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桥根本不理他,仰起泪水纵横的脸,扯着嗓子骂道:“你不想杀他,难道是他自己找死不成?甘宁征战多年,还要带一百多勇士才敢去偷袭,你却让他一个人到曹营去挑战,你这不是想杀他难道是送他功劳?曹艹杀人如麻,曹军中勇将如云,哪个不是征战多年的悍将?你却让他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去挑战,你于心何忍啊……”
大桥一边哭一边骂,声音含糊不轻,却充满了的愤怒和心痛,配合着满脸的泪痕和额头上的血迹和泥土,让人看起来就心疼。“以前他要打仗……你说什么爱惜他的……姓命,生生的把……他闷在家里,险些给气死了,现在他好容易才转过姓来,不想当官了,你又偏偏要他到建邺来当什么狗屁官,受人的欺负,看人的白眼,现在又故意让人当面污辱他的父亲,要逼他到曹营去送死,你……你这个叔叔当得好啊……夫君啊,你在天之灵看看吧,这就是你最欣赏的弟弟啊……”
孙权被她骂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十分难堪,大桥说的话有一些确实是他的真实想法,象以前压制孙绍,不让他带兵,后来为了就近监视,又把孙绍从吴县弄到建邺来,现在更是把他带到了大营里,这些都是真的,没有冤枉他,可是,天可怜见,这次真不是他要带孙绍去曹营挑战的啊,那是……那真是一个误会啊。
孙权觉得十分委屈,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辩解起,哭得死去活来的大桥也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她趴在地上,双手拍打着地面,抓得两手一把泥,一口一声孙权故意要孙绍去送死,一口一声孙权只顾自己的地位,非要把孙策唯一的骨肉逼到绝路上去,说得孙权暴跳如雷,却偏偏又发作不得。换一个女人,他早下令把她拖出去了,一刀砍了她都有可能。可是面对在他心里萦绕了十几年的身影,面对着那个十几年来总是温婉如玉,今天却和一个泼妇一样的大桥,他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这个命令,只能气得团团转,恨不得拖一个人过来让他砍两刀,解解胸中的郁闷。
好在步夫人和关凤闻讯赶了过来,生拉硬拽的把披头散发的大桥给带走了,孙权这才如释重负,可是心里那口闷气还是郁闷难消,他叫过面无表情的周循,阴着脸问道:“奉先在哪儿?”
“听说在辎重营。”
“在辎重营干什么?”
“配马鞍。”周循的脸色有些怪异,犹豫了片刻说道:“他好象真打算渡江到曹营去挑战,不仅准备了战马、衣甲,还把甘瓌给拽上了。”
“甘瓌?”孙权更恼了,这事就是甘宁闹出来的,老子的事情还没完呢,这儿子又跟着凑什么热闹?孙权四处一看,没有看到甘瓌的影子,再才想起来他今天不当值:“他又怎么了?”
“孙绍去找他,不知道怎的,就说动了他,要和孙绍一起去曹营向张辽挑战。”
“胡闹!”孙权脸色铁青,气得手直发抖:“去,把这两个竖子给我叫来。”
甘瓌很快就来了,低着头一声不吭,可是从他咬得紧紧的嘴唇上可以看得出来,要想让他改变主意不是那么容易的。孙权二话不说,让人去找甘宁来,让他把儿子领回去管教管教。时间不长,去的人回来了,说甘将军说了,孙绍如果真敢去江北曹军大营挑战,甘瓖就陪他去,让他不要丢了老子的面子,讨逆将军的儿子有胆气,他甘宁的儿子也不是孬种。
孙权听出味儿不对了,他两步跨到甘瓌面前,甩手给了他一耳光,破口大骂:“竖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要不然不要到曹营去,我现在就宰了你。”
甘瓌胀红了红,结巴了半天,却一个字也没说,最后被逼得急了,他不管不顾的吼道:“如果至尊不准我过江,就请至尊赐我一死,甘瓌绝不皱一下眉头。甘瓌宁可死在至尊的刀下,也不敢弱了家父的声势,被人笑话。”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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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过江单挑去
“嘿,你这竖子,胆子还真不小啊。”孙权真是气疯了,这都是什么事啊,甘宁牛气也就罢了,怎么甘瓌这么一个小兔崽子也这么硬气?这父子两个都是他妈的犟种。看他这样子,应该是被孙绍下过猛药了,要么陪他过江一战,要么就丢人丢到家。孙权话说得狠,可是要他杀了甘瓌,那还真得考虑考虑后果。他越想越恼火,转了两圈,这才发现魁祸首孙绍还没来,他气得冲着站在一旁的朱绩吼道:“孙绍呢,怎么到现在还不来?”
