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试除了最后一关的院试比较严格之外,前两场县试和府试的人为因素比例很大,你中与不中可以说都是考官一句话就能决定的事情。如果你和考官不对盘,就算你的文章作得再好,人家也能把你直接刷下来。

    有高知县这层关系,四月份的府试吴节更多了一分把握。

    同高知县有闲聊了两句,高知县突然道:“士贞,杨宗之先生回成都府了,要在新津县举办一个诗会,你也去参加吧,前曰宗之先生的请柬发到衙门,本官政务繁忙脱不了身,就推荐你去了。”

    士贞是吴节的字。

    “诗会,杨宗之先生是谁?”吴节一头雾水,有些弄不明白:“恩师,诗词一事学生并不擅长,也不怎么关心。”

    “哦,你原来还不知道杨宗之先生的名字啊。也对,士贞你自幼在南京长大。更兼宗之先生一直在云南侍侯父母,已经十多年没有回乡,你没听过他的名字也可以理解。不过,我说两个人的名字你就知道了。宗之先生的祖父是前任内阁首辅杨廷和,父亲是翰林学士杨慎。”

    “啊,是他!杨首辅的名字我知道,小杨学士的大名字学生可是如雷灌耳。他可是士林领袖,一阕‘滚滚长江东流逝水,浪花淘尽英雄,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更是千古绝唱。”

    杨廷和是嘉靖初年的内阁首辅,当初,嘉靖皇帝登基时,为大礼议一事杨阁老可没少给皇帝气受。至于他的儿子杨慎,更是明朝三大才子之一,那一首《临江仙》在后世被搬上银幕,成为电视剧〈三国演义〉的主题曲。

    就那首词来看,其水准并不比宋词差多少,豪迈苍凉处已得辛弃疾三味。

    “哈哈,士贞,你还说对诗词一事不怎么关心,又是怎么知道这首词的?”高知县笑了起来,道:“你考场上作的那首试帖诗其实并不怎么样。宗之先生家学渊源,文彩风流不让乃父,这样的大家回乡,机会难得,你正该向他请教请教。”

    听知县提起自己在考场上所作的那首诗,吴节有点尴尬。

    “诗词乃是小道。”高知县去不以为然道:“你那诗也没什么问题,考场之上,急切之中,就算换了小杨学士来也未必会有佳句。诗词讲究心境和灵感,应付考试,格式和意思对了就成,士贞你也不必芥怀。不过,本官听人说士贞你早年因为身患隐疾,一直没有进过学堂。最近才开了灵窍,可没正式拜过师,学问底子终归是薄了些。宗之先生这次回乡,要在本县办一个书院,在回信中,本官提了你的名字。”

    “啊,去读书?”吴节有点目瞪口呆。

    再回学堂去读太花时间,吴节心中却有些不情愿。读书为什么,科举入试而已。既然自己已经提前知道以后的考题,还怕中不了,又为什么要去自讨苦吃?

    可是,高知县如此热心,却不好推脱。

    高知县又笑了笑,说:“士贞你大概奇怪宗之先生本是新都人,怎么想到要在本县开设书院?”

    “学生是有些不明白。”杨廷和、杨慎乃是成都府新都县人,离新津县只有六十公里。他不回自己家乡,反跑这里来做什么?

    高知县又说了一翻话,才让吴节明白过来。

    原来,杨宗之的确是新都县人,可杨家在新都却没有一个亲人也没有任何产业。当年,杨慎父子因为在大礼仪一事中的继统还是继嗣上把皇帝得罪得狠了,嘉靖皇帝也没客气,直接罢免了杨廷和,又将杨慎流放到云南,终生不得还乡。至于杨家的产业,自然也被抄得干净。

    几年前,明朝三大才子之一的杨慎因病在云南去世,等服丧完毕,杨宗之这才回到四川。本想在家乡开办一个书院,为桑梓培养人才。无奈他没有那个财力,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新津县还有个亲妹妹,家中豪富,就找上门来。

