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芳是如今的礼部右侍郎,此人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与张居正同科。做过翰林编修,后来又做了太常寺少卿,因为写得一手好青词,被嘉靖宠爱。如今刚提为右侍郎,常与张居正一道做筵讲官。

    如果不出意外,在右侍郎的位置上熬上几年,混够资历就该入阁了。

    说起来,这人的发迹的路子和吴节完全一样,只不过,吴节还缺一个进士功名罢了。当然,据吴节前段曰子在西苑所知,这个前辈的文章诗词比起自己差了许多,只姓格和气,寡言少语,是个谁都能接受的人物。在皇帝面前,也是大半天也放不出一个屁来。同皇帝的亲密程度,自然比不少吴节。

    不过,此人也算是皇帝一手提拔的,是为将来裕王登基储备的人才。

    听完嘉靖的话,吴节大惊:“道君,不可。”

    嘉靖回头饶有兴味地看着吴节:“怎么,那陆三小姐长得丑吗?”

    吴节:“还不错,是个美女。”

    “那不就结了,既然她不丑。陆家又如此权势滔天,你若娶了他家的女子,岂不前途广大?”皇帝语气中却带着一丝讽刺:“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比如成都林知府的从弟,不就是因为要娶陆小姐,摇身一变,以举人功名做了正六品的朝廷命官吗?”

    吴节听出话语中的不善,抛开自己与唐小姐有婚约在身一事不说。如今的陆家已经在走下坡路了,再同他们扯在一起,岂自毁前程。

    吸了一口干冷的空气,吴节正色道:“道君,吴节是想做官,也好为天子也天下黎民百姓做些实事。可就算有这个想法,也要依正途出身,依真本事在科举场上考出来。走门子抄捷径,君子不为。再说,朝廷命官的任命自有制度,吴节不敢败坏。”

    “没错,官员任命乃是国之重器,岂能私相授受。”嘉靖的口气中带着一丝森然。

    吴节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皇帝对陆家不满那是明白摆着的,自己若反对吧,怕要惹得皇帝不高兴。可如果随声附和,自己又是受过陆家恩惠的,传了出去,却是要被人不齿。

    就一笑,故意将话题岔到一边,装出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道君,那陆三小姐精灵古怪,凶恶得紧,谁娶了她,必然夫纲不振,吴节还想多活几年呢!再说,这小丫头又喜欢看闲人,臣之所以写这本《石头记》也是被她给逼的。前一阵子,为了催稿,臣都快被她给逼疯了。知道陆家的人都怎么喊她吗,都称她为女魔头,惹不起,也躲不起!”

    “原来《石头记》这书是因此而起的。”

    待问清楚情况之后,嘉靖又好气又好笑:“这才是一本春宫换了一本扛鼎大作,也算是一段佳话。不过,若说起催稿,也怪你写得实在好看。当初,本道君不也因为等不及,这才让黄锦直接将你捉进西苑里去的……话说,陆炳的孙女还真是娶不得,本道君就不为难吴卿了。”吴节大喜,偷偷抹了一把冷汗:“多谢道君,多谢道君。”

    “看你如释重负模样,本道君却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就勒令你娶了她,也好让你吃吃苦头,看看你这个大才子畏妻如虎的模样也是一大乐事。”嘉靖轰然大笑:”‘前一阵字’有御使弹劾戚继光,说他天姓懦弱,经常被其妻责骂,毫无朝廷统军大将的体统,这样的人简直就是丢国家的脸,丢本道君的脸。

    若爱卿你也这样被御使弹劾,也不知道该上什么样的折子自辩。哈哈,这事一想着就觉着趣儿。”

    说到这里,嘉靖停了停,突然问:“吴节,你同那陆家小姐也接触过几次,是否互通过书信……牵过手没有?”

    吴节不住摸着鼻子,苦笑无语。还牵手呢,灯都被灭光了。

    看到皇帝和吴节在前面又说又笑,远远跟在后面的陈洪心中即惊且羡。皇帝和近臣说话,他这个做奴才的自然不方便凑到跟前旁听,囡此,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不过,看皇帝笑得如此欢畅,绝对不是公事,而是家长里短。

    但是,陈洪知道这个万岁爷一向都是个苛刻刻薄之人,对谁都没有好脸色。像这样同一个人又说又笑,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了。回忆起来,好象自己与陆炳在一起的时候这样过。

    如此看来,这个吴节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已经等同于陆督公了。

    “我家老爷和老神仙在说什么呀,很开心的样子?”蛾子问。

    陈洪难得地笑了笑:“闲聊,真君好不容易如此开心,咱们就别去打搅了,且在后面慢慢走着。”

    蛾子白了他一眼,一边垛脚:“太冷,陈叔你又是个话少的,和你聊天没意思得很。”

    陈洪同她说了半天话,突然间有些喜欢起这个有些凶恶的小姑娘起来,僵硬的面孔全是笑容:“你不喜欢我,咱家偏偏要同你说话,怎么,不耐烦了?”

    “怎么可能,其实,你这个人看起来凶,心眼不错。”蛾子扬了扬手中的铜手炉:“若不是你刚才把炉子给了我,还真有些受不了这冷。陈叔,谢了。”

    “咳,被你喊了这么多声陈叔,咱家就做你这个叔叔好了。”

    “那感情好,我总算有个娘家人了,将来若被我家老爷欺负,陈叔你可要替我做主啊!”蛾子也是非常欢喜:“马上过年了,你住哪里,不会是在这道观你吧。到时候我来给陈叔你拜年。”

    “怎么可能住道观你,我虽然穿了道袍,却不是道士。”陈洪想了想,就报了一个自己在宫外的院子的住址。心中却突然有些期待起来,他在这个世界上无亲无故,每年过年虽然有无数干儿子过来磕头,可那些人会是真心的吗?

    倒是这个小姑娘对我老头子是实心实意,哎,年纪大了,心肠却软了。

    其实,陈洪今年不过四十多岁。古人老得快,尤其是太监更是如此,心态比起后世七十岁的人还沧桑。

    他突然想起自己八岁时因为家里遭了灾,被卖进宫中。这几十年下来,可谓尝尽了人世的冷暖,家究竟是什么,亲情究竟是什么,还真不知道。

    陈洪略微有些伤感:“蛾子,将来谁敢欺负你,跟叔说一声,咱家绝对让他好看。”

    “谢谢了,也没人敢欺负我。”蛾子笑着说。

    “刚才你家不是被陆家欺负了吗?”

    “算了,陆家权大势大。”

    “倒不怕。”陈洪淡淡道。

    二人这一说话,脚步却慢了些。

    转眼,嘉靖和吴节一边说笑,一边就走进了旁边那片槐树林里去了。

    陈洪眼尖,还看到嘉靖伸手扶了一把柱着拐杖的吴节,笑着说了句什么。

    作为负责皇帝人身安全的保安头子,陈洪大惊,低声道:“这两位爷怎么进树林子去了,咱们还是快些跟上去吧。”

    “确实,老爷真是个不省心的,林子里没路,他腿脚又不方便,若是摔着了可如何是好?”蛾子也生气了。

    两人急忙朝前追了上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前面官道上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陈洪心中一惊,放眼望去,却见大约十多匹快马疯一样地冲了过来。鞍上的骑士都穿着便衣,可腰上却都挎着一口绣春刀,身形剽悍,一副横肆无忌的跋扈模样。

    陈洪顾不得调集人手,这个时候也来不及了。

    就朝前奔出去几步,站在路边。

    蛾子:“黄叔,你在跑什么。”心中好奇,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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