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他究竟想写一篇什么样的东西呢?

    吴节事先也背过不少青词,可青词因为是祈祷文,有特定的使用场。比如祭天文、祈福文、消灾文……场合不同,文章也是不同,不可乱用。

    想到这里,他脚步慢了下来。

    黄锦觉察到吴节的心意,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不知怎么的,他对身后的这个年轻人又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

    他的速度慢下来,用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是一篇求雨文。”

    吴节一呆,求雨文大多是用在旱灾时,或者农种物生长期。京城这段时间正是伏天,热得厉害,可时不时却还是会来一场暴雨。再说,现在是农历八月底,地里也没什么庄稼……对了,南方的水稻应该开始收割了。不管是打谷子晒稻子,都需要大太阳,雨水越少越好,怎么反去求雨。

    吴节心中疑惑:“京城不缺雨水吧,也没什么庄稼需要灌溉。”

    黄锦:“冬小麦。”

    说完话,又再次加快了脚步。

    吴节拍了一下脑袋,暗叫一声:“我倒是糊涂了,冬小麦是农历八月下旬播种。京城有雨,不等于其他地方就不缺水,估计是有什么地方碰到旱灾了。”

    “求雨文,求雨文。”吴节一边走,一边沉吟:“要说求风文道是有一篇,《三国演义》中诸葛亮借东风时那篇就能马上用上,至于祭文,也容易弄。

    求雨文他还记得几篇,不过,这种青词大多有实指的地点和曰期。需要在上面写明白何时何地,要为什么地方的人求雨,不能乱用。

    正思索间,黄锦就带吴节进了嘉靖居住的精舍。

    嘉靖皇帝的精舍位于一个僻静的院落里,和吴节所住的书屋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吴节在玉熙宫也住了一段时间,除了不能出大门外,倒没有什么限制,只一条,不许进入飞玄真君静修的院子。

    其实,就算借吴节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跑这里来。

    只怕自己还没接近这座院子,立即就被人拿下捆了。

    在这七八天时间里,嘉靖皇帝好象一直都呆在这里没出去。实际上,这间小院已经变成了大明王朝最最要害的地方。

    但说来也怪,院子里竟没有一个人,静得厉害。

    只院门口站着两个小道士,也都是光秃秃的下巴,一看就是宫里太监。

    也不是刻意假装,这里是道观,进来的人都得穿道袍,这是嘉靖个规矩。想当年,他这一套甚至还搬到朝堂上去,命令所有上朝的官员都必须身着道袍,头戴香叶冠,将一个太和殿弄得像是三清观。结果,惹得当时的内阁首辅夏言大动肝火,狠狠地同嘉靖和群臣吵了一架,为他将来的失势埋下了伏笔。严嵩也是借这个机会,将他最大的政敌一举搬掉。

    在来之前,吴节不止一次想象过嘉靖皇帝办公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模样。

    依他看来,这里要么富丽堂皇到极至,要么就是一间普通的禅堂模样的屋子。反正这个皇帝挺喜欢走极端的,不管是打扮还是使用的物件莫不如此。

    等走进精舍一看,却同想象的完全不同。

    眼前是一间很空旷的房间,也没什么物件。屋子正中是一个蒲团,旁边放了一只烧得檀香的铜炉。靠墙的地方是一条很大的长案,案上的文牍堆积如山。

    灯全点着,亮如白昼。

    门窗都关着,热得难受。

    吴节刚一进屋,就是一股热浪如同实质一般扑来,顿时出了一身大汗。

    那黄锦也不好受,额角的汗水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成一片。

    吴节本以为皇帝现在应该在蒲团上打坐才是,可万万没想到,一进门,就听到一阵噼劈啪啪的算盘响。抬头看去,嘉靖皇帝正坐在长案前用左手麻利地打着一把两尺长的红木算盘,眼睛却落到桌上的帐本上,而右手却不停歇地在上面记录着什么。

    “打算盘的皇帝!”这个画面怎么看都也些违和,让吴节有些不适应。在摇曳的灯光中,嘉靖皇帝一脸的疲倦,额头上竟皱起了几条皱纹。恍惚间,让吴节想起来单位中的那个老会计。

    “真君,吴节过来侍侯。”黄锦走上前去,小声地禀告。

    “你们好象很热,心静自然凉。”嘉靖也不抬头,依旧忙个不停。

    黄锦退了下来,示意吴节站在一边候着,然后轻手轻脚地出去,带上了门。

    里面更热起来,吴节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被汗水沁透了。

    再看看那嘉靖,身上却穿着一件十冬腊月时的厚棉袍,额头干燥得看不到一丝汗气。

    这一点就不得不让人佩服了。

    不过,吴节却也知道,这皇帝的身体只怕是不成的。至少,身体之中调节体温的功能已经丧失,这大概与他长期服用金丹有关吧?

    看着皇帝专注打算盘的样子,吴节心中又是好笑,又是佩服。至少,在他看来,像算帐这种小事根本就不是一个皇帝应该做的。

    后人一提起嘉靖,都会想到这家伙几十年不问政事,整天躲在宫里修炼,装神弄鬼,是个昏君。其实,真正熟悉那段历史的人才知道。虽然这么多年不上朝,可整个大明朝的开支却都掌握在这人手里。而明朝皇帝对于财政有一种后人无法理解的热情,用一句开玩笑的话来说,至嘉靖起,大明朝的户部尚书都是摆设,实际上都是由皇帝兼任的。

    也因为一手把持财权,国家才得以稳定发展。

    直到崇祯那个糊涂蛋将财权下放到大臣手中之后,情况就开始变得不妙起来。

    清朝皇帝一说起明朝的帝王,大多鄙夷地说一句“贪财好色”,不断地朝他们头上泼脏水。其实,清朝皇帝的贪婪比之明帝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清朝皇帝要用钱的时候并不向内努或者国库伸手,而是向各省督抚摊派:老子要过生曰了,礼金拿来;老子要修院子,你得随个份子……至于钱从何来,谁管你,反正钱少了,你这个官儿也不要当了。

    康熙下江南的一切用度花消都落到苏州织造和江宁织造头上,曹雪芹同学的祖父就是因为替康熙同志买单欠下一身的债。等到雍正追款的时候,拆东墙补西墙,就差卖屁股了。就这样,还是没办法把这个窟窿补上。

    就因为欠了公款,有了把柄,曹家后来的遭遇非常凄凉。

    清朝皇帝不是不要钱,他们要钱大多不走明帐。而且,用完钱之后,立即就翻脸不认人,无耻到这等程度,也算是绝了。

    明朝皇帝爱钱不假,可都依着规矩来,行得正,坐得端。而他们的收入来源也多是皇庄皇田、矿产赋税,倒没有盘剥百姓。

    到崇祯皇帝时,更是穷得都穿带补丁的衣服了。

    可为什么名声就这么坏呢,吴节前一阵读明史的时候也是越读越糊涂。

    在屋子里站了大约半个时辰,吴节汗流浃背,热得都快脱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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