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可不止犬戎一族。”国师一笑,轻轻一句话带过,没做仔细解释,他无意多说稻草自然不会再罗里罗嗦地追问下去,捏了捏手中的人皮包袱,神情略显踌躇,稻草吃不准自己的下一问会不会惹国师生气。

    只看他的表情和动作,燕顶就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也不用稻草开口,就淡淡说道:“这也是算计之中的事情,但这件事情我做的不开心,你不用多问了。”

    这个时候稻草忽然觉得手中多了一只小小的药瓶,不用问,是师伯悄悄塞过来了,燕顶继续道:“待会下山后,你不能回驿站,找机会你自己逃。博结伤在你手上,他又成天摆出一副小气样子,多半不会就此罢休,在金顶上当面锣对面鼓,他不好再做什么,后面必会派人去驿站,杀你后就往盗匪反贼身上一推,木已成舟我也说不出什么来,他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怎样,你自己能行么?”

    人家的地头,国师又不能离开,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应付不了一波又一波的刺杀,难以保护稻草周全。

    稻草哈哈一笑,隐形潜踪本就是他的拿手好戏,而且吐蕃人和汉人在长相上并无明显差异,自己逃走全不是什么难事。

    两人又悄声约定了联络方式,燕顶对稻草认真道:“对不住的很,带你上殿其实是让你涉险,我再怎么相护,也不如不让你来得更安全…可是我没办法,第一次见面,我和博结之间非得有个缓冲不可,否则我太被动了。”

    稻草这才恍然大悟,也不太讲究规矩,惊奇道:“我还道您老带我上殿是为了让我长见识,敢情是把我当箭靶子?”

    国师先是重复了那句‘对不住的很’,跟着说道:“我不会让你白白涉险,等回去后自有补偿,说说看,是想要件好兵器,还是想学上几个毒方子?”

    稻草眨了眨眼睛,又变得嬉皮笑脸:“帮师伯做事是分内事,哪能再要赏赐。就是回家后,您老能不能跟师父说说,他以前给我立下过另一重规矩,其实我觉得不是很妥当的,最好是能把它废掉。”

    燕顶纳闷:“还有规矩?什么规矩?”

    “师父说我二十四岁前不能近女色。不是功法缘故,他是怕我心志不稳,会因为女人误事…我知道他老人家是为了我好,不过实在多虑了,我这才刚二十二,还得再熬两年多”

    不等他啰嗦完燕顶就哈哈大笑:“不用去问小飞了,这重混账规矩我现在就帮你废掉,但腰上的伤势痊愈前不许胡来。”

    稻草霍然大喜……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乌达返回大殿,重新匍匐大跪于博结面前,恭敬道:“弟子前来复命,人手已经安排好了,武士们已经改装出发,只等那小妖回到驿站就动手。”

    燕顶所料丝毫不差,即便只为了保住‘小气’之名,博结就不会饶过稻草。

    博结点了点头,杀稻草不过是小事一桩,并不放在心上,而是问乌达:“你对这个盛景和尚怎么看?”

    来自师尊的任何一个问题,乌达都会用尽全力去思考,先皱起眉仔细回忆了从燕顶上殿到离开后所有过程,这才认真回答:“可恨。”

    似乎觉得弟子深思熟虑后的答案不过如此:“卖国之人,不可恨倒奇怪了,我是问你,他可疑么?”

    乌达又要再回忆一遍,博结却忍不得,不耐烦摆手:“直接说,这种事想破了头也白搭。”

    乌达不敢再多想,实在应道:“可疑的话…弟子不曾察觉。”

    博结一晒:“你这是在替他说好话么?”

    这句话问得着实不轻,乌达如何能承受得起,大惊抬头,可大活佛又摇头道:“好话坏话都没关系,只要是实话就成了。”

    不像普通的弟子、下人那样,乌达并未追着大活佛的话去强调自己刚刚说的就是实话,他知道大活佛喜欢‘虔诚’,而对师尊的信任就是‘虔诚’,他不用辩白,大活佛也不喜欢辩白。

    乌达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没多说什么。大活佛则话锋一转:“基恰堪布的事情,你不好奇么?”

    乌达如实回答:“想问,但不敢问。”

    “基恰堪布比你聪明,处事也比你更灵活,算是个得力帮手。以前始终都觉得他不错,也没觉得有什么可疑,但是最近和盛景联系多了,他就有些不对劲了,每次我和他说起燕国师,有意无意里,他总会数落些盛景的不是、反复提醒我小心中了对方的歼计。”博结说话时面带微笑,但眼中却全无笑意,任谁发现自己最得力的助手是内歼也不会真正开心:“乍看上去,他是对盛景充满戒心、是为了我好……可凡事都有个度,一旦越了线,便是过犹不及了。”

    “我的手下,若总为盛景说好话固然值得可疑;但他总是没道理地去说盛景的坏话,听得久了我难免就会想:他生怕我会觉得他和盛景很要好么?那我就试一试、查一查吧……结果就试出来,好好的一个基恰堪布,偌大高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基恰堪布,就变成了张皮子。”

