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想到,吴节一回乡,同以前听说得不一样。此人不但不痴,反是一个才华超绝的高士。在唐家诗会上,那一词一诗,更是震动整个蜀中,连杨宗之先生都说,单就诗词上的造诣,吴节已比先父杨慎略胜一筹。

    杨宗之先生是什么人,那可是四川文坛领袖,就算是放眼全天下,也是一流人物。

    这次诗会过后,吴节名动巴蜀,一诗一词更是在成都城里传唱不绝。

    对于吴节的才气,士林中人艳羡者有之,敬慕者有之,却没人心生嫉妒。那“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壮阔;那“落花人读力,微雨燕双・飞”的婉约,只能让人高山仰止。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传来:吴节在诗会上的作品都是唐家小姐代笔。

    消息是从唐家传出来的,据说是唐夫人亲口所言,让人不能不信。

    想不到唐小姐有如此才华,在惊叹的同时,众人也都感叹,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了。

    吴节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又是官宦子弟,居然不顾自身名节,抄袭他人作品,真真是让圣人衣冠蒙羞。

    这事若传到别处,整个成都府读书人头会抬不起头来。

    这人就是个斯文败类,成都之耻。

    听到吴论说他身边这个瘦弱猥琐的青年士子就是传说中的吴节,所有人都是一阵惊讶。

    这次锦江夜宴来的人虽然不多,可却是成都府,甚至整个四川最顶尖的名士,比起当曰的唐家诗会,还要高出一个等级,没秀才以上功名,根本就不来。

    尤其是,这次宴会乃是知府林大人亲自主持,并请来了儒学大家杨宗之先生。等下,杨先生还有大作问事,必将是一场令人津津乐道的文化盛事。

    可就在这其中却挤进来吴节这么一个士林之耻,真是一颗耗子屎打坏一锅汤,没得扫了兴头。

    “吴节,这就是那个文抄夫,好厚脸皮,居然好意思过来。”

    “怪了,他一个童生,怎么就进来了?”

    “会不会是偷跑进来的?”

    “不会吧,如此不顾体面,行此龌龊之事?”

    “体面,他还有体面吗?”有人冷笑:“连抄袭这种事都能干出来,什么龌龊事不能做?”

    “就是,就是,想必是偷偷溜进来的。你说,他如此不要脸,明知这里不是他能来的地方,又为什么要进来找不自在呢?”

    “鬼知道,反正同他坐在一起,我是浑身不自在。”

    下面一阵小声喧哗,伴随头低低的嘲笑。

    这些讥讽之声吴节自然听到耳中,却装着没听到,只对吴论道:“吴节本不欲来这里的,还是那句话,长者命,不敢不从。你好象没有资格赶我出去吧?”

    吴论冷冷一笑,正要招手让下人过来将吴节轰出去

    这个时候,一条潇洒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与吴节同船的玉立先生。

    “吴节小友,你脚程倒快,已先某一步进来,且找地方坐着,我去见林知府。”玉立先生握着吴节的手,一脸微笑,看他的目光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欣赏。

    “就依先生之言。”吴节点点头,一派从容。

    旁边的吴论却张大了嘴巴,半天才一揖到地:“学生吴论见过杨山长。”额上却有汗水渗出。

    与座众人也都纷纷站起身来行礼:“山长”、“宗之先生”地叫个不停。

    吴节一呆,忍不住问:“玉立先生,你是杨宗之。”

    “对,某正是杨宗之,怎么了,不像?”玉立先生哈哈大笑:“某姓杨名宗之,字玉立。”

    他指着吴节道:“你这后辈倒也狂放,不肯做我学生,是瞧不起某的学问吗?哈哈,也罢,能写出那等诗句之人,某也不好意思妄自尊大,咱们平辈论交,做个望年之友吧。哈哈,小子,你很有趣。等下散会别忙走,咱们说说话儿,再下一盘棋。”

    说完,放开吴节的手,四下团团一揖,看也不看吴论一眼,自进楼去了。

    目瞪口呆地看杨宗之的背影,吴节半天才回过神来。在他心目中,杨宗之这么一个大名士,应该浑身书卷气,儒雅潇洒才是。

    可这人却豪迈放达,开口闭口“某”,倒像一个武人。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想当初,杨宗之的父亲贵为翰林院学士,父亲又是当朝首辅。若放在后世,那可是总理的儿子,部级官。可就是这样一个贵人,竟然做出伏击张骢的大事。

    作为杨慎的儿子,杨宗之颇有父风。

    细细想来,倒像魏晋名士,与同时代的文人们风格旬异。

    旁边,吴论已惊得浑身是汗,他刚才说出那一句“长者,究竟是哪一个长者请你这个文抄夫进来的,也太有目无珠了吧?”已将自家老师给得罪了,以杨宗之眼睛里不揉沙子的禀姓,下来之后还不知道要如何收拾自己。

    一想到他的厉害处,又想到自己正在追求唐小姐,若杨宗之对自己有成就,事情只怕大大不妙,吴论心中越发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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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青山遮不住

    不觉中,吴节和吴论身边空了下来,仿佛是下意识的,所有人都远远地避开了吴节。

    可议论声依旧小声传来。

    “看起来杨宗之先生好象对吴节很欣赏的样子,难道……”

    “难道什么?”

    “难道唐家诗会上吴节所做的一诗一词并非他人代笔。否则以宗之先生烈火般的姓子,怎么可能与吴节平辈论交。”

    “有道理,不过,这事不是从唐家传出来的吗,真让人想不明白啊。”

    吴节听得心中得意,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今次真是阴差阳错遇到了杨宗之,还同他下一盘围棋,看样子要想洗刷我身上的冤屈,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他突然想起一事,忍不住有些担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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