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宋阳说话,齐尚便呵呵笑道:“天天抢了东家烧西家,都没番兵敢来阻拦,算什么打仗。”说完他转目望向宋阳:“这么说,前面有番兵集结、拦路了?”

    这个时候帐外忽然响起了一个响亮声音,汉话说得略显生硬,接下了齐尚的话:“不错,前面有番兵拦路…否则你们以为凭什么,之前咱们走得会如此顺利?”话音落处帐篷门帘挑起,阿难金马坐在滑竿上,被两个石头佬抬了进来。

    ……单就政体而言,吐蕃的结构比起大燕、南理这些汉家王朝要松散得多,高原上不同地方都是由大大小小不同藩主统治的,所有藩主都拜奉密宗大活佛,形成了统一的大国吐蕃。如今南火所在之处,正是他们大仇人的领地。此间藩主的弟弟,就是被宋阳的大火烧死在燕子坪的番军主帅,与元帅一起被烧死的力和拔,就是藩主的亲儿子。

    兄弟和儿子都死在了南理,双方仇恨无可化解;而更要紧的是,随着远征南理的大军覆灭,这个家族已经成了吐蕃的罪人,虽然柴措答塔的制裁还未降下,但任谁都明白,这个以前地位显赫、在吐蕃数一数二的大贵族距离衰败不远了。

    既为报仇也为向柴措答塔表明忠心和态度,此间藩主不肯、不能也不敢像邻居们那样逃散,他们要组织所有力量狙击南火,以求将功折罪。

    除了藩主的族军和领地上的驻军,藩主还专门派人去往前方各处,劝说那些有心抵抗南火但势力孤弱的小藩主,请他们把本部兵马带过来,大家合兵一处对付强敌。不少小藩主都听从了他们的建议,所以南火最近一段时间的进军才会这么顺利,连小股抵抗都没遇到。

    如今吐蕃人聚集了四万多士兵,于南火前方六十里的多兰城驻扎,准备迎击南蛮的远征军。

    要知道宋阳手下一共才八万多人,对上驻守五万番兵的敌城当然不能绕过去,否则前面只要在稍遇阻截,后面就会被敌人夹击,那可是全军覆灭的大祸。

    至于多兰这座城池,无论规模、坚固程度还是物资储备,比起青阳都只强不弱,在高原南境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城,否则番子也不会集结在这里抵抗。

    以八万人去强攻准备充分的、由四万矢志抗争的番兵驻守的大城,要打多久不可知、究竟能不能取胜不可知、即便取胜南火要付出多少代价不可知,现在唯一能确定的仅在于这一仗一定不轻松。

    宋阳得军情传报同时,南火中的主要将领也都收到了消息,不用中军传令就纷纷赶来元帅处准备商讨军情,但稍稍有些意外的是,一向对打仗最积极,稍微收到些风吹草动就恨不得率队出征的夜叉主官郑纪,这次竟然来晚了,金马、阿里汉、其他南理将领都到齐了他还未见踪影,宋阳派人去请他的同时也不再干等,请众将落座大伙先说着。

    金马最先开口,山里人说话直来直去:“事情明摆着的,要么现在就收兵,大伙回南理去,反正来高原上转了一圈,回国也尽能对万岁、对百姓有个交代了;要是还舍不得走,想南火接着在狗国烧下去,想再往高原深处去逛逛,就非得把多兰破了不可…而且还得快,从开打算起要是……”说着,金马皱起眉头,嘴巴默念算计了片刻才继续道:“差不多半个月吧,要是半个月还没能破城,后面的仗基本就没法打了。”

    众将一起跟着点头,搞得元帅都不好意思问为啥‘半个月打不下来就会有麻烦了’,所幸帐中还有糊涂蛋不明白,而且糊涂蛋中还有个不嫌丢人非得把事情弄清楚的,阿伊果撇着黑色的嘴唇问金马:“为啥子么?”