    大活佛沉沉一叹,双手结印喃喃念唱了一段咒文,以此来平复心情,排解郁郁。

    半晌过后,博结对乌达挥了挥手:“还有事么?没有的话便退下吧。”

    乌达犹豫了下:“弟子还有一件事,那份借书…师尊是不是该盯紧些,弟子以为容他拖得久了,以盛景的为人……”

    “你怕他会赖账?”博结笑了起来:“逼着他写一份借书,本就不是为了钱,多一份把柄、做一次试探罢了:有谢表,有借书,燕国师卖燕国的事情就算是真正坐实了;盛景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若非真到了穷途末路,这份借书他绝不会写的。”

    正说到这里,金顶上晨钟悠扬,天色破晓,沉寂一夜的中土世界,又复苏醒回来。

    与大燕、吐蕃正相反的,南理境内并非晨钟暮鼓,而是天亮打鼓入夜敲钟。别国钟声荡荡时,南理境内鼓声隆隆,燕子坪封邑中也设有晨鼓,但今晨并未敲响……昨晚任初榕传令封邑,天亮时不许敲鼓,以免打扰了妹妹休息。

    不过即便今晨无鼓、封邑一片寂静,小捕还是醒来了。

    天生就贪睡、又失血过多体质衰弱、且还服下了安眠药物的任小捕,只睡了小半夜便告苏醒,她心里有事,惦记着一个人,她睡不下去了。

    伤口很疼,全身上下提不起一点力气,可那件事还是要赶紧做的,她等不及。任小捕稳了稳心思,努力集中所有精神,开始了她的占卜……任初榕不知道妹妹在做什么,她在门外守候了整整一夜,精神萎靡昏昏欲睡,忽然屋内传来‘咕咚’一声,一下子把她惊醒过来,忙不迭起身进屋,推开门一看,妹妹不知为何从榻上摔倒了地上。

    任小捕脸色凄苦欲绝,泪水横流。她有‘未卜先知’,但是这一次,她什么都没看到。有关宋阳的、一切的一切她都没能看到,什么都没有!

    初榕大吃一惊,急忙招呼仆从把小捕重新摆上床,又传召大夫赶来。

    见到了三姐,小捕的眼泪留得更凶了,但她没说实话,咬着牙、流着泪、哽咽着:“我疼,疼死我了。”

    真的是疼死了。

    就如初榕不敢想筱拂得知他的死讯会如何、所以不敢对她说出实情一样,小捕也不知该怎样去向初榕说出自己看到的事情……即便小捕明知三姐知道了什么,她仍没法去问、去说,那个结果实在太可怕,宁愿今生今世永坠梦魇,小捕也不愿更不敢直面。

    真想抱着妹妹大哭一场,可任初榕还得坚持,强笑:“睡觉都不老实…你最耐不得疼……”泪水是最最没办法忍住的东西,任初榕也泪流满面,说不下去了。

    医生赶来,看过,幸好这一跤并未挣裂伤口。

    半晌过后,小捕呼吸平稳仿佛又复睡着,众人退出房间,就只有小捕知道自己是清醒的,她拼出所有的心思,找出了两个理由:草原距离燕子坪太远了,我的本事没那么大,所以看不见;我受伤了,精力不够用,所以看不到。

    是我看不到,不是他不在。

    可惜,即便找到了理由,却仍没办法安慰自己,任小捕大哭,却不敢出声。

    小捕的未卜先知、刘二的亲近飞禽、萧琪的相马天赋,这许都没办法去解释,但却真实存在。世事玄虚,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能有一套系统的理论去解释,所以小捕不知道的,她‘看不到’宋阳,仅仅是因为他失去了记忆……现在的宋阳,并非以前的小仵作、南理奇士、常春侯。

    在恢复记忆之前,宋阳不再是宋阳,她努力寻找以前的宋阳,只剩徒劳无功。

    (未完待续)
------------

第七十三章 王旗

    宋阳睁开眼睛,借着帐篷的缝隙向外一看,天色漆黑。

我们只是内容索引看小说请去官方网站
首页 页面:15903 15904 15905 15906 15907 15908 15909 15910 15911 15912 15913 15914 15915 15916 15917 15918 15919 15920 15921 15922 15923 15924 15925 15926 15927 15928 15929 15930 15931 15932 15933 15934 15935 15936 15937 15938 15939 15940 15941 15942 15943 15944 15945 15946 15947 15948 15949 15950 15951 15952 15953 15954 15955 15956 15957 15958 15959 15960 15961 15962 15963 15964 15965 15966 15967 15968 15969 15970 15971 15972 15973 15974 15975 15976 15977 15978 15979 15980 15981 15982 15983 15984 15985 15986 15987 15988 15989 15990 15991 15992 15993 15994 15995 15996 15997 15998 15999 16000 16001 16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