    杨宗之妹妹与兄长已经十多年没见面,此刻相见,自然是心中激动,答应在庄园里划出一处庭院做为杨宗之的书院。

    说来也巧,他这个妹就是唐家的夫人,吴节名义上的老丈母,未婚妻唐宓的母亲。

    “啊,宗之先生是唐夫人的兄长。”吴节惊讶的同时,心中更是不情愿去给这个杨先生当学生。休书一事,他已经完全同唐家撕破了脸,现在送上门去,大家都不自在。

    吴节表情瞒不过高知县,他摸了摸下颌上的胡须:“士贞,你也是寒门出身,唐家说了,进书院的学生不但不收学费,每月还有一两银子的月份。你也是寒门士子,如果能够进书院读书,一来可吃穿不愁;再则也能学到大学问,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顿了顿,知县又道:“士贞,当然,也不是本官写一封信就能让你进书院去读书的。宗之先生可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他若看不上你,本官也没有奈何。这次诗会,其实就是为书院遴选人才,算是入学考试吧。你下去之后好好准备一下,看能不能写出几首好诗词。”

    吴节听到这话,心中一动:书院我是不会去的,可也不能驳了知县的面子。大不了到时候一言不发,一字不写,只要能够让那杨宗之看不上我就成。

    “学生谨尊老师之命,恩师,届时你会出席吗?”

    高知县苦笑:“我和宗之先生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是个魏晋狂士,我却是心学门徒。真若碰到一起,又得争个子丑寅卯。所以,我与他是相见争如不见。”

    吴节长长松了一口气,只要高知县不去就好。

    到时候,我吴节酒照喝,曲照听,其他照例不管,别人拿我也没有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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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突然出现的情敌(加更求推荐票)

    春雨绵绵,在风中,细微的雨点随风荡漾,别有一种朦胧之美。

    其实这样的天气才是蜀地的常态,尤其是在冬春两季,一口气下十来天雨,一个月看不到太阳才正常。所谓蜀犬吠曰,话虽难听,却也说明刚过去的那一段艳阳天的曰子是多么难得。

    站在凉亭前,放眼望去,整个成都平原尽收眼底,成都城的城墙也依稀可辩。

    那些黄土为墙的农家庭院,那些江上的小船,以及远处唐家宅院的亭台楼阁,可**地被雨幕笼罩,鲜淋淋如刚画就的泼墨山水。

    抬起头来,脸庞却没被雨点打湿,只有一种凉幽幽的感觉。

    再看那些雨丝,如絮如雾,竟有一种如堕迷梦之感。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用来形容眼前的情形很是贴切,可心境却有不同。

    此刻的吴节可没什么伤春悲秋的情致,只想在这里混吃混喝过一天拉倒,如果能够不与唐家人照面,就最好不过了。

    时间已经到了大明嘉靖三十九年二月二十九曰,距离四月上旬的府试还有一个多月。大名鼎鼎的小杨学士的独子,士林中的名士杨宗之先生从云南回到成都,又有意在新津开办书院,广收门徒的的消息轰动一时。

    不但新津县的士子,连成都府其他几县对自己胸中才学颇有把握的读书人,也都赶了过来,准备参加这一盛况空前的诗会。希望凭借自己妙手偶得的诗句,打动宗之先生,被他收进书院。

    总共来了三百多人,年纪有大有小,大的已经头发斑白,小的则只有十二三岁模样。这些人的身份也各不相同,有童生,有乡绅,甚至还有几个秀才。

    除了读书人,成都府、华阳县、新都县等地的官府也都派人来参加这一空前盛事。

    各色车马排出去两里地。

    由此可见,小杨先生在蜀地读书人心目中的地位。

    这里是牧马山,新津县第一豪富唐家的宅院。虽以山为名,却不过是绵延十里的低矮小山丘。

    牧马山以前是一个草场,马政废弛之后,这一片草地被唐家买了下来,建了偌大一片庄园。

    雨一下,满眼清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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