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样子,这个吴士贞是入了王爷的法眼了。

    王府之中,能够被王爷称之为先生的,不是内阁阁臣就是未来的大明宰相。

    未来皇帝龙潜时的旧人究竟意味着什么,整个大明朝都知道。

    进了王府,就意味着走上青云路。

    “王爷,刚才稳婆说了,妾身现在还是横胎,生产之时仍有风险。希望到时候,能够依靠吴节这套引导法门,将胎位整个地扶正了。”

    “是是是,那套引导术爱妃不可懈怠,每天都得来来回回练上几遍才好。”王爷忙道:“如果到时候能够顺利诞下王儿,本王定要亲自向吴节致谢。爱妃,吴节喜欢什么?”

    李妃微笑:“吴世贞大名士一个,金银丝帛这等俗物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读书人都爱书,府中藏了几本元朝时的八思巴文典籍,到时候赏给他就是,吴先生想必会非常喜欢的。”

    此刻,若吴节知道裕王和李妃的对话,肯定会泪流满面,凄厉地大叫一声:“我这人就是俗啊,我都三俗了,让金子银子来得更猛烈些吧!我不要书,不要输啊!”

    ********************************************************地暖烧得很热,黎明的时候,严世藩就被一个噩梦惊得醒了过来。

    在梦中,他梦见自己正好坐在会试考场上奋笔疾书。

    这一年,他才二十岁,早就以才名震动天下。无论是诗词,还是八股文章,一旦作出出来,就会引起士林中人的一片赞叹之声,并抄写誊录,传诸天下。

    正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指点江山,激昂文字。

    自从参加科举以来,也是无往而不利,从县到府,再到院试、乡试,都是一路斩将夺关。

    如今,总算是凭借着胸中的那一团锦绣,杀到会试考场中。

    只要得了进士,进了翰林院,那就是大好前程,如花美景。

    在梦境中,这一场会试已经到了最关键时刻,是三篇八股时文,只要过了,就是进士功名,一切自与往常不同。

    他用颤抖的手接过题目纸,一看,顿时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

    这几道题目都是自己以前作过的,也又作得极好。如今,只需照搬上去,得个前三,当不在话下。

    哈哈,十年寒窗,等得就是这一天。

    我严世藩不是纨绔子,我严东楼,今曰要一飞冲天了!

    志得意满地磨好了墨,提起那金光灿灿的毛笔,正要以一个潇洒的肢势将文章填上去。

    突然间,考舍的大门被人狠狠拉看,就有人冲上前来,一记耳光抽到自己脸上:“孽子,孽子!”

    他猛地抬起头看过去,却见父亲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大声吼道:“儿子,儿子啊,你不要忘记了,你是我严嵩的儿子,而我严嵩却是大明的首辅。若你中了进士,上了殿试考场。做为首辅,我是读卷官。老子读儿子的卷子,你让天下人怎么看。三人成虎,积骨消毁,你这是要害为父啊!”

    “若你真中了进士,被用心人利用,我严家就完了啊!”

    严世藩楞楞地看着父亲,心胸之中突然有一股怨恨之气勃然而发:“父亲,你是舍不得你的首辅位置啊,若儿子真中了进士,你就要上折子请辞,这也是大明朝的规矩。是不是,你自己摸着心回答儿子,是不是舍不得你的首辅位置?可是,你想过没有,是,你已经五十多岁了,熬到入阁很不容易。可儿子才二十岁啊,人生的路还长。你想保住内阁的位置,儿子也想要点翰林啊!难道就因为舍不得手头的权位,你就要毁掉儿子的前程吗?”

    说到悲愤处,严世藩泪水就下来了。

    没错,大明朝是有这么个规矩。因为内阁首辅在殿试时直接决定状元、榜眼、探花的名次,是读卷官。所以,如果有直系亲属中了进士,进了殿试考场,就要自动辞去元魁的职位,这叫避嫌。

    整个大明朝两百年来莫不如如此,唯一的例外是杨庭和与杨慎。

    不过,人家杨慎是大明朝第二才子,在士林中有崇高威望,而他严世藩只能算半个才子,不能比的。

    “孽子,不孝忤逆的畜生,还不快快随为父出考场,这里却由不得你胡闹!”

    “不,绝不!”梦中,严世藩恶狠狠地看着父亲。

    “不就是想入阁吗,此事却也简单。”父亲摇晃着白花花的脑袋:“儿子,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就别考了,去国子监读几年书,然后到六部做几年小官,历练几年,做到侍郎一职。以为父在天子面前的人情,左右要让你入阁。”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非进士不得为官,非翰林不得入阁。就算父亲你一手遮天,一路扶着儿子进了内阁,难道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又置我的颜面于何地?”

    “畜生,你这个畜生呀!”又是一记耳光抽过来。

    眼泪**辣地流了下来,严世藩忍不住放声痛哭。

    这一哭,就哭醒了。

    醒来之后,严世藩只觉得身上全是热汗,再也睡不着。

    可他却死活也没有起床的念头,就那么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帐顶。

    “不甘心啊,没有进士功名,总归要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没错,同梦境中一样,严世藩依照父亲的计划放弃会试,入了国子监。毕业之后,入六部观政,从一个小小的书吏,一路往上,最后总算进了内阁,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

    可内心之中,总觉得缺了什么。

    是的,缺的就是那份在同僚,在下属面前的底气。

    内阁就不说了,在座诸相,谁不是一甲二甲出身,士林楷模。就算是见到下属们,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头上也顶着一顶赐进士、同进士的帽子。官员聚会,首先就是要排座次,你是什么出身,什么功名,哪一年的进士,都要好好论一论理一理。

    每当遇到这种场合,严世藩都会尴尬得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堂堂阁相,竟然只能依靠权位强行占了首座,传出去,怎不叫人心生鄙夷。

    就因为有了这个短处和弱点,他平曰在别人面前总会装出一副肆无忌惮横行霸道的模样,在内阁里也是一手遮天。其实,心中却是暗暗发虚。

    一切的一切,就因为自己是国子监监生出身,没有进士头衔。

    还好自己写得一手好诗好文,这些年屡有绝妙诗文面世,在士林中轰动一时。这才让其他官员和读书人看自己的目光中多了一份惊佩,也让他心中骄傲:我严世藩不是考不中进士,是不想不屑。你们看看我写诗,但就这份才情而言,会考不中吗?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吴节出现了,以一首《雨霖铃》和一首《月下独酌》将他这份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望和骄傲击得粉碎。

    “本以为吴节只擅写词,若是写律诗,要赢他,却也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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