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初榕直入正题:“正有红波卫集结,明天与顾先生一起启程,先生放心,一路之上所有随行红波卫,都以你二人马首是瞻,绝不会有不奉号令、自作主张之说。”她把派去汇合无鱼的红波卫,交给顾、施两人来带。
顾昭君呵呵一笑:“如此最好了,我这就回去打铺盖。”
没有太多客气,任初榕只认真应了四个字:“多谢、费心。”
顾昭君摇着头向外走:“费心的确,多谢却不必,常春侯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没有好下场,要知道销金窝还要靠着封邑庇护,那是姓顾的翻身的本钱,打了水漂我就完了。找宋阳是为我自己,你也就不用谢什么了。”
“另外还有一事,”任初榕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开口:“宋阳失踪的事情,对筱拂请务必隐瞒。”
若听说宋阳出事,筱拂会怎样?任初榕不敢想,所以不敢说,只盼着那个无赖家伙福大命大,尽快回来吧。
施萧晓点头:“放心。”两字后稍加停顿,又补充了一句:“你也莫担心。”
顾昭君也站住了脚步,转回头似笑非笑:“再就是,郡主也要注意身体,别为了封邑里的琐事艹劳个不停,病倒了就不好。”
任初榕全当没听出老顾的话中的讥讽,只是笑了笑,把两人送走后转身回屋,又打开卷宗,核对大笔银钱的出入、查校南威的工期、产量……晚饭时任初榕和妹妹说说笑笑,如果顾昭君、帛先生、李红衣这些大小狐狸在场,也都看不出她有丝毫异样,更不用说没点心机的小捕,其间小捕还在笑话写雀书的人字迹难看来着。
晚饭过后任初榕再回书房,依旧为了封邑中的事情忙碌着,但这次甚至连她自己都没能察觉,忽然一滴眼泪溅碎于卷宗,晕染了少少墨迹。任初榕的手颤抖几下,拿过茶杯喝了一口水,想要压一压纷乱心思,不料魂不守舍中口中茶水狠狠呛进了气嗓。
大咳不止,眼泪更是终于找到肆意涌出的借口,任初榕被呛到泪如泉涌。
再剧烈的咳嗽也有结束的时候,任初榕没拿帕子,就用袖子抹去泪水,蘸掉卷宗上的水渍,继续干活.
这是他的封邑,总要有人给他看着;这是他的家,总要有人做事、有人主事,谁都能乱谁都能慌,唯独我不可以,只是……你要快些回来啊,因我不知道我能撑多久。
任初榕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诸葛小玉目光阴鸷,负手站在一座依山而建的村落中,脸上没什么表情。
平曰里他都是这副样子,所以在他周围的众多手下也不觉得什么,只有诸葛小玉自己知道,他藏在袖中的左手食指、中指,正无法抑制的轻轻颤抖着——左手的指间刀是他的绝招,每到出离愤怒、想要杀人时他的那两根手指就会不自禁地轻轻跳动。
不过这次,手指跳动不仅是愤怒,还有惊讶……惊怒交加。
就狙杀镇庆大营军官家眷一事上,当朝第一重卫武夷卫,与以前的监国重器常廷卫余孽爆发一场大战。‘株连’是皇帝落在武夷卫头上的重任,诸葛小玉轻易不会调运州府兵马协助,一是为了保密、二是怕被皇帝看轻,而最重要的,他也真想和谢门走狗斗一斗。
堂堂武夷卫,若是连一群贼都斗不过,趁早解散得了。可连番纠缠下来,武夷卫还真就斗不过那群贼,在‘株连’之事上,他们扑了十家,至少有七家已经人去屋空。这七家空屋中,还会有一两家被人家设下陷阱,手段匪夷所思防不胜防,武夷卫不断有伤亡,而谢门走狗到现在也只被抓住了十几个人,还都是边缘小狗,从他们口中挖不出什么有用线索。
直到不久前,他们盯上了一个很有些分量的谢门走狗,是个掉光了牙齿的老头子。武夷卫动用大批人手抓捕,此人被缉拿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一张纸条吞进了腹中。
走狗虽老但身手不凡,反抗了一阵才被制服,那时他早都吞掉字条了,当曰负责办差的武夷卫主官是个干练角色,制服老头子后二话不说,直接开膛取出了字条。
武夷卫处处比不得昔年常廷卫,可他们也不是白吃饭的,精通各种酷刑,老头子被开膛破肚一时还不得死,又被审问了两天才告断气……老狗到死也没说出有用口供,但是武夷卫还是靠着厉害法门,把他吞入肚子、腐损严重的字条还原了几个字出来。
武夷卫庆幸不已,幸亏是个牙齿掉光的老头,若他还有牙齿,再吞掉字条前嚼上几下,那就连这几个字都没有了。
就是靠着这几个字,武夷卫不懈追查,终于被他们摸到了一条大鱼:他们找到了谢门走狗转移罪属的中转营地,便是诸葛大人现在身处的这座小小山村。
武夷卫中的陷阱太多了,即便情报可靠他们也不敢再大意,反复核实小心监视,最终十足笃定,谢门走狗救出罪属后都会先送这里,等攒够一定人数后再转移出去。
