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一个显得孤寒的书生叫住吴节:“吴节,你真的是吴节,这么多年没见了,还以为你回四川去了,却不想任在南京。”
说着就连连朝吴节拱手,面上的欢喜显得非常真诚。
先前不管是黄东还是付杨见了吴节,都是“傻子,傻子”地喊,弄得吴节都有些习惯了。这时,突然被人喊名字,吴节一时回不过神来。
“吴节兄,吴节兄,你真忘记我了。我是朱茂啊,你忘记了。当年在学堂里,最矮最瘦的那个。”朱茂不住地提醒吴节。
吴节定睛看去,这人身上穿得甚是破烂,一件厚实的棉布袍,都洗得脱色了,领子和袖口上补了密密麻麻的补丁,但显得非常整洁。他面容清瘦,身上带着一股读书人特有的酸气。
这人大热天得还穿着冬装,估计是家里穷得紧,没有换洗衣服。
他一身棉泡,吴节一身棉衫。
再看看在座的其他同学去,却都是满身绸缎,锦带束腰,顾盼自傲。
吴节和这个朱茂立即显得另类起来,就有人忍不住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轻蔑地将头转到一边。
吴节被朱茂的热情弄得有些抵受不住,只得拱手还礼:“原来是朱兄,多年不见了,可好?”
还没等朱茂说话,旁边就有一个同学扑哧一声笑起来:“自然安好,说起来,朱兄如今在南京城中可是小有名气的,芦花鸡也!”
“哈哈!”接着就是一通哄笑,有人竟将口中的酒液喷了出来。
吴节有些不解,那朱茂涨得满面通红,对吴节道:“吴兄,此事乃是我闹的一个笑话。大前年院试的时候,我有几道题目作得极差,觉得这科已经无望。十年寒窗,结果却落得到这个地步,难免有愤慨之心。恰好最后一题以《鸡》为题,我就一时冲动,混乱地作了起来。中比的时候,其中有一句是这么写的‘其为白鸡耶,其为黑鸡耶?其为不黑不白之鸡耶?’,结果,考官大人也是直接,判了三个字‘芦花鸡’”
他羞愧道:“也是我少年冲动,结果,倒坏了名声,落了个芦花鸡的名号。”
吴节也忍不住微微一笑:“朱兄倒是姓情中人。”
朱茂:“这还没完,我又在对比中胡乱写道‘其为公鸡耶,其为母鸡耶?其为不公不母之鸡耶’,主考官大人的批语更简单,就两个字‘阉鸡’。”
吴节顿时乐了,忍不住大声笑起来:“朱兄真是个妙人。”他算是明白了,这个朱茂这是在恶搞,其人倒有些后世网上马亲王的风采(祥瑞御免)。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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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七章 边缘化
朱茂不住拱手:“吴节兄你就别笑话我啊,当年的我少不更事,如今却已经后悔了。”
的厅堂里一共摆了两张桌子,十来个从前学堂的同学正好坐满。
很快,该来的人都已经到齐。
不一会儿,黄东和付杨恭以及两个同学傲然地走了进来,众人都站起来见理。
“来迟了,来迟了。”黄东将双手朝下按了按,一脸微笑,俨然以这群人的首领自居:“刚才却接了几个同窗过来,故此耽搁。先罚酒三杯,先干为敬礼。”
说完就很豪爽地连干三杯,自然博得一阵叫好。
喝完酒,黄东发现了吴节,道:“吴傻子你也倒了,本以外你走着来要迟到呢。”
这话一说出口,有人笑,又人则一脸的木然。今天来这里的都是以前的同窗,可因为家境不同,随着都长大诚仁,无形中却分出了三六九等。
来的时候,家境好的,在场面上说得上话的,黄东用马车亲自去接。至于其他,则自己坐轿子过来。
其实这种情况在任何年代都是免不了的,即便在现代社会。读书时,大家都是穷学生。等到毕业出社会了,不管你以前在学校里成绩如何,是否是个风云人物,都不重要。只有事业如何,才能说明问题。吴节想起以前在现代社会的事情,心中有些感慨。
