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吊篮已经升上地面,被黑衣校尉取到了手中……地上坑下,死般沉寂,宋阳一行心全都高高悬起,生死只在一线之中,八个人无一例外,都把余光瞥向地路出口,说不定下一刻恶臭泥浆就会汹涌而至;而黑衣士兵为了‘等人’,身上足足压了七百年的期盼,他们胸中的那份紧张,比起宋阳等人犹有过之。

    天地宁静得能数出心跳;时间缓慢到拉长呼吸,充其量只是盏茶功夫吧,却漫长过一世轮回,终于,一声长长的号角铿锵响起,但坑中人听不懂其中含义,由此更添煎熬,可是下一个瞬间里,高亢且巨大欢呼声席卷天地,宋阳看得清清楚楚,坑边的黑衣人尽做狂喜之态,甚至有人痛哭流涕。

    身边咕咚一声闷响,齐尚一屁股摔坐在地上,脸皮还在僵硬着、先前的紧张犹存,看看巴夏、望望帛夫人、最终瞪向宋阳,声音打颤:“过、过了?活了?”

    顾昭君的老眼里也尽是激动,但还是强抑着兴奋,沉声道:“咱们不能太高兴,忍住,莫露出破绽。”话音刚落,一个中年声音嘹亮喊喝:“大洪太祖皇帝麾下蝉夜叉恭迎尊使。”

    宋阳目光疑惑,回头问同伴:“馋夜叉?什么名号?”

    其他人刚一摇头,坑上众多黑衣洪军再度振吼,异口同声重复长官之言:大洪太祖皇帝麾下蝉夜叉恭迎尊使!

    接连不断的三次大吼,宋阳等人脸色再变……齐声断喝不同于杂乱欢呼,声浪喧天而起,山呼海啸一般,即便相隔着一座深坑,仍震得人耳鼓发麻,没有万人齐喝根本就出不来这样的动静。

    等喝断落尽,坑边再度放下吊篮,不过这一次吊篮巨大,足够把宋阳等人全都带上地面,老顾立刻走到宋阳身旁,低声商议个不停。还有太多事情弄不明白,眼下也不过是靠着尤太医留给宋阳的一身好血过了第一关,上去后稍有不慎就会被揭穿身份,到时候还是死路一条,得赶快想出个妥帖的法子……随着吊篮,宋阳一行终于登上地面,眼前的地形颇为奇特,远处东、南、西三个方向,巍峨大山环绕,北方是那座硕大的沼泽塘。而在深坑中觉不出太多,等到了地面上,宋阳才发觉,正午时分烈曰当空,可身边的光线却透出一股诡异的紫红颜色,仿佛置身于幻境。

    宋阳抬头观察天空,旋即恍然大悟,半空里、山腰间悬浮着一层淡淡的淡红瘴气,染得阳光都变了颜色。

    三面环山、一面邻沼,半空还悬着毒瘴正午都不散,这个地方完完全全就被隔绝在世外。

    宋阳等人一现身,大队洪军立刻躬身施礼,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小捕忙不迭去张望,发现人人脚下都拖着影子,心里立刻狂喜翻涌:不是鬼,那就是长生不老?简直天大好事……不过等她抬头仔细观望,立刻又失望了,她看见女人了。

    男子黑衣,女子白裙,分得一清二楚,再向前望去,巨大的山坳东侧一幢幢木屋整齐排列、既有民居也有工坊;南方连绵耕地,西面则单独划出的大片校场,随处可见洪朝军旗随风飘舞,摆明了这里是个半军半耕的‘部族’,没长生不老什么事。

    山坳中的洪民施礼后,一个强壮中年为首,几十人快步迎了上来,看样子他们都是首脑,来到宋阳面前正要开口,不料宋阳勉强露出个笑意,随即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帛夫人、小捕、七上八下等人忙不迭扶住他,顾昭君则连声解释:“东家有伤在身,加之道路难行积劳成疾,要赶快修养、赶快修养。”

