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航看看被捆起来的花豹,先问:“他你准备怎么办?”
“人先扣着,免得别人有样学样,让盗版猖獗起来。”杨锐其实还有更大的担心。他怕别的学校的老师或学生,偷偷的组织油印试卷并销售。
现在的门槛其实只有两道,其一是大量的油印需要较多的人手和材料准备,其二是分销的渠道。
以杨锐后世的思维来看,第一道门槛是依托第二道门槛的,只要卖的出去,找人印刷和准备材料又能拦得住几个人。霍老四等人胁迫学生刻蜡纸,半偷半买的准备材料,虽然降低了前期的成本,但根本依旧是分销能力。
花豹这里只是尝试,或者说是学习,最多一两天,等他们摸清了销售试卷的方式方法,借助自己在汽车站的势力,立刻就能把试卷卖到很远的地方。如果再熟练一点,确定能赚回印刷厂开机的成本,一次几万份的全省铺开,不知道要赚多少钱。
杨锐私下里分析,霍老四一伙人做试卷,其实考虑的比自己周全,他们首先是观察到了锐学组的试卷好卖,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卖,或怎么样卖的好,于是有样学样的让花豹出来卖以积累经验。同时,他们又找到了合适的印刷厂,随时准备扩大印刷。
如果今天没有挡住花豹,而他们又赚到了不错的利润的话,那最多几天功夫,估计就会扩大油印,接着就是铅印铺开。
扪心自问,人家的活动能力,可是比杨锐小打小闹厉害多了。无论是找印刷厂开机,还是占据汽车站,那都不是正常人在正常情况下能做到的。
或许,是因为杨锐把试卷当作短期行为,而霍老四等人是认真的在找摇钱树?
他们有多个兄弟要养,花销委实不小,又都是坐过牢的人,有种光棍气质,不像是杨锐如此的谨慎。
得出这种结论,杨锐也颇为无奈。
80年代早期的商业行为,国内根本就没有一个说法,只能说还在观察。换言之,就是做的好的默认,觉得不好的打倒。
由此衍生的危险性,实在让拥有大好前途的年轻人踌躇不前。
像是杨锐这种未来有无数机会的人,又怎舍得下身段,扑入这条试验河,做摸石头的小白鼠?
同时代的成年人,估计比杨锐的畏惧感更甚,除了一无所有无路可走的人,82年的中国,还真难找到有魄力的商业人。
段航更了解市面,沉吟片刻道:“这个扣下来可以,他们要是再派人呢?”
“不能再扣下来了?”杨锐是根据段航的语气问的。他还不太熟悉官二代或官三代的能力,以前的杨锐也是个死读书的料子,哪有做过这种社会实践。
段航摇头,解释说:“你最多扣两三个人,他们就不会派自己人了,到时候,随便在街面上找个人就能过来卖试卷,甚至可以找在校的初中生来卖,到时候你怎么办?继续扣人的话,家长可要找上门来了。就是这只花豹,也不能扣的久了,免得有什么亲戚朋友的闹起来。”
本乡本土有好处也有坏处,很多事儿是藏不住的。
杨锐摸摸下巴,道:“他们盗版我的试卷,不算是犯罪吗?”
“你这个试卷也不是正规出版社出的,要证明盗版就很难,要判刑就更难了。”段航说着顿了一下,拉着杨锐出门,低声道:“霍老四认识城关所的所长,关系还处的挺不错。城关所是咱溪县的第一大所,人多,任务多,权力也大,所长彭祥是三十多年的老公安了,资格老,很受局长赏识,你要搞霍老四,光靠我一个人不行。”
这也就是亲戚关系好,段航才会给杨锐仔细分析,否则的话,他做完面子上的功夫,转身就走,杨锐照样得感谢他。
略作思忖,杨锐还是问道:“那我该找谁?”
“你要是想让霍老四服软,起码得请政法委的陶书记说句话。你要搞霍老四,那必须得县委马书记才行。”段航说的马书记就是正牌的县委书记。
杨锐眼皮一跳:“霍老四认识他们吗?”
“他倒是想。”段航呲了声,道:“霍老四就彭祥这么一个关系,还是被他抓多了,抓出感情来了。不过,彭祥是局长的铁杆,局长也知道霍老四这号人。你要动霍老四,就得局长点头。咱们县能有这个本事的,只能是县委书记和政法委书记,其他人都不好使。”
段航说的再清楚不过了,杨锐不由沉思起来。
公安是强力部门,哪怕是一个县里的公安局长,那也是极有权力的,别的不说,光是农转非的户口,每年就可以换来无数的人情。即使是副县长副书记,要帮老家人办户口,也得给公安局长说好话。
所以,除了直属上级,县公安局局长可以谁都不在乎。
要说县里或市里的关系,杨家其实也有。杨锐的爷爷杨山是抗日干部,解放以后全体专业,整个部队下到了地方,他的老战友老部下不知有多少在河东省范围内任职,随便找找,总能拉得上关系。
唯一的问题,还是杨锐的年纪太小,亲自出马名不正而言不顺……
段航看他为难,低声道:“霍老四这两年占了汽车站,就不爱在街面上混了,我估摸着,他听说我出面了,就会找人来说和。实在不行,你和他合作干这个?”
杨锐苦笑:“他是溪县的大混混,我还是学校的学生,地位不平等,这种没契约的合作,很难进行的。”
“有我在,还能让你吃了亏?他要是不地道,彭祥的脸上也不好看。”段航不以为然。县刑警队的大队长职位不高,但也是局内的实权人物,再加上杨家和段家的能量,比一个大混混那是强的太多。
杨锐还是不同意,道:“他有人有车,现在还弄了印刷厂,要是合作的话,我连三分都占不到。再一个,这种生意账目不清,最后等于是他想给我多少给多少,还要说咱白拿钱,不做事。”
段航不由点头,心下暗暗吃惊,自己表弟想的竟是比自己还深。
“其实,现在和这些黑道人物扯上关系很危险,万一再来一场运动,谁离的近谁倒霉。”杨锐忍不住暗示了一句。
明年就是严打年了,接踵而来的攻势,别说是霍老四此等有名有姓的混混儿,就是从监狱里释放的普通人都会被戴上有色眼镜仔细观察,和他们合作,无异于自掘坟墓。
不过,杨锐对这些家伙们的资源,还是颇为眼馋的。
“我回去找老爹帮忙。”杨锐一跺脚,做出了决定。
段航对杨锐如此自如的做出“叫家长”的举动,倍感佩服,道:“你就不怕姑父收拾你?先前社改乡,他可是生了一肚子的气。”
“不怕。我出的是卷子,又不是黄色小报。另外,卷子里赚的钱,我一分都没拿,全部用来补贴学校经费,还有减轻同学负担了。这么社会主义的事,老爹怎么可能不支持。”
段航大惊失色:“每天50块,你一毛钱都没拿?”
他先前问了无数的细节,唯独没问钱进了谁的口袋。这原本也是用不着问的,既然是杨锐的生意,那钱当然是归了杨锐。
段航当时还暗自羡慕了一下。
杨锐却是斩钉截铁的道:“我不仅一分钱都没拿过,开始还垫了不少。所有的账目都清清楚楚的,赵校长也是检查的过。”
“你们赵校长?赵丹年?”
“是。”
段航一下子就信了。人的影树的名,赵丹年在溪县也是一面大红旗。
他上下打量着杨锐,砸吧砸吧嘴:“你还真是你爹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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