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百姓所求并不高,只求一曰三餐,长年劳作能够保证一家温饱,如果上位者还能把他们当人看,他们就已经非常满足了。象陛下这样降尊纡贵,不惮污秽的和他们近距离接触,他们会把这当成天大的恩赐。”

    “是啊。”天子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欲言又止,显然心有所感。他掂了掂手里的震天雷,笑道:“能让朕亲眼看看这震天雷的威力吗?”

    孙绍点点头,示意弩手们将震天雷放入网兜,指引着天子将手放在弩机上,手持一根引火绳站到震天雷旁,笑着对天子说:“臣点燃震天雷后,在一息之内,陛下要扣动弩机,将此震天雷发射出去,要不然的话,只怕我们君臣十几人都要殒身报国了。”

    旁边的孙权等人一听,脸色顿时一变。张昭和顾雍连忙赶上前去,轻声劝阻天子不要和孙绍一起胡闹,万一有什么意外,那岂不是全部完蛋了?天子想了想,却坚决的摇了摇头,把张昭等人拨在一边,顾雍还好一点,他虽然沉着脸,声音却不大,张昭却火了,拉在天子面前,坚决不让他靠近弩机,一副你要过去可以,得从我身上踩过去的架势。

    天子看着须发贲张的张昭,忽然笑了:“张公,你是孙卿的老师,对他还没有信心吗?他虽然年轻,什么时候做出这样没把握的事情?”

    张昭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天子已经绕过他,走到弩机面前,伸手扣住了弩机,冲着孙绍一点头:“点火。”

    孙绍点点头,点燃了震天雷的引信。引信嗤的一声响,冒出一股青烟,飞快的燃烧着。张昭本想上去拉住天子,可是一看这场景,也不敢动了,万一干扰了天子的动作,这颗震天雷在船上炸了,那可真是悲剧了。

    大汉国最有权势的十几个人都把紧张的目光投向了天子。天子咬紧了牙,用力扳动了弩机。弩机发出“嗡”的一阵巨响,震天雷“嗖”的一声便飞了出去,在湛蓝的天空划出一道弧线,落到二百步外的大海,刚刚入水,就听一声闷响,水面上忽然冲起一道高高的水柱。虽然隔着老远,可是看起来还是十分惊人。

    孙绍愣了一下,冷汗直流,这他妈的也太悬了,这颗震天雷肯定是开花雷啊,而且火药填得真不少,真要是在船上炸了,那真是悲剧了。看来回去立刻得跟他们制定装药量标准,不由这么随意了。

    天子又惊又喜,看着远处的海面,连连点头。

    孙权等人面色复杂,他们不知道这一颗震天雷是意外,只当是每一颗都如此,一个个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各自和孙绍的实力差距,心不由得一阵阵的往下沉,看向孙绍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畏惧。

    天子却是心中暗喜,不管怎么说,有孙绍这样有实力有忠心的臣子支撑着,洛阳虽小,却也能维持下去了,就算是曹艹也不能不三思而后行。他看着寥阔的天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暗自在心里向天祷告了一番。

    最没有把握的蒸汽机和震天雷获得了意想不到的好效果,孙绍十分满意,趁热打铁,请天子检阅了集结到长江口的一万多水师,他详细向天子等人讲述了水师减少数量,注重质量,发展大船、重装船,增加威力的水师发展方针,听得天子连连点头,孙权等人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从孙绍的发展路线和眼前的水师规模可以看出,孙绍的目标一直在海上,他目前还没有进入长江和内河的打算,对他们来说,这算是个好消息。

    在和谐的气氛中,作为重头戏的水师检阅成功的落下了帐幕。当晚,天子在孙绍新送给他的楼船上举行庆功宴,酒过三巡,在观赏了具有异国风情的歌舞之后,孙绍起身,击了击掌,舞记们鱼贯退下,给孙绍让出了空间。

    “陛下,臣有话要说。”孙绍欠了欠身。

    “孙卿这么郑重,想来必然是要事。”天子乐呵呵的笑道。他今天的心情真的非常好,这次东海之行原本是被逼无奈,迫于孙绍和曹艹的兵威,不敢不来,没想到来了之后收获之多出乎意料,不仅有了孙绍这样坚实的后盾,还得到了大批的财物,仅是孙绍送他的这艘四层楼船以及船上装的货物就价值不菲。别的不说,就是船舱里铺的被褥都是那种厚实暖和的天竺棉,比起丝絮填充的丝被来好多了。还有上百套棉衣,穿在身上也舒服得很。这样的东西,以前是天子想都不敢想的。更重要的是,有了孙绍的支持,想来孙权之流想赖帐的赋税也不敢再赖了。这个时候孙绍不管说什么,天子都想听,都愿意听。

    “陛下,诸君,绍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们。”孙绍举着手里的酒杯,环顾四周,带着三分醉意的问道。“你们知道,这几年我最遗憾的是什么吗?”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孙绍想说什么,他这几年风生水起,混得这么好,还有遗憾?别是吃饱了肥肉冒油味,或者故意拿我们开涮吧?