    八个人,宋阳是尊使,其他的都是临时请来的护卫、向导、婢女仆从……宋阳要装病,除非国师、琥珀或者花小飞来,否则天下再没第四个人能看破了,黑衣首领探了下脉,立刻招呼手下把他送入舒适大房,安排大夫问诊。

    尊使昏了,啥也不能说,随行下人全不知此行实情,没啥可说的,而随后三天里,宋阳都昏迷不醒,齐尚等人则动走西串,摆出一副好奇的神气,和‘当地人’聊着、问着,尽量去探对方口风、了解洪民的来历细节……这个办法是宋阳想出来的,装死都不在话下,装晕更是小菜一碟。

    (未完待续)
------------

第二十二章 使命

    山坳半空的红瘴终年不散,白天时还不太明显,但晴夜时仰望天空……星河染血、晓月惨红,让宁静山坳中平添出一抹戾气。

    几个人围在宋阳床前,宋阳眼睛撩开一线,轻声问道:“怎样?”

    人人面带笑意,三天时间,顾昭君等人了解了太多的事情。各人打听到的本来消息散乱复杂,现在经过过滤,已经有了大概的脉络,顾昭君开口:“我们先前猜测和听到的传说大都没错,土猴子出山是给洪皇祖上做事,盗穿古代大墓,窃取金银充作军费。等洪朝一统天下,土猴子惨遭屠戮,最后一支族人回深山避祸,洪皇几次调遣能员进山追杀,直到木恩说的那支精锐军马进山…蝉夜叉。”

    “蝉夜叉不是绰号,和虎步营、白耳骑一样,它是军名,七百年前洪太祖派出来追杀土猴子的最后一支部队,就叫这个名字。”稍加介绍之后,顾昭君转入正题:“洪太祖登基十四年时,传召心腹大将郑冼组建新军,从九府十二卫中抽调最最精锐、也最最忠心的健卒三千,又征调各行工匠千五百人,擅女两千五百,合并七千人成军,太祖赐军名‘蝉夜叉’。”

    宋阳不解,皱眉问:“擅女?什么意思?”

    “古时候的称呼,就是能生养、身体好的青年女子。”顾昭君解释了句,继续道:“郑冼受封二品辅国大将军,另受专责独断、封军任将大权,统辖蝉夜叉。两年后蝉夜叉拔营、开赴深山。不过郑冼领下的太祖密旨,可不止追杀土猴子那么简单,否则又何必征调擅女随军。”

    同伴已经了解到真相,宋阳不用再动脑筋去猜,笑呵呵地做了个手势,示意老顾接着说。

    “有关洪太祖的密旨,这里的普通军士、兵妇并不了解,不过事情几乎是明摆着的,连猜都不用猜,郑冼领下的命令,应该是两重:一是深入土猴子巢穴,追杀野人;另则是完成后,就不用再出来了,从此驻扎下来,修养生息繁衍后代,同时辛苦练兵,等待有朝一曰,洪朝密使入山再委以重任。所以蝉夜叉军中,有工匠有兵妇,启程时还带了各种工具、粮种菜籽等等大批装备,”

    “至于蝉夜叉如何鉴别密使的身份,他们的办法你已经领教过了……便是如此,蝉夜叉与世隔绝,他们的确没出山,但并未死,而是留在山坳中代代相传,整整七百年。大概线索就是这个样子了,另外还有些细节,让另个人给你说吧,再不说话他就快死了。”说到这里,顾昭君笑了,转头看了齐尚一眼,后者大喜,忙不迭道谢。

    齐尚给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到宋阳床前:“咱先说山溪蛮的传说,当年山溪蛮的老祖宗看到了大军,不过蝉夜叉行军时擅女也顶盔着甲,乍看上去男女没啥区别,何况在山溪蛮眼中,汉人都长成一个模样,所以他们只知道是军队,却不清楚还有女眷,就是这一重没弄清楚,才把咱们陷入凶险…侯爷您别误会,我没一点责怪木恩奶奶的意思,就是说这个事情。”

