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孩子,琥珀再没了丝毫兴致,语气也清淡了:“过几天你再来吧,有什么事情都回头再问。”

    故事告以段落,还有几个重大疑惑来不及追问,但慈母伤怀爱子时,宋阳哪还忍心追问,想安慰几句又怕会更惹伤心,没再多说什么,对琥珀恭敬施礼,就此告辞离开大屋。

    罗冠就守在外面,见他出来微笑迎上:“怎么样,想了解的都清楚了么?”

    宋阳笑了笑:“清楚了许多,还有些事情过几天再问,琥珀前辈累了要休息一阵。之前前辈说有事情找我,现在说吧。”

    罗冠带着宋阳向外走了几步,以免两人说话声会打扰琥珀,等离得远些了,才开口道:“燕国一品擂之后,我想请你带我去探望他老人家。”

    宋阳神情一松,笑道:“这也算个事…哦,莫误会,我不是说你去看陈返前辈,我是说对我而言,带你去南理,全不算得什么。”和帛先生相处一段,宋阳自然而然学会了那个‘哦’。

    陈返却摇了摇头:“不止请你带路。师父失去记忆了,谁也不认得了,但他不是还把你当做一个晚辈么?”

    待宋阳点头之后,罗冠继续道:“我是这样想的,老人家,衣食无忧、有个安乐窝固然重要,但他心里还是希望能有个熟悉后辈陪伴的,我想请你担待起这件事。能不能请你把他接到家里……我知道这个是不情之请,不过你放心,这番大恩我一定会报的。”

    说着,罗冠长吸了口气:“从现在起六个月内,你有什么差遣吩咐,我全部答应。我知道你做的事情不简单,若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人物,大可交给我;另外,我还有些积蓄,也一并交给你,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你在南理买下一处像样的庄园……”

    “陈返前辈对我有恩,我照顾他是应该的,也不用你另外再做什么、更谈不到钱;可是…我知道你怕他会再认得你,不过他认不认得出,现在谁也说不好的。”宋阳纳闷皱眉:“你这次不是要和我一起回去看他么?有什么事大可到时再说,若他认出你、记起仇恨,你就赶紧跑;要是他忘了仇恨,干脆由你照顾他岂不是好?我看得出你不放心他。”

    说着,宋阳又想到了些什么:“或者…是你身上还背着什么事情难以了断?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忙。”

    宋阳手上有三百山溪秀,还有付党与谢门走狗的相助,说起帮大宗师解决麻烦,他还真有一点底气。

    罗冠却笑了:“你误会了,我没什么事情无法了断,这趟和你回去见他…他若真的记起我,我也不会跑,我会让他一掌毙了我,了却老人家多年心愿。可即便他认不出我了,我也没办法再照顾他了,我只剩下六个月的姓命了。”

    宋阳‘啊’了一声,满面诧异:“病还毒?莫担心,未必治不了的,就算我不行还有琥珀……”提到琥珀,宋阳忽然想到了什么,闭嘴了。

    果然,罗冠笑着摇头:“没用的,我的病就是琥珀前辈看出来的,隐疾,心紫热。你来之前她仔细给我探过,已经病入膏肓,针石无效了。可笑的是我自己还一无所知。”

    宋阳不废话,说了声‘得罪’,抓起罗冠的腕子给他问脉,跟着又扒眼皮又看舌苔…罗冠也不抗拒,任由他帮忙看病。

    心紫热的确是致命疾病,世上的名医虽多,但知道这门奇症的却没有几个,更毋论施救,可明明白白的,罗冠的情况和尤太医讲过的心紫热症状相差十万八千里,罗冠体壮如牛,有个狗屁毛病,绝症?半年?就他现在的状况,活三十年再死都算英年早逝。

    宋阳算是明白了。

    罗冠惦记师父又甩不开心结,他心中最怕的一幕,就是才见面老陈返便立刻认出他就是杀女大仇。

    ‘小姑姑’随他出山,少不了问起故人,自然也得知了师徒间的恩怨……陈返活得苦,可他丢了记忆,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罗冠活得也苦,想去探望师父又不敢面对,不过他若只剩半年姓命了呢?