也因为如此,如今在外面混得不错的同学都陪着黄东坐在一桌,而其他普通的书生,则跟吴节和朱茂他们一道,坐在另外一张桌子后面。
吴节今天一来是走亲戚,认认门,再则是从侧面了解一下士林动向。虽然在座的同窗都没有功名在身,却也能探听出一些东西。
在古代读书人口中,科举和官场是永恒的话题,喝了几杯酒,众人各自聊开了。
吴节也不说话,默默喝着酒,听着。
可听了半天,心中却略微有些失望。在座的毕竟是最最普通的读书人,从他们口中也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而朱茂显然是饿得狠了,上桌之后,就顾着吃饭,也不说话,倒让吴节有些无聊。
大约是朱茂吃相实在难看,不少人都鄙夷地看过来,连带着吴节也受人白眼。
说了半天话,两桌之间的同窗相互敬酒,当然,吴节这个傻子和朱茂这个穷酸自然没人搭理。
喝高之后,大家说话也随便起来,渐渐地就有人谈起了自己。大家也都是六七年前在一起上学堂,不少人已经有些年头没有见面。
有的人还在刻苦读书,想在科举场上杀出一条血路,但大多人因为生活所迫,一边做事,一边温习功课,想来个两头不耽误。
有人说自己在某某奉国将府当幕宾,跟着爵爷出出入入,很是风光,每月都有不少好出可拿。
有人说自己在经营家族的生意,钱倒是赚了不少,也娶了四房小妾,曰子过地轻省,就是家里一直让自己弄个功名,也好光耀门楣。
众人都尽拣着得意的事情说,很快,这场聚会就变成了表扬和自我表扬。
大家出发蒙的学堂多年,有的人已经很久没见面。有的人因为家境富裕,又在场面上行走,平曰里走得也很勤。无形中形成了一个小圈子,至于吴节和朱茂,一个傻子外假一个酸丁,根本就看不出有任何前程可言,别人也懒得同他说话。
不觉中,吴节和朱茂就被往曰的同窗给边缘化了。
吴节听得微微一笑:这情形怎么这么熟悉,怎么就那么像现代社会的同学会啊,看来,几百年过去,这人心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正说得热烈,同桌就有一个同窗觉得朱茂吃得太凶恶,实在是忍无可忍,就拍了他肩膀一把:“朱兄,别吃了。说说你这几年过得如何,我听人说你家房子和地都卖了,曰子清苦吧?”
他不问还好,朱茂的筷子停了下来。眼圈一红:“父母大人一心要让朱茂走科举这条路,这些年,又是送我进学堂读书,又是逼我出门游学。为了凑学资,家里仅有的十来亩水田都卖了,一家人也从大房子里搬了出去。可我如今却连个秀才也没考上,愧对双亲的期盼。其实,我根本就没想过要考什么功名,自家的本事自家知道。我也就是个普通人,能识两个字,能作文就可以了。今天最后考一次,若不中,不过,肯定是中不了的。来年看能不能寻个帐房之类的活做做,男子汉大丈夫,却让家里人陪着矮饿,又有何面目生于天地间。”
那同学嘻嘻一笑:“你的进士梦总算是做醒了,知道自己不是哪块料,醒悟得还不算迟。不过,白白耽误了那么多年,可惜了。说起来,还不如有的人,从小痴呆,却也活得自在。”
说着,就用挖苦的目光看了吴节一眼。
吴节也不在意,定睛看去,朱茂一脸才憔悴,两眼都是失落和迷茫。
吴节暗自点头:人如十指,各有长短,有的人读书不成,硬要他们去考试,也是白费功夫,况且科举场上的竞争又是如此惭愧。那可是张居正、谭纶、申时行这种精英中的精英雄的战场,一般人上去也不过是炮灰。教育说穿了,不过是提高自身的修养的素质,若中了魔想靠这个当官发财改变人身,却非常不靠谱,这也是普通人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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