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普尔身子敏捷的跳了开去,看着地上的瓷器碎片,他脸色阴沉,一声不吭。他也懒得对瓦拉格解释,只是看着瓦拉格发泄,等瓦拉格发泄完了,他才眉头紧锁的说道:“你以为这是孙绍对你的处罚?你以为没有这件事,你就能安安稳稳的做这个王?你为什么不认为,这就是孙绍做出来的局,就是为了陷害我和你?”
瓦拉格斜着眼睛看着沙普尔,喘着粗气:“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不是你干的?”
“你信吗?”沙普尔用脚踢开地上的碎瓷片,打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你也看到的,马鸣一点伤也没有。”
瓦拉格盯着沙普尔看了片刻,有些不确定起来,他再三追问,可是沙普尔却只是不吭声。他不时的揉一揉肩膀,脸上阴得能滴水,显然心情非常不好。瓦拉格见好就收,也平静下来,毕竟他也没想过做孙绍的顺臣,迟早有一天他要背叛孙绍,眼下不过是多忍两天的事情而已。
“接下来怎么办?”
“这个越王不好对付。”沙普尔一口喝完了杯中酒,用手捏着眉头,叹了口气道:“本来马鸣死了,最大的嫌疑就是越国,只要稍加引导,阿克苏姆城就能大乱,他这些天积累的好名声也就会无影无踪,没想到他却拉着我们去做这什么鬼屁声明,三言两语的,反把我们绕了进去。哼哼,他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心思?就是没有这件事,他也会给贵霜人好处的,要不然怎么对付我们萨珊人。只是……他的反应太快了,我都没来得准备啊,这大火还没烧起来,一点小火种却被他扑灭了,啧啧……”
沙普尔一边摇头,一边赞叹,脸上阴晴不定,好象有些沮丧,又有些兴奋,他也不理瓦拉格,只是在那里自言自语。瓦拉格无趣的呆了一阵,只好起身告辞,他想了想,又拐到孙绍的宫里去了一趟,把沙普尔的反应对孙绍说了一些。孙绍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慰他说,这次削减他的领土,也是为了给贵霜人一个交待,以后找机会还会给他补回来的,让他稍安勿燥。瓦拉格根本不相信,他也不在意,却要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谢了又谢,然后才回到了自己的府第。
亚历山大回到驿馆之后,还是兴奋不已,他不时的挥动两下手掌,模仿着孙绍当时一掌拍烂瓜瓤的动作。他觉得那太神奇了,怎么能做到外表一点伤也没有,却把内部击得粉碎呢?可是事情就发生在他的眼前,他不信也得信。还有马鸣听了孙绍的话之后面容的改变,也让他在惊悸之余感叹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我要学这种神奇的本领。”亚历山大兴致勃勃的对昆图斯说道:“我要学,越王殿下说过,只要我愿意学,他可以教给我的。”
昆图斯笑了笑:“皇帝陛下学了这个,有用吗?”
亚历山大眉毛一扬:“为什么没用?越王殿下不就学会了吗?”
“越王殿下当初可不是越王殿下,他那时候只是一个没有生命安全的人,为了保全自己,他需要刻苦练武,所以他有一身的好武艺。可是皇帝陛下,你学这些,难道是为了去角斗场和那些角斗士比武吗?”
“那我还可以上战场杀敌啊,就象阿喀硫斯那样成为战场上的英雄。”亚历山大眼珠一转,又说道:“越王殿下现在不也是经常亲自上战场搏杀?你也说过,他的王后也是一个骁勇善战的女将,他的妹妹也是一个万人敌,难道我还不如一个女人吗?”
“陛下……”昆图斯哭笑不得,亚历山大和孙绍在一起呆的时间长了,不仅变得和孙绍一样荒银好色,放荡无度,而且变得和孙绍一样好斗,只是在他看来,亚历山大只是学到了孙绍的表面,却没有学到孙绍最利害的本领――孙绍最大的本领不是上阵厮杀,而就是他不动声色之间挫破敌人的能力。比如这次马鸣之死,昆图斯相信,这肯定是萨珊人搞的鬼,目的就是为了破坏针对萨珊人的联盟,只要让贵霜人和越国交恶,那萨珊人背后就安全了,就能全心全意的对付罗马人――越国离罗马太远了,他们只能支持一些物资,真要打仗,还得靠罗马军队与萨珊人硬拼。亚历山大只看到了罗马人在经济上的困境,他没有看到,就算有了充足的物资,罗马人也未必能占上风――可是这个阴谋一转眼就被孙绍化解了,并且变成了促进联盟的有利条件。
虽然知道这是好事,但昆图斯对罗马的前景还是很担心,原因很简单,罗马的弱是从内部开始的溃烂引起的,战场上的败退只是表相,而亚历山大显然没有看到这一点。
昆图斯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第一次对自己帮亚历山大的举动产生了一些怀疑,从综合的能力来看,亚历山大的母亲莫米娅显然要比亚历山大高出一筹,如果她在这里,或许在和孙绍谈判时更能抓住重点,而不是象亚历山大这样只知道多要援助。
“我们是不是把这里的情况通报全罗马?”昆图斯隐晦的提醒道。
“罗马?你是说我母亲吧?”亚历山大兴奋得有些发红的脸沉了下来,挥动的手掌也无力的垂落,他扭过头瞟了一眼昆图斯:“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进步?”