    金马毫不客气,狠狠瞪了黑口瑶一眼,没理会她。商讨军情何等大事,闲杂人等待在帐中不肯走还不算,居然还胡乱插口,当真没点规矩了,老将军见不得这个。

    所幸,一位南理将领心思通透,表面上是给阿伊果解惑,其实是给宋阳讲解:南火现在是深入敌境作战,单就人数而言并没有绝对优势,就是因为队伍规模的限制,他们对吐蕃人难以产生太强大的震慑力,前面凭着一股虎狼疯劲,一次次打退、打散了敌人,可一旦遇到大障碍、短时间翻不过去的话,四面八方的散兵游勇又会聚拢过来,时间拖得越久仗就越难打。

    反过来当初吐蕃人入侵南理的时候就不用担心这种情况,因为人家的军队规模足够大,别说散兵游勇,就是把南理全国的士兵都集结过来,也未必能占到太多上风。

    道理很简单,不过就是一层窗纸罢了,稍一解释宋阳就明白了,阿难金马耐着姓子等南理将军说完,又继续道:“不能拖,不能绕,打多兰一上来就得发动最猛烈的攻势,山溪蛮石头佬和蝉夜叉都得冲在最前面,不能计较伤亡了。”

    到了这个份上就只能打起来看了,派兵运阵、攻城战役大小事情自有将军们去主持,大元帅没啥可艹心也没什么可说的,到时候还是和以前一样,拎着龙雀大刀去当个阵头卒。

    这个时候大帐的门帘一晃,蝉夜叉的首领终于到了,进账后就笑道:“来得迟了,来得迟了,大伙万勿见怪,等打了胜仗我请喝酒,好酒!”

    “不用你请,只要打下多兰我请喝酒,花酒!”话说完正要笑上几声,宋阳忽然瞪大了眼睛,他这才反应过来…走进帐篷的的确是蝉夜叉的主将,而且是正牌主将,不是那个临时代理——蝉夜叉的大首领,郑转竟然回来了。

    郑纪就跟在哥哥身后,笑呵呵的。

    郑转依着下属将领对大元帅的礼仪,一丝不苟认真行礼,跟着又和封邑中的一群熟人说笑着、打招呼。他是才归队的,郑纪刚刚离开帐篷去接兄长,这才来得稍稍晚了些。

    兄弟俩来时的路上已经看过了军报,知道大伙在讨论什么,当时没多说什么,待旁人都散去后,郑转单独留下来,他一走多时,总要有个像样的呈报:“尊使在犬戎失踪时,蝉夜叉奉旨西进,陛下的意思是要我们捣乱,能惹出多大的乱子就惹多大的乱子,当时我想的是便是那条‘旧路’,所以……”

    宋阳咳嗽了一声,暂时打断郑转:“不用总是尊使长尊使短的,听着太别扭,叫我名字就成了,另外…郑大哥应该知道我的身世,复国之志绝不敢动摇,但家中长辈猝亡,许多故国往事都没来得及对我说,我又不能跑去问圣上。”

    郑转能明白他的意思,静静看了宋阳片刻,随即一笑点头:“那我便从头说起,太祖皇帝心智通天,他老人家留给后世子孙的,可不止一支蝉夜叉和一卷藏宝图,还在这高原上修建了三座宏城、两道大闸和一条旧路。”

    宋阳振作精神:“怎么说?”

    郑转却没急着解释什么,而是反问宋阳:“回鹘在天关大破番军的原因,尊…你已经知道了吧?”

    待宋阳点头后,郑转继续道:“先说天关,这座雄关的历史有七百多年了,当初兴建此关的可不是什么番子活佛,而是太祖陛下。”

    洪太祖统一四隅,成就与国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要知道那个时候,什么大漠、高原、草原或者南荒,全都是大洪的疆域,高原人和大漠人都是天朝子民,用不着彼此防备,洪太祖却不惜花费巨大人力物,在两地交接处兴建了一座雄伟‘天关’,这根本就是件全无意义的事情。

    郑转不理会宋阳脸上的疑惑表情,自顾自地向下说:“天关是现成的,加之地理位置重要异常,高原叛我大洪之后,历朝历代都在沾了太祖的光,守着现成的雄关,不断加固、不断返修,用以拒封北地之患,”说着,郑转冷笑了起来:“可高原上的番子又怎么会知道,太祖神机妙算,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情形,我大洪遗留之地岂是叛民贼子能够窃取的;他们又怎会知道,太祖留给他们这座雄关,就是用来要他们的命的;他们又怎会知道,流经天关的水脉早都被太祖动过了手脚!”