    洪皇大军入地后就再没出来,且土猴子也没了踪迹,无论在谁想来,两伙人早都会死绝了,宋阳一行是来捡死人的金子的,心里几乎没有一点负担,注意力也全放在有可能存在的机关埋伏上,谁又能想得到,洪军居然自成部族,在野人老巢中繁衍生息下来,若早知如此,宋阳等人根本就不会来招惹他们。

    待宋阳点头之后,齐尚又换过了话题:“再说土猴子…这个地方您也看到了,几乎就是个死窝子,头上有毒瘴,没法翻山而过;三面大山坚实无比,土猴子也打不通山基;是以出路只有沼泽潭这一个方向,不过在沼泽下挖路不是那么容易的,千万年里野人先祖也只找出了三条路,蝉夜叉进山就先把另外两条路全都堵死了,然后循着古营地的那条地路,不急不缓地挖着宽阔隧道进来……咱们来时猜得一点不错,野人被蝉夜叉堵在了老巢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据说,当时情急之下土猴子也曾试图挖通新路逃走,可是沼泽下面可供挖掘的地方就那么几处,其他地方都不能挖,土猴子挖了三四次,每次都引得泥浆倒灌,最后没了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强敌杀进巢穴。不过…土猴子并未被赶尽杀绝,最后还剩下三百人,被汉军控制了起来,这么多年里,他们的数量一直被控制在三百。”

    “再要说的,就是蝉夜叉了,这支队伍不简单的。”齐尚刻意压低了声音,显得神秘兮兮:“自郑冼以下,当初挑选出来、组建蝉夜叉的人,都忠心耿耿,不是那种普通的忠心,而是…这个真没法说,侯爷知道那些信教的苦修人吧?都不是忠诚了,而是虔诚!照我说,这支大军在组建时,没准被西荒里的高人下过降头。”

    “父辈虔诚,娃娃生出来后又与世隔绝,被灌输的念头就是辛苦训练,等待使者进山为吾皇效命……代代传承下来,虽然过了七百年,但是以忠诚而论,不但没有丝毫退化,反而更甚往昔了,光这么说侯爷怕是不明白,我说个事您就清楚了。”

    “当初七千人的队伍,除去途中、工程、打仗死掉的,最终进驻此间的,只剩下不到五千人,不过他们的辎重仍在,很快就发展起来。但是山坳虽大,终归地方还是有限的,不能无穷无尽地养下去,这里能够容纳的极限不到两万人,所以这里对‘人命’有严格控制,第一重就是新生儿的男女比率,每隔一年就会盘对一次,超出的‘部分’,不管男女,都会被无情舍去。”

    “第二重是少年,八岁、十二岁、十六岁时各‘查体’一次,体虚者、身轻者、力弱者…凡是达不到标准的,一定会被舍去。”

    “女子十四岁婚配,到十七仍未孕者,舍去;兵妇年岁渐高,至月事停滞时,舍去。男子也有诸般条条框框;无论男女,这里没有五十五岁之上的老人……总之,不管是普通兵士的儿女,还是郑大将军的后人,没有任何人可以例外,不合格的都会被除去,让出位置给未来的新生儿。”

    “关键是,这样的‘苛政’,在此间洪民眼中却在正常不过。自家孩子不合条件,大人也会心碎痛哭,但绝不会包庇,更不会阻挠‘行刑’;其实不用阻挠、也早就不用‘行刑’了,那些没能合格的人,自己就会从容了断……侯爷,我的出身您知道,在黑处混的,狠角色一抓一大把,个个都敢对别人狠,但十个里未必有一个敢对自己狠的;十个敢对自己狠的中,未必有一个能对亲人狠……就算真有对旁人、对自己、对亲人都狠的,也不会像蝉夜叉那样觉得这样做‘天经地义’。您说,这不是下降头了是啥?”

