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加郁闷了:“二弟也是堂堂的太常寺少卿,三公九卿、六部部堂虽然算不上,却也是朝廷大员,去向一个小小的举子道歉,憋屈啊!”
陆二老爷也是神色惨然:“让我向那小子低头,办不到。”
代先生叹息一声,陆炜雪地里的情形他也听陆二老爷说了,其中隐瞒的部分不用想也能猜出来。今曰若不是吴节求情,只怕二老爷就要死在那里。就这活命之恩,难道就不值得让他低头说一声“抱歉”吗?
代先生在陆家地位尊崇,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幕僚,有的话却不方便讲。
他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吴节不就是说要让道歉,并赔偿汤药费和一应损失吗?又没指明要让谁亲自登门至歉。”
两位陆家老爷同时眼睛一亮,相互看了看。钱,陆家不缺,关键是面子不能丢。
代先生:“抄家的时候,动手的是南衙的番子,殴打吴节管家的也是南衙的番子,二老爷你可没说过要动手的。把那天动手的几个人交给吴节就是了。”
陆大老爷脸突然憋红了,如果真照代先生的意思办,他以后在南衙还有威信吗,还怎么带人?做下属的,最怕碰到一个没有担待的上司。人心一散,队伍就不好带了。
可看到二弟郁闷的表情,陆大老爷只得闷闷地点了点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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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尚余三分情面,留待最后时刻
很快,两个陆老爷就商量出一个结果,决定让任伯义自己到吴节家去求饶。至于打坏了的东西和连十三的汤药,则由陆二老爷自己掏腰包。反正也没几个钱,有个意思就成。想我陆家是什么身份,给你一个台阶,你吴节也别给脸不要脸。
二人商议出一个结果来,这才阴郁着脸退了下去。
代先生刚回过头,却看到陆炳突然抓起桌上的一盘糕点大口地啃了起来。
这时郎中特意为他配制的小吃,乃糯米制成,其中加了松子、芝麻、肉松,惟独没有放糖。陆炳这病也怪,饿得特别快,却不能多吃,只要一过量,就会病倒,可也不能饿着。
“陆公……”
陆炳还是没有停下,依旧狠狠地吃着,一口气干掉了四块点心,这才狠狠道:“我得吃,得多活几曰,否则,这个家还真要败在这个两个败家子手头了。”糕点有些干,他一说话,就有白色的粉末四下飞扬,和着点点血沫子,看得代时升心中一疼。
他忙将一杯茶水递过去:“陆公慢点,慢点。”
喝了一口水,咳嗽停了些,陆炳冷笑:“两个畜生好大胆,为了一件屁大点的事情就动用锦衣卫。锦衣卫生是什么,锦衣亲军衙门。谁的亲军,那是皇上的,乃是公器。就算爽儿不愿意嫁给林廷陈,就算她跟吴节私奔,又如何。陆家脸面要紧,大不了权当没这个女儿,闹得沸沸扬扬,有脸也变没脸。至于林廷陈那里,已经给了他一个正六品的官职,也能对他有个交代了。老大和老二动用锦衣卫,竟然不同我说一声,胆子够肥的。真到出了事,却想着要我这个半死之人替他们擦屁股,要动用老子在皇帝面前的那点情分了,嘿嘿鼠目寸光,愚蠢透顶。”
“两位老爷也是被天子给吓住了,谁也没想到吴节居然随侍在皇上身边。”代先生小声说着话,接过陆炳手中的杯子,替陆大和陆二分辨。
“你也不用为他们说情,这两人都三十多岁了,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我也后悔,这些年没有好好教导这两个小畜生,以至后继无人。”陆炳长声叹息:“陆家算是不成的了,我在皇上那里的情分却是要留在最最要紧的时刻。”
“陆公的意思是?”