昆图斯连忙说道:“皇帝陛下,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陛下这段时间的进步非常快,用他们汉人的话说,你真是一曰千里啊。我对陛下的聪慧感到非常的崇拜。”昆图斯见亚历山大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这才小心翼翼的又劝道:“只是,毕竟陛下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实力摆脱你的母亲,我们多多少少也要表示一些对她的尊敬,而且你离开罗马这么久了,她一定也会很担心你,盼着你平安的消息。”
“你放心,阿克苏姆城的消息,她都知道。”亚历山大撇了撇嘴,大步进了屋,将昆图斯远远的甩在后面。昆图斯愣了片刻,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只得一路小跑着跟了上去。
贵霜使者驿馆,柯布拉多跪在马鸣的遗体旁,含着泪为马鸣清理头发。这些天马鸣一直忙着谈判的事,头皮都没时间清理,原本锃亮的头皮上已经长出了短发,现在他已经去世了,柯布拉多不希望他这个样子去见佛祖,他要替他把头发清理干净。他处理得很小心,似乎生怕打搅了已经沉睡的马鸣。
随着剃刀的轻轻滑动,花白的短发纷纷落下,已经失去了温度的头皮再次变得干净起来,但有在柯布拉多的眼中,那种圣洁的光辉却不再闪烁,伟大的马鸣尊者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他。
“叮”,一声轻响,柯布拉多手中的剃刀似乎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柯布拉多睁着朦胧的泪眼看去,发现马鸣刚刚剃干净的头皮上有一滴已经干了的血迹,血迹之中,一个亮晶晶的东西若隐若现。
柯布拉多愣了片刻,这才回过神来,他连忙轻轻的放下剃刀,将马鸣的头抱在怀里,凑近了细看,这才发现这是一根非常细的针,正刺在马鸣脑后凹陷的发窝里,几乎全部深入马鸣头部,只剩下一点针尾,如果不是他为马鸣剃发,他就是用手摸也未必能摸得到这根隐在发桩中的针。
他连忙找来工具,费了好大功夫才小心的拔了出来。
一根一指长的细针赫然在目,在灯光下晃动着妖异的光芒。
柯布拉多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冷气。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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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后顾之忧
马鸣尊者的意外辞世并没有给四国谈判带来什么不利的影响,相反促进了谈判的进行,在孙绍的示意下,程钧和陆珊适当的放宽了一些条件,让原本快要崩溃的贵霜和罗马满意的签下了合约,而沙普尔却大失所望,他在三国之中占到的份额是最少的,不过他也没办法,即使知道孙绍不怀好意,拉拢罗马和贵霜压制萨珊,他也只能忍了,毕竟主动权在越国的手上,做生意讲究自愿,人家不想和你做生意,你总不能勉强,这又不是打劫。
说真的,沙普尔非常想打劫,他虽然签了字,但是已经打定了打劫了主意。随便你们怎么谈吧,老子不理你这一套了,到了我萨珊境内,我才不理你这一套呢,我有马有刀,这一纸合约顶个屁用。
沙普尔没兴趣再谈了,亚历山大却兴致勃勃,他一方面和孙绍学习武艺,一方面希望和孙绍私下里做些交易。教武艺的事情好办,孙绍和盘托出练习的办法,能不能练成,那就看你自己努力不努力了。谈生意,那要慎重,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越国有规矩的,亏本的生意不做,没把握的生意不做,如果你不能让我赚钱,那就免开尊口,我就是想答应你也没用,因为我的大臣们不会答应,商人们也不会答应,无利可图的事商人是不会做的,你请他来他都不来。
亚历山大被他的直白搞得一时手足无措,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搜肠刮肚的想罗马还有什么能拿出来和越人做生意的,后来经昆图斯提醒,他总算想起来一件事:造纸。
汉人现在的造纸术是世界领先的,即使是罗马也没有这么先进的造纸术,汉人的纸在这里也是畅销产品之一,销量很大,纸从扶南运来,成本很高,价格当然也低不了。亚历山大对孙绍说,价格现在严重影响了纸的销路,如果大王可以在罗马设立造纸厂,成本就会下降很多,销路就会大开,而你们能赚到的钱就更多了,我们罗马也可以从中获利啊,这可是符合你双赢的目的的。
孙绍也觉得可行,但是他随即说,我们越国的造纸术是秘密,我把纸坊放到罗马来,会不会造成泄密?如果造纸术泄露出去了,不仅你们无利可图,我们也将血本无归。要在罗马造纸可以,我要你划一个单独的地方出来,要由我越人管理,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去插一腿的。当然了,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和你合股,到时候赚了钱和你分红。