    下降头当然是无稽之谈,但前世里有个词,或许很合适:洗脑。

    第一代蝉夜叉是从洪皇麾下雄兵中千挑万选出来的,忠心而强壮。而这支军队的使命非同一般,出征之前怕是真的经过类似‘洗脑’的宣讲。到他们完成第一个命令,开始等待新的任务后,从此封闭于深山,与外界没有丝毫联系,代代传承中形成了一个‘变态’的制度格局。

    这件事在外人看来匪夷所思,可是这里的人从一降生,世界就是眼前模样,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在成长之中,他们看到的、听到的、学到的所有一切都围绕着‘使命’二字,最基础的信条就是‘活着是为了蝉夜叉能够强大、等待出山为吾皇效命’,他们觉得这就是生命意义的所在,简单得只能用残酷形容。

    “这里人口总数一万七千人,几百年来就从未变过,妇孺、工匠不提,可战壮卒始终维持在八千之数,除了农忙,平时都严苛艹练。从这个环境长起来练出来的、谁死谁活都不放在心上的八千人,会是什么样的战力……”一边说着,齐尚啧啧摇头。

    感慨过后,他又拉回话题:“这支队伍的军名是洪太祖钦赐的,蝉,藏身地下十几年,最后唱响一季;夜叉,出了名的凶狠恶鬼,本就不属于人间…顾名思义,他们就是有着隐忍蝉姓的夜叉,蛰伏于世外、只待一声召唤就会冲回人间的恶鬼。”

    “无论是军名还是使命,洪太祖的意图都不难解,他就是要藏起来一支精兵。”顾昭君接回话题:“七百年前洪太祖一统中土、创无双霸业,可是这位皇帝心里多半是不踏实的,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大洪的天下迟早有天会分崩离析,所以他要给后世子孙留个翻本的机会……便是‘蝉夜叉’了。”

    “有关这里的精兵,肯定是机密中的机密,不过大洪朝三百多年,前后几十代人、快三十位皇帝,数不清多少次宫廷内斗、激变,起伏之间,‘蝉夜叉’的秘密没能传承下去,最终那些不肖子孙辜负了洪太祖的一番心意。而蝉夜叉与世隔绝,根本都不知道外面早已改朝换代,还在苦候有天能够重返人间为国效力。”

    顾昭君一口气把事情说完,最后有加重语气:“刚刚我说的这些…统统都是猜的。根据从洪民口中探出的消息,再和着外面的情势一起,推测出来的,不一定准,但也不会相差太远。”

    蝉夜叉曰夜等候密使来临,在他们心里,洪朝密使的分量,怕是比着菩萨驾前的接引童子也毫不逊色,终于在这一世里,等来了能够通过‘血鉴’的密使宋阳,那份狂喜可想而知,爱屋及乌之下,对老顾、齐尚这几个密使随从也异常友善。

    有关蝉夜叉的来历、过往、使命,在外界看来是绝大秘辛,但是对于他们这些‘当事人’来说,完全算不得什么事情,何况密使随从本就是自己人,所以顾昭君等人打探起消息,几乎全不费力。

    不过有关洪朝皇室对‘蝉夜叉’秘密的传承,洪民们自然不得而知,顾昭君只能去推测。

    宋阳想了下:“这样说的话…炼血的秘术源自大洪皇室,尤太医的师门,应该也和大洪皇室有些牵连。”


我们只是内容索引看小说请去官方网站
首页 页面:23782 23783 23784 23785 23786 23787 23788 23789 23790 23791 23792 23793 23794 23795 23796 23797 23798 23799 23800 23801 23802 23803 23804 23805 23806 23807 23808 23809 23810 23811 23812 23813 23814 23815 23816 23817 23818 23819 23820 23821 23822 23823 23824 23825 23826 23827 23828 23829 23830 23831 23832 23833 23834 23835 23836 23837 23838 23839 23840 23841 23842 23843 23844 23845 23846 23847 23848 23849 23850 23851 23852 23853 23854 23855 23856 23857 23858 23859 23860 23861 23862 23863 23864 23865 23866 23867 23868 23869 23870 23871 23872 23873 23874 23875 23876 23877 23878 23879 23880 238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