朱绩小心翼翼的答道:“回至尊,他正在整顿鞍马,说等打败了张辽之后,再来向至尊请罪。”
孙权气极无语,愣愣的站了半晌,忽然对甘瓌吼道:“去,你去告诉他,要去曹营,明天就去。”说完,头也不回的进了大帐。
甘瓌愣了一下,一咬牙,气呼呼的直奔孙绍的大帐。大帐前,一匹高大的火红战马正打着喷鼻,碗口大的四蹄蹬踏着地步,坚硬的泥土被它踩踏得凌乱不堪。甘瓌一看这匹马,顿时两眼发光,连自己来干什么的都忘了。江东马少,一般除了军官有马骑之外,只有将军们的亲卫才有战马。甘瓌是个郎官,也有一匹战马,可是那匹马和眼前的这匹马比起来,简直和驴差不多。这匹马身材高大,肩高足有七尺五寸以上,四蹄修长健壮,毛皮油光水滑,强健的肌肉在皮下滚动着,力量感十足,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它那大而有神的眼睛,似乎总透着一丝傲气。
“干嘛的?后悔了?”孙绍精赤着上身,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拎着刷子,从帐后走了过来,将水桶放在地上,一边替马刷着毛,一边用鄙视的语气对甘瓌说道。
甘瓌恼怒的瞪了他一眼,收回了眼馋的目光,冷笑一声:“恭喜校尉,至尊答应了,让你明天就去曹营。至于我,一定紧跟校尉的步伐,亲眼见证校尉的英姿。
甘瓌一直以为孙绍是明知道孙权不可能让他去曹营,这才假模假式的要去曹营挑战,孙权现在真让他去了,他肯定会很难堪,所以他紧盯着孙绍的眼睛,希望从孙绍脸上看到紧张的神色,然后好大大的讽刺他一番。出乎他的意料,孙绍却平静得很,反而笑了一声,转过头对甘瓌说道:“知道了,明天早晨渡口见,让你父亲安排一艘船送我们过江去曹营。”
说完,他就专心致志的刷马,再也不看甘瓌一眼。甘瓌愣了片刻,恨恨的转头就走。
“你疯啦!”孙尚香从大帐里走出来,脸色铁青,示意了一下孙绍:“你阿母又晕了。”
孙绍连忙扔下刷子,冲进了大帐。关凤双目含泪,紧紧的搂着大桥,无助的看着孙绍。大桥被她们拉回大帐之后,情绪一直不稳定,没说两句话就晕厥了过去,才睡了一会儿,刚刚好了些,正好又听到外面孙绍和甘瓌的话,一急,又晕过去了。
孙绍胡乱的擦了几下身上的水,从关凤怀中接过大桥,伸手就掐她的人中。大桥呻吟了一声,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一看到孙绍紧张的脸,还没说话,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她举起手,无力的捶打着孙绍**的胸口,痛哭失声:“痴儿啊,你要气死阿母啊……”转身又拉着关凤的衣襟,“银屏啊,他姓子急,你怎么……也跟着添乱啊,不劝他……也就罢了,怎么还……给他马,你想做寡妇吗?寡妇……不好做啊,阿母……做了一辈子……寡妇,不想你……也做寡妇啊……”
听着大桥伤心至极的哭声,关凤眼睛也红了,她瞟了孙绍一眼,欲言又止。孙尚香见了,将她拉出了大帐,看着精神十足的战马,孙尚香的眼圈红红的,过了好半天才说道:“银屏,你觉得他能成?”
关凤定了定神,不动声色的使了个眼色,帅增立刻安排人就近警戒。关凤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姑姑,这件事看似凶险,其实并不如甘宁闯营那么险。”
孙尚香眨了眨眼睛,怔怔的看着关凤的脸。
“甘宁袭营,双方谁也不知底细,只有一个目的:把对方杀死,百人袭营,全数而反,这里面固然有他们的勇气和武艺,但更多的是运气。而单挑则不然。”关凤说了几句话,已经平静下来,细心的分析道:“他大白天去挑战,曹军纵使不愿意接受挑战,也不会妄伤他姓命。而且,夫君说,曹军被甘宁袭营之后,也需要一场个人勇武的对决来挽回士气,因此很可能会接受挑战。而一对一的决斗,姑姑,你是知道夫君的武艺的。”
孙尚香皱了皱眉,孙绍的武艺她是清楚的,他继承了兄长孙策的天赋,在武学上有过人之处,如果单打独斗,确实没有太大的危险,至少要比在战场上厮杀安全多了。可是,张辽是并州人啊,孙绍虽然骑术不错,能和在马上打了一辈子仗的张辽比吗?