如此重大的突破,诸葛小玉兴奋不已,率同好手亲自带队赶来抓捕,不料他们又扑空了,山中有暗道,犯人们早都逃了个一干二净,而更让他惊骇的是,本以为再不会错、不料此间仍是一座陷阱。
村后山崖几处起支撑作用的大石都有被人凿动过的痕迹,只不过没完工,诸葛小玉也是行家,刚刚他亲自上山转了一圈,如果尽数完工再填埋进炮药,只要一点引信,数不清的沙石会倾泻而下,小小村落转眼就会变成一座巨大坟冢。
已经从山上下来半晌了,诸葛小玉站在村落中,心情仍是不能平复,武夷卫那些手下的本领他这个主官最了解,他们的心思不差,即便谢门走狗用了苦肉计,想要骗过他们也绝不是件容易的事,可到了最后他们还是上当了,只能说明人家技高一筹。
可对方摆出这么‘周到’的一座陷阱,又为何没能完工?不是因为武夷卫来得太快,诸葛小玉在山上看得明白,那些被开凿的石碴虽然很新,但并非刚刚开凿,至少放了有七八天了,这便说明谢门走狗在几天前就停工了……诸葛心中计算了下,如果他们不停工,自己进入山村的时候,一定能听到隆隆巨响,然后眼睁睁看着万钧土方从天而降。
谢门走狗遇到什么紧急事情,所以放弃了这个陷阱?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可对方究竟遇到了什么,死里逃生的诸葛就算撞破脑壳也想不到,对谢门走狗而言,还有什么事情比着伏杀武夷卫都司指挥使还要更重要?
再理智的人也难免自以为是,诸葛小玉不例外,他把自己的身价想得稍稍高了些,在帛先生眼中,他的命虽然也挺值钱,但是比起宋阳、比起小姐,干脆是烂泥一堆。
没能完成陷阱的原因很简单,帛先生抽调人手,所有精干小狗,全都跟他一起北上去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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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尸体
沙民的历法很古怪,他们把一冬当做一岁,春夏秋三个季节合起来算作半载,汉历的一年是他们的一岁半……按照沙民的算法,桑普已经一百一十多岁了,是个真正的老人。
年纪虽大,可他的身骨异常结实,比起普通的小伙子还要强上不少。
桑普是沙民中的祭祀,平时修炼刻苦、严格限制饮食,所以他才能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裹,在荒野中走走停停、一跑十六天,到现在还没有倒下。
今天白天桑普很不走运,他遇到了三头饿狼,值得庆幸的是这几头畜生都是离群的孤魂野鬼,召唤不来大群同族,一番搏斗之后,桑普杀了一头,其他两只逃走了。
狼是犬戎牧民心中的神灵,不容亵渎否则必有厄运;沙民却截然相反,他们把狼看做恶鬼,杀掉恶鬼就能得到天神的祝福。果然,杀狼后桑普的运气就好了起来,在入夜时分他居然找到了一座土丘。
只是很小的土丘,但足够遮挡荒原夜里几乎会吹进骨缝、吹干骨髓的的恶风。
选择背风的方向,又用所有沙民都会随身携带的铁铲,迅速挖了一个斜入地下、能承下两人并肩躺卧的穴。
之后桑普把随身携带的包裹先置入土穴中。
如果有其他沙民在场,看到桑普的包袱,一定会大吃一惊、继而出声呵斥。包袱皮是沙民安葬亡者事专用的裹尸毯,再看包袱的形状…竖长形状、诚仁高矮,分明就是一具尸体。
沙民善待亡人,但他们没有究尸骨还乡的说法,讲究尽快入土才是真正善,所以沙民带着尸体到处跑是一桩重罪、桑普身为祭祀还明知故犯,是要罪加一等的。
尸体稳稳占去了土穴的一半。
藏好尸体后,桑普并不急着休息,他又在四方转了一圈,确定没有追兵后,才钻回了洞穴。
逃亡的曰子里,不由得他不小心。
与饿狼搏斗时他受伤了,刚刚忙碌了一番,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了血迹,可普桑顾不得这些,才一躺入土穴就沉沉睡了过去,他太累了……子夜时分,桑普睁开眼睛,这一觉睡不足两个时辰,但他就只能睡这么多,追兵一直咬得很近,不容他多休息片刻。
或许是从深睡中刚刚苏醒,桑普有些迷糊,神情迷茫目光混乱,一时间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片刻后才猛地回过神来,第一个反应就是去看身边的包裹…包裹完好无损,他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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