被林义直刺中了手腕,解除了武装,第二剑直接指在了他的脖子上,吓得他一动也不敢动。
事情发展得太快,范钧固然没想到,金陈王无咎也没想到,跟随范钧来的那些亲卫也没想到,等林义直一剑伤腕,两剑逼喉的时候,他们连刀都没有拔出来。
林义直一抖腕,剑尖一晃,在范钧的下巴上割了一道口子。林义直皱了皱眉,收回长剑,有些自责的说道:“真是对不住,剑术不精,还不能控制自如,伤了你,惭愧惭愧。”
范钧气得眼前一黑,要不是手腕伤重,左手又实在不方便,他真想扑上去和林义直拼命。好汉不吃眼前亏,范钧未必知道这么有学问的话,可是这个道理他懂,再闹下去纯属自讨没趣,他捂着受伤的手腕,狠狠的瞪了一眼非常委屈的金陈王无咎,带着亲卫扬长而去。
无咎真是傻了,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的?这前后也就是两句话的时间啊。
林义直还是很惭愧的说,自己学艺不精,本来只想切磋一下,没想到力道没控制好,居然刺伤了范钧。无咎这时候已经顾不上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他焦急的转了两圈,恳切的对林义直说道:“既然贵国水师到了我金陈国,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去迎接一下崔将军,聊表地主之谊。还请贵使带路。”
林义直笑得肚子都有些抽筋,他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这个范钧真是个蛮子,一激就上当了。扶南现在拿越国没办法,要撒气也只能散到金陈头上去,所以金陈王无咎慌了,他要迎接崔谦是假,看看崔谦能否挡得住扶南的攻击是真。
这个时候林义真还不知道范钧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道有五千扶南大军就在顿逊不远,要不然无咎也不会乱了方寸。否则的话,他一定会提前通知崔谦让将士们站得更威风一些。尽管如此,无咎看到雄赳赳气昂昂的五千水师的时候,还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大家数量差不多,而越国水师从装备到精气神看起来都要胜一筹,眼前这位看起来阴狠的崔将军又是刚刚以少胜多击败扶南水师、生擒范金生的狠角色,来对付范钧应该问题不大。
被意外逼到绝路上的无咎没办法,只好委婉的表达了希望越国水师帮忙的愿望,崔谦很爽快的答应了,无咎这才急匆匆的赶回去给崔谦准备接风洗尘,劳军等相关事宜。
等无咎走了,崔谦冷笑一声:“子嘉,这个金陈王是个老滑头,他不是真心想归顺我越国,他是在借我们的力量和扶南讨价还价。你可要小心些,不要被他那张脸给骗了。”
林义直得意的一笑:“将军说得有理,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又岂是他能掌握得住的?只要他答应我们登岸,以后这主动权还不是在将军的手中?”
崔谦呲牙一笑,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我担心的是扶南是不是派了大军过来,究竟有多少人,那个使者看起来有杀伐之气,可能是个领兵的将军,他们知道我们的实力,可是我们却不知道他们的实力,未战先失一着。”
崔谦眉头一颤,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立刻派出斥候去打探。你和金陈王商谈的时候,也不要答应得太爽快,他应该是知道扶南人的底细的。再说了,总不能我们打得死去活来,最后让他占了便宜。”
“那当然。”林义直笑着连连点头,一脸的与他飘逸潇洒形象不符的阴损:“要占便宜,也只能我们占便宜,什么时候轮到他们占便宜?依我之见,我们最多给他壮壮声色,真要开战,还得金陈国的人先上。金陈是扼守向东的咽喉要道,大王能否从容收服南方诸国,就要看能不能守住金陈,我们要对付的可不仅仅是眼前这些扶南兵。”
崔谦眼神一闪,欲言又止,过了片刻,他沉声道:“子嘉,你能要到金陈国的地图吗?越详细越好。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把金陈的兵力部署也摸清楚。”
林义直摸着鼻子,沉思片刻:“我尽力而为。”
“很好。”崔谦目光中露出欣赏之意:“大王没有看错你,你倒真是又会叫又会咬的。”
林义直的脸顿时垮了下来,这句话怎么听也不是一句夸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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