“有。”关凤话说得很肯定,信心却不是很足,她眨了眨眼睛,看着伸过头来亲热的舔着她手的战马说道:“姑姑,夫君新制了一副马鞍,和一对叫马镫的东西,可以让他在马上稳如泰山,别说是张辽,就是吕布重生,也未必能轻松赢了夫君。”
“这么有信心?”孙尚香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关凤。关凤面色有些发白,紧紧的咬着下唇,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她又说道:“被人辱及先父,这口气如果不吐出来,夫君以后就是活着,也无脸见人,与其如此,不如一搏,如果侥幸成功,说不定另有一番局面。”
孙尚香没有吭声,黯然叹息。她当然知道关凤说的是什么意思,甘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孙策不敬,孙尚香认为不是酒后失言那么简单,她甚至认为这是孙权纵容的,就是要逼孙绍去送死,借刀杀人。一想到此,她便怒不可遏,恨不得现在就去砍了甘宁,或者象大桥一样,当着面臭骂孙权一顿。这个二郎太不象话了,继承了大兄的基业,却这么欺负大兄唯一的儿子,他还是人吗?
“阿母,没事的。”孙绍陪着笑脸,小心的安抚着大桥,他曲起胳膊,鼓起强健的肌肉,显摆的说道:“阿母你看,我这么强壮,谁能伤得了我?”
“放屁!”难得说粗话的大桥今天算是把一辈子的粗话都说完了,她从孙绍的怀里坐起身来,抬手要打,却看到孙绍的半边脸还有些红,不免有些诧异,随即沉下了脸,直觉的认为是孙权打的,在她心里,除了孙权,没人敢这么欺负孙绍:“是他打的?”
“啊?”孙绍莫名其妙,直到大桥轻柔的抚着他昨晚被孙尚香打伤的脸时才恍然大悟。连忙笑道:“不是,是姑姑不小的碰到的,没事,已经上了药,好了。”
“她怎么……”大桥像是被人动了心肝似的,勃然大怒,抬手就要叫孙尚香进来质问,孙绍连忙摇头,示意她稍安勿燥,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最后拍着胸脯说:“阿母,你看我最近吃过什么亏?没有把握,我敢到曹营走一趟?你就放一百个心,我一定安安全全的回来,汗毛都不带少一根的。不就是曹营吗?天下我都去得,何况是区区曹营。”
“竖子,你就知道吹牛,那曹艹……曹艹可是好相与的人?万一……万一有什么好歹,你让阿母以后依靠谁去,还有银屏,你难道要让她跟阿母一样吗?你连个子嗣都没留下,可就……”
一说到这些,大桥想起这些年的辛酸,眼泪又忍不住的流了出来。
“你放心好了。”孙绍轻声央求:“阿母,我向你保证,我一定能安全的回来,这次完了之后,我们就出海,离开这些成天算计我的人,去找一个仙山,舒舒服服的过下半辈子,我和银屏生一堆的儿女,一定让你忙不过来。”
孙绍说得信誓旦旦,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大桥被他说得动了心,收了泪,泪眼婆娑的看着孙绍,紧紧的拉着他的手:“你真有把握?”
“那当然。”孙绍胸脯拍得咚咚响,哪里象是去曹营单挑,简直和去赴宴差不多。大桥到底是个妇人,哪里会想到那么多,想想孙绍这几个月来的表现,倒是有些信了,心里虽然还是忐忑,却松了一道口子,再不似刚才那么坚持。她想了想,又道:“既如此,容阿母修书一封寄与曹公,先父当年与他有些交情,或许能有些用。”
孙绍嘎嘎一笑,也不多说,连忙让人准备笔墨。
孙尚香和关凤听得帐里没了哭声,面面相觑,心虚的在帐门口看了一眼,却见大桥正一边抹着泪,一边在写书札,不免有些诧异。孙尚香张着嘴巴,半天才说道:“这个小竖子还真有能耐,居然三言两语的就把嫂嫂给劝住了。”
一夜无话,大桥写了一夜的书札,写了削,削了写,总觉得言不达意,好象不足以动人。关凤虽然虽然有一肚子的话,却不敢在此时打扰了孙绍的心思,相反倒是孙绍这个当事人安心得很,一如往常的吃饭,睡觉,第二天又一如往常的起床,居然还和平时一样赖了一会儿床,搞得在外面等的甘瓌以为他后悔了。
接过大桥终于写定的书札,孙绍谈笑风生的和几个强颜欢笑的女人道了别,上了赤兔马,对有些紧张的甘瓌说道:“走吧,还愣着干什么?”
甘瓌咧了咧嘴,想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点,可是却一声也笑不出来,他上了马,虽然看着孙绍的马鞍有些古怪,却没有想太多,只是木然的领着孙绍向江边走去。江边停着一只楼船,是折冲将军甘宁的座舰。甘宁大马金刀的坐在最上面,看着并肩而来的孙绍和甘瓌,不快的皱了皱眉。平时看起来还有点豪气的儿子和孙绍一比,简直成了软蛋,一看他那一脸的苦相,就让甘宁十分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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