    接连三个‘他们又怎会知道’,夹杂着郑转一声比着一声更响亮的冷笑,也彻底把宋阳给说懵了,只是隐约猜到,番军的天关惨败,怕是和郑转率领的、留在高原上的那一千蝉夜叉有着极大关联。

    所幸郑转在冷笑过后,很快就回到正题,继续把事情解释了下去:天关的水脉直通西南数百里外的大雪山。其实何止高原上的水脉,中土最大的几条江河都发源自西域高原上的雪山,一路奔腾汇入东海,此事不足为奇。

    就在流经天关的那道水脉的源头很近之处,雪山顶上还有一座天池,偌大山口一望无际,湖水静谧无澜,是世间难得的奇景,可惜藏于无人区,所知者甚少…但是洪太祖知道,所以就有了这个算计,秘密调运大量人手,在天池修建了一座大闸,闸口不动时什么事情都没有,只要闸门一开,天池之水就会汇入那道水脉,由此河中水势暴涨,一路奔腾直至天关,雄关中就算存了百万大军也只有被洪水轰垮的份!

    当然,在水脉源头到天关数百里的河道,也经过洪太祖专门的修整,确保洪水不会提前被卸掉。

    宋阳听得心旌动摇,给天池修闸口、让大湖泄洪进河道,这样的算计就算放在‘前生’里都不会是一件轻松工程,‘今天的古人’们去做的话,花费的人力物力更是难以估量,这位洪太祖当真好大的手笔!

    说过了天关、水脉和天池闸口,郑转把话锋一转,又说回到高原:

    虽然和东土汉家是同样的人种,但吐蕃人是一个单独的民族。

    且在七百年前、大洪鼎盛时,吐蕃也是境内除了汉之外最强大的民族,比起当时的草原、沙漠牧民都要大的多,加之吐蕃人生存的位置特殊,在大洪的版图上,高原是一块读力相对读力的疆域。不难猜的,有朝一曰大洪若真的四分五裂,高原一定会回到吐蕃人手中,成为自治之国。

    话说到这里,宋阳终于明白了个大概:当年洪太祖兴建天关,就是为了给以后读力的吐蕃之国留下一座堡垒、一座屏障,但这是一座随时都能会被破掉的雄关。

    事情摆在眼前,甚至都不用去‘试想’,有现成的坚固堡垒,高原人自然会加以利用,谁也不会废弃它不用再另做大投入重新选址兴建新关,而有了天关,吐蕃人对北方的所有防御策略,都会围绕天关来部署。

    可是番子又怎么可能想得到,洪太祖留下的雄关,是暗藏了后门的。

    一座随时都可能被洪朝后人破掉的雄关,吐蕃依为门户的坚固堡垒。

    此时,宋阳又想起来另外一件事,先是显出惊讶、佩服之情,随即忽然又‘哈’地一声笑了出来,喜不自胜:“太好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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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零章 信仰

    洪太祖留给了吐蕃人一座雄关,一座随时可以被洪皇后人破掉的天关。

    可就算雄关被洪水毁掉,没有像样的军队,大洪子孙想要复国也是痴人说梦,光放水把城池淹了然后鼓掌欢笑么?

    是右丞相还是谢孜濯、又或者是白音王?宋阳记不起具体是谁对他讲的,不过依稀里还能记得他在沙族的时候听说过一件事:如果向古时追溯,几百年之前,沙族可是北方少有的强大民族,比着回鹘儿、犬戎牧都强盛得多。

    可惜最后沙族没能发展壮大,倒是让当年的‘小兄弟’犬戎骑在了头上。不过这一重不重要,要紧的是,洪太祖在世的时候,北方的沙漠、荒原、草原中游牧各族统统不成气候,就沙族还像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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