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英应了一声,对站在一边的桥月摆摆手,桥月快步出了门,到自家的车上取来了一直温着的粥罐,给大桥装了满满一碗,又将准备好的蔓青丝盛了一碟。粥香喷鼻,大桥立刻有了食欲,捧起粥碗就喝起来,那副样子看得小桥都有些羡慕,她吸了一口气,脱口赞道:“好粥,色香味俱全,难怪姊姊连我准备的家乡菜都没心情尝了,就是我看了,也是馋涎欲滴呢。小月儿,快给我也盛上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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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野调也堪听

    周循等人相视苦笑,阿母也真是,自家准备的美食不吃,倒看上客人准备的粥,这未免有些掉份了。可是纵使如此,他们也只能看着小桥捧着粥碗一口接一口的吃,速度之快,神情之愉悦,让他们目瞪口呆。而大桥居然也是吃得那么香,更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大桥吃饭少在他们来说已经是一种很正常的事情了,忽然看到大桥一口气连喝两碗粥,纵使他们有涵养,也觉得不可思议。

    更重要的是,这粥还是孙绍熬的,那个只知道练武的粗人还会熬粥?

    看着还在胡吃海塞的孙绍,周氏兄妹三人互相看了看,都露出了不可理喻的表情,精心烹制的美食也没了滋味。

    各怀心思的吃完了饭,仆人们撤了菜,又流水般的端上了酒。汉代的饮酒习惯与后世有些区别,不仅是先吃饭后喝酒,而且喝酒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多的菜,只有一些佐酒之物。汉代的酒都是酿制酒,如果是买的,那就是过滤过的,而如果是家酿,一般是连酒糟一起搬上来,现滤现喝。因为酿的酒度数本来就不高,一旦过滤之后摆放的时间长了,酒香就会散许多,所以有钱人家通常都是家酿,而且是现滤现喝。

    酒端了上来,仆人们将一杯杯过滤好的酒摆上各人面前的漆案,一直有些郁闷的周氏三兄妹有些兴奋起来。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眼中不约而同的闪过狡黠的笑意,同时起身,端着酒杯来到大桥面前,躬身施礼,用清脆的声音齐声说道:“循儿(胤儿、玉儿)请为姨母寿。”

    大桥吃饱了粥,孙绍又给她长了脸,精神物质双丰收,再加上昨天为孙绍准备了好久,知道孙绍今天就在随后的酒席中赢不了眼前这三个小人儿,至少也不会太丢人,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心情十分愉快,端起酒杯浅浅的饮了一口。

    周氏三兄妹坐回席,仆人又斟满酒,三人再次来到孙绍面前,向他敬了一杯酒。随后孙绍起身为小桥寿,再回敬三兄妹,这算是一巡过了。

    接下来,便到了戏肉部分。周循起身,给孙绍斟满了酒,朗声唱起了劝酒辞,同时摆动双袖,转动身子跳起了舞,舞姿虽然并不复杂,但是优雅得很,本来长得就好看的周循喝了点酒,脸上泛起红晕,越发的显得唇红齿白,俊俏迷人,这一且歌且舞,就更是漂亮了,颇比几分那前世的著名京剧贵妃醉酒片断。

    孙绍带着三分浅笑,随着周循的歌声打着拍子,他虽然对汉代的音乐并不太懂,但是拍子还是打得准的。周循舞完,孙绍饮了酒,接着周循又上前,再来一番,只是他的歌舞比起周循来少了几分优美,却多了几分豪气。最后是周玉。周玉几杯酒下肚,白净的小脸上已经堆起了云霞,更加娇俏动人,对于孙绍来说,这么一个漂亮的小萝莉在眼前一站就够赏心悦目、当浮一大白了,更何况她还扭着小蛮腰,唱着小曲呢,自然是连呼痛快,一连喝了三大杯。

    大桥、小桥坐在上首,看着小辈们嬉闹。小桥知道这兄妹三人虽然有些小心思,却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好胜心作祟而已,并无恶意,只是担心大桥面子不好看而已,她留神了一下大桥,却意外的发现大桥神情也很坦然,并不象以前那么尴尬,不免有些好奇。孙绍好久不来了,这次来里外透着古怪,难道有什么奇遇不成?有了这个想法,小桥自然对下面孙绍的表演上了心。

    在周府大小四人的注视下,孙绍喝光了杯中的残酒,又让人添满,这才站起身来,带着歉然的笑意拱拱手:“大弟大妹的轻歌曼舞在前,着实让我为难了。你们都是雅人,我只是个武夫,实在不擅此道。”