    死到临头,又还有什么敢不敢的,总要去给师父磕个头再走的。

    绝症‘心紫热’,干脆是姑奶奶拿来蒙罗冠、‘推’着他去见师父的吓人玩笑。其实按照陈返的状况,会再记起大仇的可能很低。最可能发生的情形是:师徒见面,陈返觉得罗冠有些眼熟,也把他当成了亲戚晚辈。到时候‘姑奶奶’再告诉罗冠:误诊了,你没事了……当真会是个欢喜局面。

    当然,就凭着罗冠的修为、见识,想要蒙他得了绝症不是件容易事,至少宋阳蒙不了他,可琥珀是前辈,连陈返的病都是她治的。

    琥珀的医术、毒术,从罗冠小时候就听师父多次提起,在罗冠心里,她就是半个神仙,琥珀说他就剩半年姓命,他连再找名医核查都懒得去,当即就信了个十成十。

    这是件好事,何必去揭穿,宋阳眨了眨眼睛,生怕自己会笑场不敢太多废话,就点了点头:“你托的事情我应下了,请放心。”

    罗冠哈哈一笑,不以长辈自居,伸手拍了拍宋阳肩膀:“好兄弟,要我做什么就随时吩咐。”

    没啥可吩咐的,现在支使人家干这干那,等罗冠知道自己上当受骗的时候,还不得连本带利全找回来。宋阳摇着头走开,但很快又停下脚步,回头问陈返:“燕国选出的赴擂高手,你了解得多不多?”

    “算我在内,我只知道六个,另外四个是谁不清楚,主将是谁也不得而知。”

    宋阳不知道还有个‘阿泰’,心里还琢磨着‘差了一个,不知是何方高手’,口中则问道:“就这六个人里,您是最厉害的吧?”

    没什么自豪,但也没有假惺惺地谦虚,罗冠笑了笑:“另外五个也都不错,不过单打独斗,没人能胜过我。”

    宋阳笑着说了句:“前辈,你要当了燕国主将,得请我吃顿好的。”

    陈返听糊涂了,宋阳也不解释什么,径直去找李明玑辞行。

    ……离开漏霜阁时天已全黑,无关风月坊内人潮如织,八月初气候爽宜,正是游玩耍乐的好时候。宋阳没急着返回驿馆,就近去了趟兰若寺。自己已经回到睛城,总要告诉苏杭的。他本意只是找姥姥通报一声,不料姥姥一见到他,涂满白垩的脸上立刻升起浓浓惊喜,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公子总算回来了,杭姐儿可都和我念叨过好几次了,随我走,去见她。”

    最近事情不断,宋阳的反应有些敏感:“苏杭出什么事了?”

    姥姥摇头而笑:“杭姐儿好得很,啥事没有。”

    一边说着,吩咐人取来两盏斗篷,黑缎精剪,长身大帽,穿在身上别说相貌、几乎连男女都看不出来,宋阳一看斗篷款式就忍不住笑了,问姥姥:“这斗篷是苏杭出的样子吧?”

    姥姥还挺纳闷:“是啊,你怎么看出来的?”

    “《哈利波特》里总见。”宋阳说了句这世上只有两个人能懂的话,随姥姥登车出城。

    第二次再到明曰山庄,与宋阳出来时大相径庭,此刻已近深夜,但整座山庄灯火通明,上百人工匠正连夜忙碌着,小工跑来跑去,匠人敲敲打打,一派热闹景象。

    马车一直驶到苏杭独居的小楼前,两个人下车,由姥姥引着直接进入小楼……苏杭不知来了什么兴致,今天没着‘仔裤t恤’,而是穿了一袭华美罗裙,口中哼着‘笑忘书’的调子正在屋里转圈圈。

    长大的裙摆随着旋转,花儿般盛开。

    不过身着汉服,却没有一星半点的‘古人’味道……她把头发给剪了,原先的及腰长发不见踪影,变成了参差不齐的长短穗,应该是刚洗过澡吧,头发湿漉漉地趴着。

    宋阳依稀记得,这个短发样子在上一世里王菲、维多利亚都有剪过,可人家那是专业设计,现在苏杭这个…估计是她自己用刀子削的,看上去有点像阿童木。

    阿童木、笑忘书、锦绣罗裙,妖精苏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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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痕迹

    一见姥姥带着宋阳进来,苏杭的眼睛亮了,停下‘转圈子’,两步跳到宋阳身前,指着自己的头发问:“好看不?”

    低下头,同时抓起宋阳的手来摩挲自己的短头发,还笑:“手感好不好,萌不萌?”

    问过,也不用宋阳回答,苏杭又拉着他走到窗前,指向外面忙碌非常的‘工场’:“猜猜看,他们在做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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