    “我最遗憾的是,迟生了四十年。”孙绍竖起四根手指头,偏着脑袋,目光从众人脸上慢慢扫过:“有谁能记得,四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沉思不语,过了片刻,刘备抚着胡须,淡淡的说道:“四十年前,妖人张角煽动流民生事,天下大乱,我大汉从此连年征战不已,直到建安二十五年弭兵大会。”

    大家看看他,又看看孙绍,孙绍点点头:“蜀王到底是亲身经历过此事的,印象深刻。诸位,我这几年最遗憾的,就是迟生了四十年,经此一劫,大汉元气大伤,孝灵皇帝薨,董卓进京,再有洛阳之乱,诸侯混战,生灵涂炭四十年。诸位,我大汉六千万人,现在还剩下多少人?”

    孙绍忽然沉下了脸,提高了声音,充满了悲愤:“曹公有诗,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可谓是字字是血。大家可以想想,我大汉如今还有多少人,总共加起来,不到千万,超过八成的人死于战阵之中,大家再想一想,哪一家没有人死在这场浩劫之中。”他握起了拳头,大声喝道:“我遗憾的是,这些人大多不是死在外族的手里,而是死在我们汉人自己的手里。到如今,我征服了夷洲,征服了扶南,却发现自己缺的是人。如果没有这场浩劫,我何至于用三万多人征讨扶南?”

    他猛的转过身,面对着曹彰:“我如果有曹公征荆州的十五万大军,此刻只怕已经拿下了天竺,哪里还有时间和诸位坐在这里叹兴亡,论成败。”

    大家都沉默了,各自想着心思,都有些难受,最难受的当然是天子。这场浩劫最大的受害者就是皇家,黄巾起事,各地州牧、太守拥兵自重,成了后来诸侯混战的开机,朝庭对地方失控,董卓进京,居然闹得天翻地覆,行废立之事,又强行迁都,随后的一幕幕惨剧,其实根源都在中平元年的那场大乱,大汉从那一天起,已经踏入了不归路。一想到此,天子的眼眶就湿了。

    “我在此恳请诸位,不要再把目光瞄着洛阳,瞄着同为大汉人的同胞。不要再互相残杀了,六千万人剩下了不到千万,诸位,周边的四夷加起来都比我们多啊,如果再互相残杀下去,大汉的元气丧失殆尽,我担心这中原之地,迟早有一天会成为胡人的牧场,曾经骄傲的汉人,会成为胡人的奴隶,从高皇帝开始,由千千万万的同胞的血肉筑成的汉人脊梁,也将被胡人踩断。”

    孙绍一字一句的说着,想起历史上后来的五胡乱华,不由得有些动情,眼中溢出了晶莹的泪花,他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冲着孙权、刘备和曹彰躬身行礼:“诸君都是当世英杰,雄迈绝伦,我想请诸位手下留情,为我汉人留一点血脉,不要再自相残杀,不要把锋利的战刀对着自己的族人。”

    三人沉默,曹彰首先放下了杯子,站起身来,从案上拿起象牙箸,用力折断,大声道:“我曹彰在此折箸起誓,此生此世,绝不主动在大汉境内向我族人挑起战事,若违此誓,有如此箸。”

    刘备和孙权互相看了一眼,脸上掠过一丝释然之色。他们是实力较差的两个,如果越和魏不主动挑起战事,对他们来说,这无吝于是一个大喜讯,怎么可能还有不愿意的。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把这件事咬死,也许孙绍一翻脸,立马就和曹彰联手先灭了他们。

    他们没有多想,立刻站起身来,象是演示过的一样整齐的拿起象牙箸起誓。不过他们的力气和曹彰不能比,折断象牙箸并不容易,孙权正当壮年,还好一点,刘备却是已经六十多了,又生了几年病,体力早就不如以前,费了半天力气,憋红了脸,总算将一双象牙箸折断了。

    不过,谁也没有笑他。

    杨彪起身,走到天子面前,拜服在地,紧跟着,张昭等人也一起跪倒,齐声道:“天佑我大汉!”

    “天估我大汉!”天子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他走下座位,将同样泪流满面的杨彪等人一一扶起,最后端着酒杯来到孙绍和曹彰面前,躬身施了一礼。孙绍和曹彰连忙避开,口称不敢。天子却拉着他们,眼中含着热泪:“协不德,忝居天子之位,险丧我大汉。前有曹公,今有孙卿,扶大汉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于我大汉有再造之恩。协敢以此酒,谢二君大恩。”

    孙绍看了一眼曹彰,还在犹豫,曹彰却慨然道:“陛下言重,臣等既为汉臣,理当为大汉效命。然陛上言已及此,昔年圣人责子路不受谢,臣也不敢谦让,成私德而伤大义。臣不才,愿与孙君共勉。”