    周循听了,绷紧的心思这才放下,看了一眼弟妹,又大度的笑道:“大兄,这话说得可就见外了,这里没有外人,歌之舞之,不过是大家一点乐趣,你又何必如何拘束,岂不失了饮宴的本意。”

    “正是,大兄且莫推辞,舞上一回便是了。”周胤见孙绍服软,心里也痛快起来,一边大声叫着,一边将一大杯酒倒进嘴中。

    “是呢,大兄如果不愿意歌舞,不妨说个笑话来听听也可以啊。”周玉见孙绍那一封被逼无奈的样子,在舒心的同时又有些不忍,便说了个折衷的法子。在酒宴上,实在不能唱歌、跳舞的人也不是没有,说个笑话,逗大家一乐,意思到了也便是了。

    孙绍暗自感慨,周家兄妹虽然有些傲气,但到底是世家出身,有周瑜遗风,并不欺人太甚,以前的争斗意气,倒是本尊孙绍自己太在意了。他想了想,冲着周循曲了曲身,笑道:“今天是送阿循出征的酒,如果仅仅是讲个笑话,未免有些不够诚意。这样吧,我就用军中的横吹勉强奏上了一曲,且当为阿循壮行,祝阿循马到成功,旗开得胜,重现姨父当年大破曹军的威风,如何?”

    周循一听,心中大慰,孙绍说的这一番话在他听来再自然不过了。横吹虽然是军中之乐,用来给他这个未来的将军壮行却是再合适不过,再听孙绍祝愿他的话,他又不免替孙绍感到可惜。孙绍虽然只是匹夫之勇,但是他武艺好,如果有机会上战场,就算不能如他一样指挥大军,但是指挥两三千人,作一个如同甘宁之类的斗将却是绰绰有余的,只是他的身份尴尬,连这个愿意也是不可能的,只能用军中的横吹聊解心中的块垒了。

    “借大兄吉言。”周循离了席,敛容还了一礼。

    周胤、周玉的心思和周循大致相同,都有些为孙绍感到可惜,自然也不会反对。

    孙绍让桥月取来了自制的竹笛,试了试音,又用那副人畜无害的腼腆眼神看了一眼大家,只是看到大桥时,却从大桥的眼光看到了一丝笑意,他挤了挤眼睛,回过身来,又是那副拘谨的模样:“姨母,阿循、阿胤、阿玉,你们都是深通音律之人,姨父又是军中的名将,这普通的军乐,你们是耳熟能详的,我就算吹出来,也显不得诚意,碰巧我听了一些野调,想吹给你们听听,助个酒兴,还请你们不要嫌弃。”

    小桥见孙绍说得可怜,心中也颇有些不忍,摆手道:“阿满啊,自家人何必说这样的话,雅乐顾好,野调也有可采之处,朝庭不也有乐府嘛。”

    孙绍感激的行了一礼,这才直起身来,横笛嘴侧,吸了一口气,吹响了竹笛。悠扬的笛声一响起,周家四人便愣住了,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孙绍。孙绍这时却不看他们一眼,微闭着眼睛,全神贯注的吹着笛,身子随着节奏慢慢的摇晃着,一副神游其中的样子。周循、周胤只是被孙绍这横吹的美妙音色和旋律所吸引,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周瑜在世的时候,每次回府,鼓吹都是不可缺少的,横吹他们见得多了,却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圆润清亮的音色,更没有听过这样优美的旋律。而周玉除此之外,却被孙绍那副物我两忘的专注给吸引住了,周玉盯着孙绍的脸庞,长长的睫毛闪了闪,脸忽然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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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捉襟见肘

    小桥听了一会,心中暗笑,孙绍这只曲子优雅从容,分明是姊姊度的新曲,让孙绍来露脸的,却说是什么野调。有这么典雅的野调吗?她瞟了大桥一眼,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转向了周循和周玉。这两人都是聪明敏慧而又心高气傲之人,他们肯定和自己一样能猜出大桥的心思,好胜之心肯定又会作祟。

    周循的心思正如小桥所想,他稍微听了几句,便起了疑心,再也不信孙绍说什么野调的托言,但他却不认为是大桥所度,而认为是孙绍来考验他的见闻。他继承了父亲周瑜的雅度,见多识广,又有超强的记忆力,只要是有名的曲子,他大多知晓,而现在孙绍吹奏的曲子他却是闻所未闻的,那颗刚刚压下去的好胜心不可抑制的又升了起来。

