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吴国国境,海上的北风便强劲起来,重新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在豫章憋了几年的谢景觉得心情舒畅,积累了几年的闷气一扫而空,只是一想到还在豫章的太子,谢景又有些不忍。

    船上的商人得知谢景是太子孙登的近臣,也是瓷厂的人,一个个对他十分客气。谢景向他们打听瓷器的销路,他们顿时眉飞色舞,兴致勃勃的向孙登介绍起瓷器在萨珊、罗马和贵霜等地受欢迎的盛况来。他们说,因为这是太子孙登主持生产的,所以这些瓷器又号称太子瓷,在外国那是王公贵族才用得上的上等品,普通人家只能用一些其他瓷厂生产的产品。

    当然了,这里面也有越王孙绍的功劳,为了推广这些瓷器,他是不遗余力。最开始的一段时间,他派出去的使者送礼都用瓷器,先让那些王族用上瓷器,树立起瓷器高贵的名声,把那些贵族的胃口吊起来,然后再开始供货。现在所有的瓷器只要一上岸,根本不需要费多少力气去卖,很快就会被一抢而空,甚至有的船还没上岸,货已经被人订走了。

    谢景听得眼界大开,他天天和瓷器打交道,却还不知道瓷器这么受欢迎。瓷器在大汉也出售,吴国很多贵人们就会到豫章瓷厂定制,有不少人还走了谢景的路子。也许正因为吴国用的人多,几乎每一个贵人家里都能看到瓷器,谢景反倒觉得不稀奇了,万万没有想到,这些瓷器在国外却是和丝绸一样,只有上等人才用得起。

    这个时候他有些相信孙权所说的瓷厂的重要姓了,当然了,这并不代表他就相信孙权的借口,瓷厂再重要,需要一个太子去坐镇吗?孙虑当初是管着船厂和学院,但是他更主要的任务是统领大军,防备蜀国,哪像孙登这样什么兵权也没有,纯粹就是一个监工。

    心情好,速度似乎也快了起来,顺风而下的船队仅仅用了二十多天就赶到了特牧城,在这里,商船在顿逊港停泊,重新装船,改乘适合远航的大海船西行。看到顿逊港口那些高大的支架和此起彼伏像一只只巨手一样不停吊卸货物的长杆,看着一辆辆冒着白烟的蒸汽机拖着长长的拖板,在两道平行的轨道上轻快的滑行,谢景好奇得如同刚进城的乡下人,不停的东张西望,接连碰到了几个装卸的工人。

    “新来的吧?”一个光着上身,满头是汗的工人一边用毛巾擦着汗,一边客气的笑道。他看谢景穿着深衣,走路的姿势也颇有威势,语气自然谦卑了几分。

    谢景打量了一下这个黑漆漆的工人,一脸的诧异:“你是什么地方的夷人,说得一口的好汉话。”

    “我是埃及人。”那个工人露出一口白牙,谦卑的笑道:“说得一口好汉话,可以拿更多的工钱,我来了五年了,自然说得很好。”

    “会说汉话还能多拿钱?”谢景更奇怪了,“你们不是一样干活吗,为什么会说我们就能多拿钱?”

    “会说汉话,就不用通译啊。”那个工人却觉得理所当然:“如果会写汉字,我们还可以申请做汉人呢。”

    “你现在不是汉人?”

    “现在还不是。”那个工人向往的眯起了眼睛:“我正在找先生学写字,只要会写一百个字,我就可以申请永久居住权了,到时候可以和你们汉人一样享受大王的恩泽。”他打量了谢景一眼,又笑道:“你可是到越国来游历的?有没有打算教人写汉字?”

    “写汉字?”谢景又好气又好笑,心道我难道很落魄吗,居然要沦落到教这些夷人识字的地步?

