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胜不败,真的吗?”嘉靖冷笑一声:“敌人都打到朕的跟前了,也算是不胜不败?尔等将京城城门一关,俺答却在城外烧杀抢掠,这也算是不胜不败?你们要粉饰太平,讨朕欢喜,真当我是聋子瞎子。说说,这折子怎么回事,把来龙去脉都给朕讲清楚了。”

    “是。”黄锦打开陆炳的奏折:“陆指挥使在折子中说,俺答围城的时候,兵部尚书丁汝夔曾问计于内阁首辅严嵩,严阁老回答说,无须接战,蒙古人曰后自去,只需尾随即可。当时,丁尚书又问,若是俺答在城外烧杀抢掠,又当如何。严阁老又回答说,若败,罪责难逃。做不若不做,总归有转圜余地。于是,兵部就命仇鸾紧守营盘,不可浪战。”

    黄锦:“陆指挥使上这分折子,弹劾内阁首辅严嵩、兵部尚书丁汝夔,大同总兵官仇鸾。”

    将事情大概说了个囫囵,他将折子轻轻放在案上:“万岁爷,这折子关系到朝廷三位重臣,关系到民心士气,奴才等不敢专断,还请圣上明示。”

    “不敢专断,明示?”嘉靖面上的冷笑一收,又恢复起当初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还明示什么,你们得了这份折子,估计私底下已经商量好了,说吧,你们商议的结果是什么?”

    黄锦斟酌了一下语气,回道:“万岁爷,大同镇报的是大捷,京城民心士气正旺,若再兴大狱只怕不妥。奴才以为,单办仇鸾一人,就治他一个畏敌不前之罪既可。大捷依旧是大捷,可就因为仇大人的拖延推搪,以至贻误了全歼蒙古大军的机会。此事关系到朝廷的脸面,关系到万岁爷你的脸面,须得慎重。”

    “脸面,朕的脸面又值得了什么,抵得过死在俺答刀下的百姓吗?”嘉靖脸容开始扭曲了:“还有那丁汝夔,嘿嘿,堂堂兵部尚书,二品大员,什么时候成严嵩的人了,这不是朋党吗?此人,朕断断容不得。”

    黄锦还待再劝,这次仇鸾上报大捷,朝廷已经用邸报通告全国,各地督抚又都上表祝贺。如今却突然将主持整个京城防御计划的丁尚书逮捕下狱。若传将出去,皇帝的面子还往哪里搁。

    眼前这个圣上,是一等一好面子之人,无论如何,总得给他留一分体面才是。

    可就在这个时候,跪在地上的陈洪得了机会,立即高声道:“既然万岁爷这么说了,奴才这就派人逮捕丁汝夔。”

    他是东厂都督,抓人审案是他的强项。

    “好,把他给朕捉了。”嘉靖哼了一声:“欺君之罪,罪在不赦。仇、丁二人,国法能容。至于严嵩……”

    他又将目光落到陈洪身上:“陈洪,你说说,陆炳为什么要弹劾严嵩,他们当曰劝朕办夏言的时候,不是好得穿一条裤子吗?”

    这一句话一说出口,刚才还很镇定的黄锦身体一颤抖,不住给陈洪打眼色。

    陈洪如何不知道这事的要紧之处,本来,碰到这种问题,打个马虎眼睛敷衍过去就是了。眼前这个万岁爷是想一出就是一出,很多话都是无意之间说出口的,并不用当真。

    可是,他突然感觉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简在帝心,从司礼监四大太监中脱颖而出的机会。

    这种机会一旦错过,就再也碰不到了。

    一直以来,他虽然在司礼间四大内秉笔太监中排名第二,又执掌东稽事厂这个强力部门。可整个司礼监不过是黄锦一人的天下,别人都不过是他的手下,只需要依命行事罢了。

    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就能与黄锦分庭抗礼。

    陈洪一咬牙:“回万岁爷的话,,陆指挥使是想替陛下你分忧。”

    “分忧,搬掉严嵩就是替朕分忧?”皇帝突然笑起来,面上涌动着一股青气。

    黄锦一听到这话,脑袋里就“嗡”地一声炸开了,失惊喝道:“陈洪,你胡说八道什么,陛下面前岂能如此狂悖!”

