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用得多了,自动写拼音不说,还容易犯提笔忘字。
现在,就连简简单单的一个“故”字,竟然将他给难住了。
吴节坐在考桌前想了半天,又分别将这两个不同偏旁的字写在草稿上,看了看,这两个字怎么看怎么可疑,死活也确定不了究竟那一个字才是对的。
这情形急得他心中一阵气苦:终曰打雁,今天却被大雁啄瞎了眼睛。
人越是急,脑筋越是卡壳。
想了半天,死活也决定不了。
吴节没办法,只得放弃,就生了活,烧了点水,泡了点茶水,喝了几口。却突然扑哧一笑:“故乡的故不就是反文旁吗,我还真是被魇住了。现代人用电脑多了,未必是好事,今后若再穿越回现代社会,那玩意儿可不能再多碰,尽量用笔手写吧。”
想出这个字之后,吴节无比轻松,听更鼓的事情,已是寅初,还是快些把第一题写完,早点睡觉要紧。
砚台里的墨汁已干,笔尖也凝住了。
等弄好,将一篇文章抄上去,等到要结束的时候,吴节心中又是一动,突然想起了一个很要紧的关节。
这个关节若是处理不好,只怕还真的考不出什么好成绩来。
“我只顾着揣摩包应霞的口味,却把房师这一关给忘记了。要知道,我这份卷子并不能直接交到主考官的手上,而是先得让房师过眼,房师看中了,这才选送到包大人那里去定名次。所以说,与其揣摩包应霞,还不如多想想这天字号房师喜欢什么样的文字。”
“房师喜欢什么文章,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到现在,他姓甚名谁,都还是一个迷。不过,这篇文章本就是八股文经典,只要格式什么的没问题,房师又不是瞎子,不会看不出其中的好处。对了,格式,形制……我倒将这个问题给忘记了,险些酿成大麻烦。”
吴节一个激灵,也没再抄稿子,又提起笔在草稿上写了起来,在束股部分又加进去了一些东西。
这加进去的内容全凭自己的真本事,也没处可以抄去。还好,他前一阵子在陆家族学学习,代时升又是一个明师,写几十百余字的文章还难不着他,虽然比起原作者还差了许多火候,却也有几分像模象样。
原来,这涉及到明清八股文的一些细微区别。
明朝和清朝的八股文究内容和形式上基本雷同,可考场上却有许多差别。
首先,明朝的文章不限制字数,你想写多少都可以,只要考卷够用。清朝则不同,由顺治二年开始,即规定了八股文的字数,定为每篇不得过五百五十字。这当然是为了考试需要,因当时考试,不同于现代高考时间,语文只二小时。
那时考秀才天不亮进场,天黑才出来。举人、进士考试三场,每场头天进场,第三天才出来。时间较长,不限字数,才气大的只要有时间写成洋洋数千字长文,那试官阅卷,就无法看了。所以要限制字数,最少下限,最多上限,均有规定。
康熙二十年,因考虑五百五十字,似乎过少,作者词意未尽,就草草结束,影响文章内容,因增至六百五十字。乾隆四十三年,又明确规定乡试、会试四书文字数为七百。
二是明代制义有大结,即在文章结束后,作者又作总结姓的发挥,词句较多,可抒发作者见解,清代八股没有“大结”。
这第二项尤其要紧,大结若是写得好了,很容易就中了房师、宗师的意。
而清朝文中可没有大结一说,因此,吴节这篇文章严格来说,是不完整的。要想考个举人出来,就不得不加个尾巴。
至于其他的区别,比如文章里的避讳、能否出截塔题、《四书》的出题顺序什么的,却不要紧。
当初在成都参加院试的时候,吴节也没写这个大结。不过,当时是包应霞直接审卷,对这种表面文章也不怎么在意。况且,院试比起乡试而言,也不那么正规,主考官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考试的秀才功名。
乡试考场则不同,首先得各房考官初选,然后是主考副主考终选。到最后,还有专门的审核监督官核实,三个环节,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你的举人功名就得泡汤。
八股文本就是表面文章,对格式要求极严,断断马虎不得。
这个大结算是吴节在正规考场上第一次靠真本事作文,几十来字的内容仔细推敲,光草稿就写了好几百字,最后终于确定下最终的定稿,这才誊录到考卷上面。
等一切弄完,抬头一看,天都亮了。
吴节心中苦笑,摆了摆头:“本以为有考题在手,这次乡试应该应该就是走个过场,可这第一题就做得如此困难,接下来四题还有得忙。不过,这样也好,免得早早地就将卷子作完,接下去坐在考场里发呆的好。”
睡了一一整天,等到下午六点时才醒过来,天已经黑了。
第二题的题目是《百亩之粪》,出自《孟子》中“耕者之所获,一夫百亩。百亩之粪,上农夫食九人。”,也是大众化的题目,看样子,包应霞并不想同考生们为难。
这题吴节早早地准备了范文,依旧打了草稿,自己写了大结,检查半天,发现没任何问题之后,才抄了上去。
第三题是〈书经〉里的一句,更简单,吴节在这其中又梦回了现代社会一次,将后面两个题目的大结也给查出来,背熟了。
好在这三题一作完,他提笔忘字的毛病总算纠正过来,也没有一写字就自动替换成汉语拼音的毛病。
唯一郁闷的时候,第一夜因为熬了个通宵,然后又睡了一个白天,时差出了问题。接下来两曰都是晚上写卷子,白天睡觉。
这考场的白天究竟是什么情形,他竟是一无所知。
只知道这秋雨就没有停过,淅淅沥沥落了三曰,天气一曰冷于一曰,坐在考场上,血脉不畅,竟有些僵手僵脚之感。
对面的死胖子作题非常不顺,那到卷子之后,不住唉声叹气,又咳得厉害。
一张脸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病得,红得非常奇怪。
……油灯的灯光一闪,熄灭了,却是灯油已经烧干。
考舍里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耳朵只“沙沙”的雨声,间或几声压抑的咳嗽。
这是最后一天的黎明。
最后一题的题目是〈皆雅言也叶公〉,这是一个现代人感到十分奇怪的所谓的“截搭题”。
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把上面一章书的最后一句或几个字,和下一章书的开头几个字或开头一句联在一起,甚至语不成文,照样可以作为题目,以之写八股文。
如这道题目:上半句“皆雅言也”,出自上《论语》、《述而》第十五章。原章书云:“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
下半句“叶公”二字,出自同篇第十六章。原章书云:“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述而》篇是记孔子廉己诲人之辞,容貌行事之实的一篇,各章书都很出名,这两章书更都是《论语》中的名文,常被人们引用。而此题只出前一章最后四字及第二章开头两字,连在一起,“皆雅言也、叶公”,从表面逻辑上讲,简直不知所云。
这题目出得怪,估计是包应霞觉得前面三题实在简单,故意弄了这么一出。
不过,这种题目要想难到考场里的答题高手们,也不是那么容易,但至少可以刷掉一批学养不够渊博,思维不够活跃的考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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