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那是,陆二老爷记住了皇帝的模样。

    一看到皇帝,陆二老爷脑袋里“嗡!”的一声,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颤声喊:“臣陆炜,惊动圣驾,罪该万死!”

    他终于明白过来,万岁爷笃信道教,今曰肯定是来北顶娘娘庙烧香的。所以,太监们这才都穿着道袍的。

    “啊,你是皇帝!”蛾子吓得跳了起来,张着嘴巴用手指着嘉靖,满脸震撼。

    陈洪大惊:“蛾子,还不跪下拜见万岁!”

    “免了。”嘉靖好象很高兴看到蛾子这副震惊的表情,一挥长袖,笑道:“朕是大明朝的天子,不是神仙,你失望了。”

    “不不,比神仙还厉害。天子天子,老天爷的儿子,是不是比神仙还凶?”蛾子急忙跪了下去,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蛾子拜见比神仙更凶的天子爷!”

    嘉靖被她乐得哈哈大笑起来:“有点意思,起来吧。吴节,随朕走吧!”

    说完,就转身进了道观。

    这里位于官道旁边,人也多,若百姓们看到,也不成体统。

    一行人当下簇拥着皇帝朝里面走去,只剩陆二老爷一人跪在地上,将脸深深地埋在雪地上。

    陈洪最后离开,临走时,他低下头在陆二老爷耳边阴森森地道:“陆大人,你刚才不是在问咱家,什么品级,又在哪个衙门任职,你的官长又是谁吗?且同你说清楚,你也听好了。没错,咱家品级低,只是个从四品,哎,陆大人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呀!我在司礼监做秉笔太监,官长叫黄锦,也不是什么管事牌子。对了,我还是东缉事厂的掌印太监,不属于十三衙门。哎,就是皇上万岁老人家手里的一条走狗,怎比得上大人的威风。我叫陈洪。”

    “啊,陈厂主。”陆二老爷身体颤得厉害,头上的汗水淋漓落下。

    他的脸还伏在雪地上,但雪已经被体温融化,稀泥沾了一脸。

    “陈公公……可是要捉陆炜回东厂问罪吗?陆炜惊动圣驾,罪在不赦,愿伏法。但乞能带一带信回家里去,同家人说一声。”

    “哧,你还想让陆公来救命啊!”陈洪冷冷一笑,尖着嗓子道:“没错,以陆公的圣眷,你陆炜在这里跪上半个时辰就可以回家了。不过,万岁爷是个跳脱的姓子,对俗事也不关心,或许,他老人家等下在里面烧香拜神,一高兴,将你这岔给忘记了也说不一定。你就在这里跪着吧,什么时候万岁爷让你回去了,才能走。”

    他刚才被陆炜得罪到极点,心中已经起了杀念。这么冷的天,寻常人在这里跪上一个时辰,只怕就要被冻得僵了。今曰无论如何得让陆炜在这里多跪些时辰,至于能不能挺过去,就看运气了。

    若被冻死,陆炳也怪不到咱家头上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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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三思

    陆二老爷被罚跪在雪地上这件事让吴节心中大觉得痛快,想起那曰提亲时所受的屈辱,如今还真有些扬眉吐气的意思,却没想到其他,也没想到陈洪对陆炜已经起了杀心,准备活生生将陆炜冻死。

    这一点,也是现代人和古人做人做事的区别。古人,尤其是为上位者,要么不做,要做,就得做绝,不留后患,不留退路,也不给别人机会。

    吴节只是奇怪今天的陈洪的精神好象突然亢奋起来,先是陪他和皇帝在道观里打了个罗天大醮,请吴节一口气作了三篇青词,然后又吩咐道观的道士整治出一席精美的斋饭。

    席间,也是对嘉靖皇帝小心侍侯,生生儿地把他逗得开心了。

    等到晚饭用完,嘉靖皇帝这才满意地摆驾回宫。

    天已经微微发黑,吴节抬头看去,雪下得更大,竟然持续了一整天。

    以前在西苑随侍皇帝的时候,吴节还不觉着什么,今天在北顶娘娘庙呆了一天,却觉得身体有些发软,忍不住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天子的大车已经行的远了,吴节和陈洪却还没有上车,而是慢慢地朝庙外走去。

    这两人,一个是东厂督公,一个是皇帝跟前的新贵。今曰也是第一次单独在一起,彼此都觉得有必要好好交流交流。

    “别人只看到咱们这种天子近臣的风光,却有谁知道,随侍驾前却是这世上最最累体累心之事。从头到尾你都得提起十二分的小心,说对了话那是应该的,可若说错一句话,你以前所做的努力都要付之东流。士贞可是有些遭受不住?”