    他突然明白过来,这个黄锦是想夺权啊!。

    司礼监掌印太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常年侍侯在皇帝跟前,就其权势而言,甚至还要大过内阁首辅。

    陈洪这句话说得十分阴险,话中夹枪带棍,招招直落陆炳要害。

    陈洪猛地抬起头,亢声道:“黄公公,陈洪是个老实人,胆子也小。万岁爷问奴才的话,奴才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左不成,黄公公还想让陈洪说假话欺君吗?”

    “你!”黄锦气得一阵哆嗦,手指着陈洪,正要再说。

    “咯咯格格!”皇帝突然阴森森地笑起来:“吵,接着吵,吵得分明,事情也就弄清楚了。”

    “万岁爷。”黄锦叹息一声,跪了下去。

    嘉靖:“陈洪,你很好,接着说,朕想听你的心里话。”

    陈洪得意地看了黄锦一眼,接着道:“回万岁爷的话,奴才以为,陆指挥弹劾严嵩,这是看到严党在朝中一枝独大,又亲近景王。想为裕王之前瞻,将严党一举拿下。又见陛下也有意如此,才……才……”

    “才什么……”嘉靖的声音严厉起来:“你想说,他才揣摩圣意吗?”

    陈洪突然说不下去了,身子颤个不停。

    黄锦也是心中一阵冰凉,陆炳和皇帝的关系非常特殊,无论他做过什么,陛下总是睁一眼闭一眼装着没看到。可如今这个陈洪却将这种关系摆在明面上,这不是要让皇帝亲手压制他这个发小吗?

    这又让陛下情何以堪?

    “口喻。”

    黄锦立即站起来,摇晃着身体跑到案前,提起了笔。

    嘉靖:“着,东稽事厂,即刻捉拿丁汝夔、仇鸾问话。丁、仇二人,朕一向待你等不薄,高官厚禄养着,宠着信着,爱着惜着。你们就是这么对朕的,尔等的良心都要狗吃了?此喻。”

    “万岁爷!”黄锦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照直了写,一字不易。”皇帝站起身来,接过敕书扔到陈洪跟前:“去办!”

    等陈洪退下,黄锦突然听到一阵沉重的呼吸声,抬头看去,嘉靖皇帝一张脸涨成诡异的艳红,手指痉挛地抓在腰带上。

    显然是走岔了气,已经走火入魔了。

    “万岁爷。”

    嘉靖说不出话来,只伸手指了指长案的抽屉。

    黄锦急忙从抽屉里寻了一颗血红色的丹药,喂皇帝服下。

    良久,嘉靖皇帝的那张脸才恢复成先前苍白模样:“揣摩圣意,嘿嘿,朕还没死,陆炳就要替朕安排后事了。偏偏不遂他所愿。方才朕的口喻就是给他听的,他对得起朕吗?”

    “万岁爷。”黄锦的眼泪又落下来了:“陆公病得厉害,估计也活不了几个月了。”

    “人之将死,也没那么多顾忌了,咯咯,他现在也是豁出去了,为了他陆家的子孙,格格,把朕当成傻子。”嘉靖笑得又是心疼,又是凄厉,鼻中却呛出了几点红色。

    推开黄锦,将他递过来的湿棉巾扔在地上:“朕今儿个还想着是不是把监视陆家的人给撤回来,看来,陆文孚还真给了朕一个惊喜啊!黄锦,最近陆府那边有什么新鲜事,说说。”

    黄锦知道,眼前这个天子虽然表明上刚强偏激,对所谓的父子亲情那一套全然不放在眼中。却对友情看得极重,如今,他是彻底地被陆炳刺伤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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