    “哈哈哈……真是对不起,我看错了,你是一位贵人,不差那些小钱。”那个工人见谢景的脸色不对,连忙道歉道:“其实有很多来游历的人都是靠教人说汉话,写汉话赚取资费的,我最初的汉话就是在阿克苏姆向一个汉人学来的。”

    谢景觉得颇为有趣,又和那个工人闲聊了几句,这时拉货的车上有一个人大声的问他要不要去城里,说是可以带他一程,很便宜,只要十个钱就行了。谢景看那在轨道上行驶的车很新奇,便爽快的答应了,和那个来自什么埃及的工人告了别,进了车厢,前面的车头一声长鸣,喷出一股浓浓的白色,满载了五节车厢的车队缓缓起动了。

    离开了码头,车越行越快,几乎和骑马不相上下,谢景非常好奇,他不时的问这问那,车厢里还有其他几个人,一看谢景这样子,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脸上露出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傲气。一个和谢景差不多穿着儒服的士子便过来解释,他说了很多,但是谢景只听懂了一句,有了这两根轨道,原本只能拉一两节车厢的蒸汽机现在能拉五节到十节车厢,看装载的货物不同而变化。

    谢景非常吃惊,经过七八年的推广,蒸汽机已经不是稀罕物,豫章瓷厂就使用蒸汽机进行挖土和运货,但是从来没有人想过用铺设轨道,当然更没有人会知道两条轨道就能有这么大的作用。

    “这都是术学院的那帮才子们想出来的。”那个士子哈哈一笑:“听说那帮人还想过把轨道架在空中,蒸汽机和车厢都挂在下面行驶,可是后来好象失败了,没搞成。”

    “真是胡思乱想嘛,这么重的东西能架起来?”谢景有些不屑:“闻名天下的扶南学院还有这样的人?”

    “你这就不对了。”那个士子摇摇头:“胡思乱想有什么不可以?不胡思乱想,能想到这些轨道?想错了不可怕,不敢想才可怕。到了城里,你可千万不要这么说,要不然一听就知道你是外来的。”

    那士子说完,把头扭到一边,不再和谢景说话,一副我和这个人不认识的样子。谢景又好气又好笑,早就知道越国人傲气,没想到来游历的士子也这么傲气。

    大概半个时辰以后,蒸汽机一路开进了特牧城,在一个宽阔繁华的卸货物停了下来,谢景出了车厢,找人问了周循府的方向,直奔周府而来。到门口一问,运气不错,周循和公主孙鲁班正好回特牧城述职,一听说谢景到了,周循十分意外,连忙亲自迎了出来。

    “叔发,你怎么……这样就来了?”周循见谢景孤身一人,身后只带了一个背着行李的随从,不免诧异的问道。

    “我在吴国混不下去了,到越国来投奔将军和公主。”谢景半真半假的说道。

    周循一听,立刻明白这里面有事,他连忙将谢景让进了内堂,到了堂上坐下,奉上茶,摆上一堆鲜果,谢景尝了几口,赞不绝口。过了一会儿,孙鲁班大步走了进来,一看到谢景就挑起眉毛,没好气的说道:“谢景,究竟怎么回事,子高是不是出事了?”

    谢景连忙伏地行礼:“臣景拜见长公主。”

    “罢了。你又不是越国的臣子,长公主不长公主的,也无所谓。”孙鲁班虎着脸坐在周循的旁边,不耐烦的催促道:“你快说,子高怎么样了,你是他的近臣,怎么突然跑到越国来了。”

    “太子没出事。”谢景摇摇头,然后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孙鲁班还没听完,就柳眉倒竖,“腾”的一声站了起来,跺足叫道:“父王恁的糊涂,子高是何等样人,怎么会生残害自家兄弟的心?父王身边有歼人,我要回去杀了这些歼人。”

    周循苦笑一声,扯扯孙鲁班的衣边,示意她稍安勿燥,等谢景说完再说。孙鲁班虽然生气,见周循不急,她倒也按捺住了。周循这几年在锡兰多次立功,升迁很快,这次孙绍把他召回来,可能要委他以重任,孙鲁班对周循的沉稳多智非常佩服,哪怕有再大的火气,只要周循使个眼色,她也能平静下来。

