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验室里的机械天平,好巧不巧的给坏掉了,可今年上半年的经费给用完了,我自己凑了点钱,也不够买台新的……正好你们学校买了一台,我就想,你能不能给你们校长说一下,在你们周末的时候,借我用一下。”

    这位还真是不客气,杨锐腹诽两句,推脱道:“这事你找我没用,你得找校长。”

    “也是。”

    “西堡到南湖上百公里的路呢,你每周末跑一趟?行吗?”

    “行也得跑,不行还得跑。”中年大叔一脸悲壮,实验室里连天平都没得用的了,也确实是惨到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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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吸收系数

    杨锐也有借实验仪器的经历,但不是把仪器借出实验室,而是到人家的实验室里去用。

    一般来说,同学校的老师购买的仪器,说项一番,偶尔借用总是能做到的,如果是学校里统一购买,放于某个老师的实验室里的,借用就更自在一点了。

    但不管怎么说,借实验仪器都有点张口求人的味道,而身在象牙塔里的人,其实是最不愿意求人的。

    杨锐做研究生的时候,三五不时的就会吃闭门羹,有的时候是人家准备用仪器,有的时候是拿钥匙的学生闲麻烦,有的时候是拿钥匙的老师正在家里做禽兽来不了,有的时候是拿钥匙的导师在办公室做禽兽来不了,有的时候是拿钥匙的导师在实验室里做禽兽不开门……

    不管是什么品种的闭门羹,吃到的时候,总会觉得嘴唇火辣,肠胃火辣,某些时候,还会觉得菊花火辣。

    杨锐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吃得惯闭门羹,可他在几年时间里,品尝了种类繁多的闭门羹,终归还是没有习惯。

    某些时候,一个实验正做到紧要关头,又兴奋又紧张的拿着材料去其他实验室,又兴奋又紧张的等着人家用完仪器再借,若是再吃了闭门羹,那种难受劲儿,真有些耻辱的感觉。

    可你没办法,学校不够牛,学院不够牛,导师不够牛,自己不够牛,就是这么回事。

    有时候杨锐也想:“等我以后做了大牛,我也买一层楼的仪器,我想用哪个用哪个,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

    可惜,实验仪器比房子还贵,想做大牛的研究生也多如牛毛,杨锐终究是没有实现那幻想。

    反而到了80年代,让杨锐看到了自建实验室的希望。

    一方面,他有自建实验室的需求,另一方面,现在的普通仪器也比较便宜。当然,以国内的经济条件来说,仪器还是不便宜的,但总归是能买得起的。

    最重要的是,现在发表文章,成为大牛的要求也变低了,要在国内有名有姓,不用购买国际上最先进的仪器就可以写出高端论文,这种机会,也就是80年代早期的几年了。

    在十年浩劫中继续坚持做研究的研究员其实很少了,跟得上国外研究进度的就更少了,大家都在追赶和学习国外的最新研究,简单的说,就是全中国的研究员都在抄外国的研究。

    会英语的,就抄的比较高端,不会英语的,那就抄二茬子。

    你不抄是不行的,国内60年代的科研水平本来就弱,再放外国领先了十几年,先不把国外的最新研究抄出来,做研究都是重复研究,根本没有意义。

    当然,也有些人不在乎,就愿意去做重复研究,谓之“自力更生,填补国内空白”,这种也有成就大牛的,算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人物。

    相比之下,做理论研究的自然要比做实验研究的幸福一些。

    比如数学家要了解国外的最新进度,只要买期刊读就行了,读得懂就算跟上了研究进度,可搞实验物理或生物学的,就必须重复做实验,少做几个实验是可以的,可要是一个实验都不做光读期刊,终究是不得精髓。

    对于已经有了经济来源的杨锐来说,做符合中国水平的实验是不贵的,可对普通的研究员来说,就不一定了。

    中年大叔眼巴巴的望着杨锐,见他半天不说话,又可怜兮兮的道:“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周六下午搬走,周一晚上,就是早上以前,我保证给你们送回来。”

    听他说的可怜,杨锐也有些心软,道:“你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他没先答应,实验仪器借出去毕竟不方便,何况分析天平这种东西,搬来搬去的极其容易损坏,也就是这么个情商低的人,才不管熟人生人的提要求。

    中年大叔这才醒悟过来,讪笑:“你看我这个人,我是807所的,搞有机化学的,姓魏名振学。”

    “那你要做什么实验?”

    魏振学犹豫一下,道:“煤的溶剂萃取。”

    似乎觉得杨锐听不懂,魏振学又解释道:“就是研究用溶剂对煤的萃取性能,考察用什么添加剂和辅助手段,能够改变煤的萃取,一般有超声波,电磁辐射和化学处理……”

    “煤的溶解性。”杨锐用一句话给概括了。

    “对……就是这个。”

    “我还以为807所是搞化学的,看来是煤炭科学研究所了?”一般的化学研究员可不会去碰煤炭。

    “南湖煤科所。”魏振学对单位的好感缺缺,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道:“我的名字你也知道了,工作单位你也知道了,这下可以把分析天平借给我了吧?”

    “你这个人……”杨锐笑着点了点他,然后带着笑容拒绝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知道名字和工作单位的人多了,为什么要借给你?”杨锐反问。他其实是看不上煤化学,国内希望搞煤炭能源的心情是能够理解的,但就30年后的经验来看,煤炭实在缺乏大力发展的价值,尤其是京城雾霭以后,煤炭再次进入长时间的低迷,何时重启很难说。

    在80年代研究煤化学,虽然不能说是浪费时间,但也不值得大力投资。

    本来就不善言辞的魏振学傻眼了,说:“你问我好几个问题,不就是为了确定能不能借给我吗?我都告诉你了,你哪里又不满意?”

    “是有一些。”杨锐示意何成将分析天平抱走,同时拦住追着分析天平跑的魏振学,慢悠悠的道:“煤科所是有钱的单位,就算你的分析天平坏了,我不相信你们所里只有一个分析天平用,干什么要借我的?”

    魏振学声音变小了:“其他的分析天平都被占用了。”

    “原来如此。”其实不用他说,杨锐猜也能猜得出来一些。这个魏振学的情商这么低,和那些一辈子只读毛选的人也差不了太多,在研究所里弄糟了人员也是很自然的事。

    在许多人的印象里,大学似乎就是一座白色象牙塔,研究所像是绿色避风港,安宁的如同美少女的徐徐脚步……或许对学生和大师来说,大学的确可以称作象牙塔,至少也是一口白牙吧,可对于还在追逐名利的普通教职工来说,大学更是一座象的尸体,不争夺一番,是不能安心趴在上面吃吃喝喝,禽兽一番的。

    魏振学的分析天平坏了,没人有义务借给他,研究工作都很繁重,随时灵感来了,随时使用实验室是最美妙的体验,借给别人不是不行,但像是魏振学这么性格古怪的人,委实不算是一名好“室友”。

    杨锐也不是很喜欢魏振学这种性格的人,所谓写着核心期刊的文章,拿着爱因斯坦的乔,是很难打交道的一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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