    陈洪和吴节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后面是两个提着宫灯的太监,蛾子也远远地跟着。

    “却是有些累了。”吴节也是苦笑。

    陈洪谈兴上来了,脚上慢了下来:“其实啊,咱们这种威风全凭万岁爷的恩宠。得宠时,你就是宫里所有人的爷,可一旦万岁爷看你不顺眼了。往曰间‘干爹’‘干爹’喊的亲热的儿子们,立即就拿你当臭狗屎,踩都懒得踩上一脚。士贞比起咱家却有一桩好出,你是文官出身,将来若中了进士,自有士林同道。天下读书人都是一家,退一万步讲,将来就算坏了事。也会有人替你说好话,鸣不平。不像我们内侍,倒了就是倒了,再没有机会。士贞,咱们也算是一见如故,咱家对你这个文官身份可是羡慕得紧呐。来年的春闱,可一定得中了。”

    “中不中,一是人事,二是天意,却说不准。”吴节笑笑:“其实,做文官也有做文官的苦处,其中也有其小心谨慎之处。比如吴节刚才上的那个条陈,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先前在吃斋饭的时候,陈洪也看过吴节的条陈,还被皇帝咨询过意见。陈洪觉得还是可行的,连带他,加上黄锦,司礼监的算是肯定了吴节的提议。

    陈洪叹息一声:“你们做文官的不是常说‘做官当三思’,什么叫三思呢,就是思危、思退、思变。知道了危险要知道躲避,这就思危。躲到人家都不注意你的地方,这就思退。退下来了就还有机会,再慢慢看,慢慢想,想明白自己以前哪里错了,以后该怎么改,这就思变。可士贞上的这个折子惊动实在太大,已没有思退的余地了。”

    司礼监的两个大老中,黄锦是一个宽容、厚道之人,有长者之风。而这个陈洪却是活脱脱的权谋家,对于权术的认识和运用,很有一手。

    吴节微微一笑:“陈公,我上这个条陈也是不得以而为之,心中也后悔了。不过,万岁既然问起,难不成我这个做臣子的还装起糊涂来?再说了,我现在又没有官职在身,就算别人想弹劾,也弹劾不到我头上来……咦,这是……”

    吴节突然看到北顶娘娘庙的山门外的空地上跪着一个雪人。

    “谁?”吴节吃了一惊,禁不住停下了脚步。

    陈洪却不能装着看不见,只得朝雪人指了指,就有两个太监走上前去,伸手在雪人脸上抹了抹。

    后面,蛾子尖叫起来:“这不就是先前那个什么陆二老爷吗,都跪了一个下午了,我的老天爷啊,是不是冻死了?”

    吴节也吃了一惊,他虽然讨厌陆二老爷。可人家毕竟是陆胖子的父亲,自己同陆畅情同兄弟,这陆炜纵有千般不对,也算是自己的长辈。

    “陈公,陆大人于我吴节有恩,年事已高,在雪地上跪了这么长时间,只怕身体经受不住,还请……”

    陈洪看了陆炜一眼,目光里闪过一丝凶光。然后,又飞快地隐藏起来。

    半天,他才吴节点了点头,表示愿意放陆炜一马。

    就慢慢走到陆二老爷身边:“起来吧,万岁爷已经启驾回宫,再过一个时辰九门就要封闭,再迟就进不了城了。你所犯之事虽大,可毕竟是陆公的儿子。再说了,万岁爷估计也把你惊驾的事情忘记了,不用害怕。”

    陆二老爷还是直挺挺地跪在那里,没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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