    在自己的强项上被孙绍这个粗人给考问住,让周循很不是滋味,虽然他姓格大度,但是毕竟还是少年人,不可避免的好胜心一时之间还是占了上风。

    一曲奏罢,孙绍貌似忐忑不安的回到了席位上,小桥看着神色各异的三个儿女,哭笑不得,再看看神色从容的大桥,越发肯定了这是大桥所为,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觉得大桥未免有些不厚道,只是想想姊姊这些年受的委屈,倒也不想较真。

    “好曲。”小桥首先抚掌而叹,打破了沉寂。周循等人一惊,也连忙跟着赞叹。

    酒宴完毕,辞别了小桥一家,回到车上,大桥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陪在车侧的桥英心情也不错,笑盈盈的说道:“夫人,少主这次总算在他们几个面前占了上风。”

    大桥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又叹了口气:“阿循要去建邺领兵,他们一家都要走,按理我们要给他们送个行的。只是……”

    桥英闻言,也皱起了眉头,过了片刻说:“回去再查点查点,尽力而为吧,府中的实力终究是不能和周府相比的,想必他们也能谅解。”

    大桥无奈的点点头,刚才的一点得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孙绍得意洋洋的坐在车上,一想起刚才周循等人的表情就觉得好笑,他也年少轻狂过,当然知道周循现在的感觉是什么,虽然这点胜负说起来并没有什么实质姓的意义,但对于一向占上风的周循来说,绝对是一个短时间内很难释怀的事情。

    “少主……”陪在他车侧的桥月指了指后面大桥的方向,轻轻叫了一声。孙绍回头一看,见大桥虽然看不见面容,但是桥英却面露愁容,显然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他不免有些奇怪,刚刚出门的时候,她们还笑容满面的,怎么一转眼就变了脸?

    回府之后,听了大桥的担忧,孙绍这才明白过来,感情是钱紧。

    孙府现在没有收入,孙权按千户侯的标准每年拨付钱粮,听起来不少,但是实际上根本不够。普通的侯只享赋税,每年收入大概在二十万钱左右,府中几十口人的吃喝用度全部在这上面,光是最基本的粮食消耗就要耗去一大半,再加上服装添置,仆人的月钱,算下来根本就不够用。算下来,千户侯的租赋收入还不如一个两千石的官员俸禄来得实在――因为官员还有权力带来的灰色收入。要想置办与周府同等规格的酒席,纵使人不多,那也得几万钱,对于孙府来说,这几万钱并不是一笔小数目。倒也不是拿不出来,但是要精心筹措一下才行。

    孙绍感叹了一下贫富差距,本想说有什么吃什么的,可是转念一想,又把那句话咽了回去。

    “要不就到市上买些牛肉吧,有了牛,这规格也算是够了。”桥英见孙绍有些为难,开口说道:“扣器还是别买了,这一次用了,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用得上,放着也怪可惜的。不如省下这钱,买些好酒。”

    大桥默默的点了点头,虽然觉得这样有些掉份,可是孙府眼下的情况也只能这么办了。

    “我倒有些想法。”孙绍抬起头看看大桥,又看看桥英,缓缓的开了口:“既然在贵重上不能和周府相比,不如整治出一些新花样来,也不至于落了面子。”

    “新花样?”桥英看了孙绍一眼,有些意外:“办法倒是个办法,但是府里那些厨子还能整治出什么周府没见过的花样?”

    “既然这个办法可行,那你就不用艹心了,交给我办吧,到时候一定让你们吃一些新鲜菜式就是了。”孙绍胸有成竹的一笑,站起身来行了一礼,转身要走。刚走到门口,大桥叫了一声:

    “阿满,你等等。”

    孙绍站住,转身向大桥看去,只见大桥指着旁边的一个梳奁,桥英会意的走过去,从里面取出一个绣囊,塞到孙绍手里:“这些钱你先拿去用。”

    孙绍看了看手里的绣囊,绣囊虽然精致,却有些陈旧,看样子有年头了,虽然不大,却沉甸甸的,他打开一看,是两块马蹄金,一斤左右大小,按现在的市值换算,大概在两万五千钱左右。大汉的金价通常在一斤一万钱左右摆动,这几十年天下动荡,金价略有上涨,大概是一金一万两千钱的样子。

    孙绍本待不要,可是一想自己荷包里只有两千钱左右,要整治这些菜肴确实有些困难,但应了一声,顺手连绣囊一起揣到怀里,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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