    孙绍见众人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知道他们虽然心思各异,但大部分人都能接受他不要再内战的思想,倒也有些兴奋,且不管以后会不会有变顾,此时此刻,便足慰平生。他和曹彰心领神会的看了一眼,向天子行了一礼,大声道:“臣等受赐。”说完,将酒一饮而尽。

    众人再次恭贺天子,然后兴高采烈的笑了起来,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杨彪欢喜得有些忘乎所以,端着酒杯,先敬天子,再敬孙绍等四人,然后意犹未尽,又和顾雍等人痛饮一场,直到酩酊大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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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忠奸莫辨

    杨彪半夜醒来,头痛欲裂,身子刚刚动了一下,却觉得浑身无力,四肢酸软,口中干渴之极。他轻轻的唤了一声:“水来。”

    “杨公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天子端着一杯茶,出现在杨彪面前。杨彪吓了一跳,翻身就要坐起来,却被天子摁住了。

    “杨公,你宿醉力疲,不要起来了,就这么躺着吧。”天子微笑着把茶塞到杨虝的手里:“孙卿来看过杨公,见杨公还没醒,说了两句话便走了,留下了这醒酒茶,说是葛仙翁的方子,颇有奇效。”

    天子絮絮叨叨的,眼神中充满了轻松的笑容,看得出来,他的心情非常不错。杨彪想到孙绍趁阅兵之威逼迫曹彰等人立誓不挑起内战的那一幕,也止不住眼眶有些湿润。

    “陛下,我大汉又有几年太平曰子了。”杨彪哽咽道:“老臣便是此刻甩手而去,也能安心的去见先帝了。”

    天子笑着点点头,偏起一条腿,坐在榻边,手拉着杨彪宽厚的手掌,轻轻的拍了拍:“杨公,莫要急着去见我的父皇,我还有一些不解的事情,想请杨公参谋。”

    杨彪迎着天子的眼神,微微的点了点头。天子在担心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因为他也一直在考虑同样的事情。虽说弭兵大会之后天子便脱离了曹艹的控制,但是洛阳的实力最弱,天子的担心并没有因此减轻几分。西征之事无疾而终,贾诩因此郁郁辞世,天子的心里更紧张了,他生怕一不小心便会重起战事。这次吴蜀纷争,做为天子,他不敢出面调停,生怕出了头也没人听,结果大失颜面。然而他又知道,不出面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无能,结果也好不到哪儿去,在这种两难的情况面前,一切智谋都没有用武之地,如果不是孙绍出人意料的举动,现在会发展成什么样子,真是难以预料。

    “杨公,你说孙卿……他为什么这么忠心?”天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迷茫的神色浮现出来,他想了想,随即又解释:“曹艹是老臣,刘备还是皇亲,他们都没有把朝庭放在眼里,孙权有异心,也是不言而喻的。孙绍没有享受过我大汉的恩惠,为什么他反而成了最忠心的臣子?”

    杨彪眼神一闪,没有立刻回答天子的疑问,他将茶杯凑到嘴边,闻着带着药味的茶香,浅浅的呷了一口,品了品,才说道:“董卓乱政,山东诸侯起义兵反董,袁绍为盟主,然则诸军唯饮酒高会,不思进取,勇于进兵者只有两人,一是当时只是一个行奋威将军的曹艹,一个是当时只是领长沙太守的孙坚。如今天下四王,曹艹为其一,孙家占其二,另一个刘备虽是皇叔,可是,他那个皇亲比起当年的刘虞、刘表、刘焉等人来,根本不值一提。陛下,为什么会是这样?”

    天子皱了皱眉,不明其意,杨彪不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过来问了他一个问题,让他十分不解。可是他知道,杨彪既然这么问,肯定有他的用意。他仔细的想了想,摇摇头道:“我一时还真是想不明白。就算是我大汉气数将近,似乎也临不到这四个人为王,就算袁家兄弟无能,但除了袁家,似乎也轮不到这四个人。比如你弘家杨家,就比他们更有资格。”

    杨彪笑了笑,没有吭声。此时此刻,一个天子,一个老臣,居然很自然的谈起了这样突兀的话题,却又显得十分自然,谁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其实汉朝信奉五德说,从来就不相信哪一个王朝可以永远传承下去,就连天子自己也相信刘家的江山迟早会有一天被另外一个姓取代,只是时间问题,特别是天灾[***]四起的时候,从天子到大臣,都有这样的想法,尽管在镇压反叛上他们从来不遗余力,但对五德说的信仰却并无疑问。从汉朝建立到现在四百余年,说刘家天禄已终,应该让出天下的言论就一直没有断过,天子听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汉哀帝害爱董贤,甚至要把帝位传给董贤,当时的大臣也只是说董贤是个佞臣,也没有说这让位之说是大逆不道。

    弘家杨家作为与袁家并称大汉两大家族的著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比曹艹这种阉丑之后,刘备、孙权、孙绍这样的小吏之后更有资格成为土德的代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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