亚历山大喜出望外,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他要和孙绍合作,可不是为了罗马人赚钱,首先是为了自己发财。罗马最强的军队就是近卫军,而塞维鲁家族几代人一直秉承的就是塞维鲁大帝的遗言:“善待你的士兵,别去管其他人的死活”,亚历山大相信,只要把近卫军的人心笼络住了,天下再乱,他也不怕。而要收人心就要钱,最少要发饷吧?所以他要自己发财的**远比让其他罗马人发财的**更强烈,可以说,孙绍的提议正符合他的下怀。
两人一拍即合,孙绍安排人到罗马开办纸坊,由汉人进行管理,由亚历山大进行销售,然后按股份进行分红。亚历山大粗粗的估计了一下数目,就乐得有些找不着北了。和越人合作太有利可图了,仅这一项,他的几万近卫军的军饷就有了着落。
有了这个成功的开头,亚历山大积极行动起来,又争取了几个合作项目,孙绍让程钧和陆珊进行核算,只要符合越国的利益的,都可以答应,当然了,这其中不免要多捞一些好处,还不能泄漏越国的机密。程钧作平准令十几年了,这些手段娴熟得很,在让亚历山大觉得大捞了一笔的时候,越国也赚得盆满钵满。
孙绍最后对亚历山大说了一句,你要和我们合作,可得守诚信,而第一条,就是把你们罗马的金币成色提上来。你们罗马人现在也太不地道了,说是金币,可是最多只有五成是黄金,其他的都是劣质金属,你当我是笨蛋啊?我告诉你,你如果不把金币的成色提上来,以后我就拒收罗马金币,要用实物交换,如果你没东西换,那就别做生意了。
亚历山大很不好意思,罗马的金币现在确实有些不地道,因为国内的经济形势不好,罗马人扩张的脚步早就停滞了,不扩张,就没有战利品,没有战利品的刺激,军队的士气就上不来,而军士的士气上不来,打胜仗就更难了。罗马已经陷入了恶姓循环,偌大的帝国其中早就外强中干,要不然也不会被新生的萨珊人欺负成这样。
亚历山大拍着胸脯保证,回去之后一定解决这个问题,至少要保证和越人做交易的金币成色足够,绝不让朋友吃亏。
看着兴冲冲而去的亚历山大,夏侯荣迟疑了一下:“大王,我们会不会养虎为患,这个亚历山大虽然火候还差得不少,可是他毕竟年轻,有昆图斯那样的人辅佐,再有他那么不让须眉的母亲相助,罗马……”
“罗马会不会起死回生?”孙绍笑着抢先说道。夏侯荣点了点头,他正是有这个担心,如果说为了遏制萨珊而养大了罗马这只病虎,对越国来说,对大汉来说,都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幼权,你看了那么多研究罗马的文章,还是没看出罗马的症结所在啊。”孙绍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口气。夏侯荣有些脸红,却凝神细听,他知道孙绍既然敢这么做,必然有他的考虑在其中。在一些政务细节上,孙绍也许并不如他,但是在全局的思维上,孙绍总是有让人眼前一亮的观点。就象是登山望远一样,在半山腰看到的风景固然和山脚下已经大不相同,但是每往上走一段,总能看到更多的风景,而要想总揽全局,就必须登到最高的山顶。
他最近觉得自己一直在爬山,而且速度很快,可是每次和孙绍闲聊,他却发现自己依然离孙绍有一段距离,颇有那种“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的感觉,能有机会听到孙绍就罗马的症结发表看法,也许一两句话,就能点开遮蔽他视线的浮云,让他有云开曰见的感觉。
这种机会,夏侯荣从来不肯放过,他怕是的孙绍在防备他,而不肯告诉他,毕竟他还是魏国人,而且是魏国的重臣,显然不太可能象陆逊那样投入越国的怀抱。
“幼权,你从小就有神童之名,可是,你相信以你一人之力,能和整个魏国对抗吗?”
夏侯荣有些不解,他问的是罗马,孙绍怎么说到魏国了。他想了想,摇头道:“不可能。且不说神童之名本来就言过其实,纵使真是神童,恐怕作为也有限。武王聪明绝顶,帐下又有那么多的能人贤士,在前期的时候,他东破吕布,北破袁绍,西讨马超、韩遂,南破刘表,可谓是所战辄破,可是后来……他面对士族的反抗,也是徒呼奈何。”
“你举的这个例子非常好。”孙绍直起身来了,手轻轻的拍打着栏杆,看着渐行渐远的亚历山大的队伍:“曹公是当世豪杰,他前期之所以能由弱小变得强大,就是因为他结合了以汝颍士人和谯沛豪强为主的力量,大家力往一处使,所以他能越来越强,而后期,汝颍士人和他产生了分歧,虽然谯沛豪强的力量比以前更加强大了,但是魏国内部的力量分散,以荀氏叔侄为首的汝颍人士相继脱离核心,魏王的胜利也就到了头。其实细想起来,从魏王为丞相的那一刻起,他的顺利就走到了头。”
夏侯荣眉头微锁,想了好一刻,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是啊,都说赤壁之败是武王人生的转折点,其实,在赤壁之前,这个转折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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