    谢景最后说道:“吴郡的朱张顾陆都离开了,原籍会稽的几家也基本走得差不多了,现在的吴国只剩下一些实力一般的世家,他们根本无法独力制衡淮泗籍的大臣,而淮泗籍的大臣要想在江东站稳脚跟,也只能依附于大王,所以无论是江东籍还是淮泗籍,现在都被大王紧紧的捏在手心里。诸葛恪虽然倾心于太子,但是被诸葛丞相(诸葛瑾)所制,目前也只能俯首认命,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上次为太子解脱,听说也是冒了极大风险,大王当着不少人的面,狠狠的训斥了他。”

    “他现在有什么打算?”周循想起当初准备曰南之战时,孙登因为对他有意见,起用诸葛恪而把他搁置在一边,而现在他在越国顺风顺水,诸葛恪却在吴国闲置了,真是天意弄人。一想到诸葛恪那样的才气和姓格,他又觉得十分可惜。

    “不知道。”谢景摇摇头道:“他一向心机深沉,我看不出。”

    “步子山现在做大将军了?”周循呷了一口茶,又问道。

    “嗯,陆大将军的辞呈到了建邺后,大王十分震怒,亏得诸葛瑾相劝,他才平静下来,然后拜步子山为大将军,以诸葛瑾为丞相。”

    “嘿嘿嘿……”周循有些坏坏的笑了:“大王知道诸葛瑾的外孙女张瑜是越国太子妃吗?”

    谢景愕然:“有这事?”张承的夫人诸葛氏是诸葛瑾的女儿,这个他是知道的,但是张承的女儿是越国太子妃,这却一点风声也没有听说过。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诸葛瑾一家和越王的关系可就密切了,以后等孙奉继了位,诸葛恪就是越王后的舅家,恐怕孙权不太可能安心的让诸葛恪主政。

    “千真万确。”孙鲁班恨恨的说道:“我马上就把消息传回去,看看诸葛瑾父子以后还能不能安生。”

    谢景苦笑,那样一来,只怕诸葛恪也要步他后尘,只能流落到越国来了。不过诸葛恪有才,再加上这门亲事,想来他要重新崛起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阿母她们怎么样?”孙鲁班又问道。

    “还好吧。”谢景强笑道:“徐王后和步夫人都安于本份,大王对他们也不错。三公主前些年嫁给了朱据,朱据拜了左将军,阳羡侯,仕途顺利。”

    “朱据都四十多了吧,小虎嫁给他,是不是差得太多了些?”孙鲁班却连连摇头,“他们至少差了二十岁,能有什么意思。”

    谢景苦笑,心道你以为都能象你和周循一样夫妻般配啊。你还有一个妹妹嫁给了刘基,年龄差得更大,你自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罢了。说起来也是命,孙权的三个女儿中,孙鲁班是最泼辣的一个,但是她的命最好,不仅嫁了一个好夫君,自己还是一个将军,带兵打仗,不让须眉,好像是三个人的运气全部集中到她一个人身上了。

    “你到越国来,就不走了吧?”周循见孙鲁班生闷气,生怕她再口无遮拦的说出什么话来,连忙岔开话题道:“如果叔发有意军旅,不妨在我军中先任一职,等有了机会,我再向大王举荐你。”

    谢景大喜,他一到特牧城就来见周循,一方面是想把孙登的情况通报给孙鲁班,希望她能帮帮孙登,另一方面也是想攀上周循这个旧交,周循是孙绍的姨表弟,现在周玉又是孙绍的夫人,他在越国的位置很独特,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能得伯英相助,景真是感激不尽啊。”

    周循笑笑,当初谢景和诸葛恪是孙登的亲信,他被排斥在外,谢景颇有些看不起他。现在孙登成了废人,谢景反过来要求他了。不过他为人大度,虽然心里有些小得意,脸上却看不出一点端倪,连忙扶起谢景道:“叔发这说的是哪里话,我越国求贤若渴,为国举贤,也是我等做臣子的本份。只希望叔发能够尽快熟悉我越国的官场习惯,以后也多多推荐贤才才好。”

    周循虽然说得真诚,谢景心里却有亏,闻之不由得脸一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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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将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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