陆炳:“陆家目前的情形是只要保住所有人周全,保住我这些年种下的人脉不被人断了,等到裕王一登基,就全盘板过来。因此,我有个打算……代先生,你帮我斟酌一下……咳咳……”
他又将腰勾了下去,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代先生连忙伸手轻轻地拍着陆炳的背心:“陆公请讲。”
“这话还得从吴节身上说起,真以为吴节是个只知道攀附阉党的在陛下面前哗众取宠的佞进之人,你们都小看他了。时升,你也别不以为然,别以为你是他的授业恩师就觉得自己将他看透了。说起来,咱们陆家也不过是粘了万岁龙潜是府邸旧人的光,在百官眼里,又何尝不是佞进小人?”陆炳抬起头来,眼睛里全是泪花:“这些年,我也是战战兢兢,见了别人,无论官大官小,都是尊尊敬敬地喊一声大人,就这样,也免不了一个非正途出身的帽子。可老大老二却怎么就看不出这一点啊,咱们家的富贵权势都来自皇上,皇上若不喜欢你了,你的威风就是那水中月镜中花,可望而不可及,风一吹就散了。”
“君子之泽,三世而斩,我看,陆家一世都挺不过去。你看看这个……”陆炳哆嗦着手从袖子里抽出一个条陈递给代时升:“吴节上的折子,都发到内阁和司礼监的人手里了。”
代时升接过去一看,正是吴节所上的厘金条陈,心中一颤,折子掉在地上。
他本是陆炳的首席智囊,如何看不出其中的厉害,失惊道:“这不是为胡宗宪张目吗,如果真实行这个条陈,南方五省可都是严党的人了,吴节……当真是看错你了,想不到你不但依附阉党,还搭上了严阁老的那条线。这份心思和本事,可不是我教得出来地。”
有朝门外喊:“去,快去把大爷和二爷请回来。”
“不用。”陆炳却是一声冷笑:“咱们说话,犯得着让他们回来吗?时升,到现在你还以为吴节是个佞进之徒,就真是看错他了。他也不过是揣摩罢了,其实,厘金只怕是皇帝的意思,只是被他抢先一步上了折子罢了。并不是为了严嵩,以陛下的手段,要除严嵩还不容易。而且,这个条陈一出,就是将胡总督放在火上烤:你不是喊没军饷吗,给你收税的特权,看你如何养贼自重;好,你胡大人能打,短期内解决了倭乱,好好好,国之柱石。既然东南战乱已平,浙直总督衙门也没必要存在了,回京听候其他差遣吧。”
“反正左右都是皇帝得了便宜,我们这个万岁爷啊,当真是天纵英才,也只有我这个跟了他一辈子的老伙计能够知道他一点心思。而吴节却是一猜一个准,这分本事,当真是叫人又惊又怖。”陆炳还在冷笑:“这个吴节要大用了,只等他中进士。嘿嘿,有万岁爷的安排,他不中也得中。你看着吧,未来内阁总归有他和李春芳的一席之地,这二人可都是万岁爷这两年亲自点中的,只需培养个三五年,就能派上用场了。将来百年之后,内阁有王爷的的侍读高拱、张居正,有徐阶这个老臣,再加上吴节和李春芳这两个血气方刚,勇猛精进的。严阁老就算有些动作,可在厘金上捞够了好处,已经犯了所有人的机会,将无力再起波澜。万岁爷,看得深啊!”
代时升却呆住了,颤声道:“吴节有入阁的可能,一个小小的举人,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陛下春秋鼎盛,活个十年八年没问题。吴节明年春闱中进士,点翰林,观政三年。下到地方上做一任知府,又三年,回京在六部侍郎位置上过渡一下,就有入阁的资历了。张居正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吧,这才十三年,不也入阁了。吴节是万岁爷的人,少上三四年也不过分吧……只可惜,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倒是畅儿争气,就算陆家将来有事,有他和吴节一份人情在,就有了希望。”
“那么……陆公在万岁跟前的情分要如何用,都用在二少爷身上吗?”
“对。”陆炳森然道:“我会上个折子,表示同意厘金之议,并肯定陛下,一旦陆炳死去,还请陛下下一道夺情恩旨,让畅儿不用丁忧。只要保住他的官位,未来陆家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活不多今年冬天的。到时候,畅儿有王爷的看顾,有吴节的那份友情在,我陆家依旧是百年望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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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热情的尾巴
陆炳这一番话已经说到了极处,很有些临终遗言的味道。
代时升听到心中一酸,一向在众人面前所维持的不动声色,儒雅镇定的模样再不复存在。
眼泪就掉了下来:“陆公,似乎还不到最后时刻。您老的身子虽然若,可只要挺过这个冬天,未免没有枯木逢春的时刻。你可是陆家的支柱,可倒不得地。”
陆炳却摆了摆头:“行了,就说到这里,话说多就没价值了。在我闭眼落气之前,再不会多说一句,儿子大了,有自己的主见,老头子的话他们未必听得进去。不管他们成也好,歹也罢,都是自己个选的。京城的陆家不成了,扬州还有一脉呢。倒是时升,这些年你跟了我,委屈了。别人跟了我,谁不是高官厚禄,可如今的你却不置一产,只在府中做一个小小的先生,别人不晓得,还以为我亏待旧人呢!现在,老头子我准备撒手不管的,可在走之前,却不会让你没有好下场。官位我是不可能再给你的,也会害了你。至于其他,只要你开出口来,尽管说。”
代时升的眼泪已经连成了一片,顺着他脸上的那条刀疤溪水一样流下:“陆公,官做不做真不打紧。我这身体又是刀疤又是残腿的,怎么做官?倒是这些年在你身边,却也享受到无尽的荣光,宰相家人还七品官呢,更何况是陆公你的家人。至于钱财,我这些年也有些积蓄,且无儿无女,拿来也没什么用处。陆公若真看重我这个没用的废人,就让我去扬州。”
“这个好,你就以接爽儿的名义去,明曰就走,也不用急着回来。走走停停,再四处看看,总归要拖到明年再说。畅儿那边也没什么人才,确实需要你的帮助。”陆炳将手放在代时升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拜托了。”
代时升知道自己没办法在同陆公说下去,这已经相当与他的托孤了。
就将头一拧,大步朝外走去。
他也知道,陆炳没几曰好活,他这一走,与这个恩主就是天人永隔。
……“可惜啊,再不能与你见面了。”看着代时升远去的背影,雪还在不停下着,在灯光中如同挂起了一面白色的帷幕。
书斋里,青化梅瓶里装了半瓶水,上面插着新发的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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