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皇上。”杰书磕头道谢,坐到了曹寅搬来的椅子上。
“王兄,你在这里可是稀客。”小麻子亲热的笑着问道:“今天进宫,是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打算邀请朕去郊外射兔子?”
“皇上误会了,奴才今天进宫,不是来请皇上出城射猎的。”杰书摇头,也不忌讳,开门见山就说道:“奴才不敢欺瞒皇上,奴才今儿个进宫,是为了曲靖知府李率祖的事来的,李率祖的妻子是奴才的旗下人,又拜了奴才做干爹,他被人欺负了,也牵扯进了案件,奴才不能不出面管一管。当然了,如果罪责是在李率祖身上,奴才也不会包庇偏袒,一定会支持皇上将其严办。”
“是为了这事啊。”小麻子一笑,说道:“其实王兄不说这事,朕也会抽时间和你谈谈这件事的。在这几天时间里,朕先后收到了好几道关于这事的奏折,李率祖告卢一峰横行不法,污蔑上司,又告新任云南巡抚林天擎收受卢一峰贿赂,包庇偏袒;林天擎告李率祖污蔑上司,一口咬定自己没收过卢一峰一两银子;卢一峰告李率祖为害乡邻,贪污受贿,纵容妻舅为害一方;正白旗的张旭、曹振彦和袁文弼给李率祖助拳,上表要求朕严惩卢一峰;偏偏云贵总督卞三元又上了折子,说自己与李率祖有旧怨,与林天擎有旧恩,请求回避避嫌。罗圈架打得天昏地暗,朕都快给烦死了。”
“让主子烦恼,皆奴才等的罪过。”杰书跪下请罪,又小心翼翼的说道:“不过,从李率祖妻子的哭诉来看,那个卢一峰做得确实十分过份,李率祖的妻舅任兴来明明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商人,卢一峰索贿不成,就故意污蔑他强占百姓农田,将任兴来强行收监,又唆使一大堆刁民诬告,意图置任兴来于死地,霸占他的家产。”
“还有,李率祖为了避嫌,没有用知府身份强压卢一峰,只是私下里与卢一峰协商,要求他公正办案,谁知卢一峰胆大包天,竟然向上司索贿,要求李率祖出钱赎出任兴来,李率祖当然不给,卢一峰仗着他背后的平西王府和林天擎两座靠山,居然出言侮辱李率祖,又收买了许多刁民栽赃诬陷李率祖,无法无天之至!种种恶行,骇人听闻,闻所未闻!”
说到这里,杰书又怒气冲冲的补充了一句,“这还不算,那个卢一峰竟然连奴才都不放在眼里,不仅扬言说就算奴才插手,他也要继续收拾李率祖,还出言污辱奴才,说李率祖的儿子,其实是奴才的……。总之,不重重惩处这个卢一峰,国法难正,民怨难平,奴才也难息心头之怒。”
“王兄,这里没有外人。”小麻子微笑说道:“索额图也是咱们爱新觉罗家的亲戚,朕就说一句家里人说的话――卢一峰说到的你和李率祖妻子的风流韵事,难道是假的吗?”
“皇上,你都知道了?”杰书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王爷,什么事能瞒得过圣明烛照的皇上?”索额图笑嘻嘻的插话说道:“这件事,皇上其实早就知道了,不过无伤大雅,也不失为一段美谈,所以皇上一直没有声张追究而已。”
“奴才荒唐,请皇上治罪。”杰书老脸更红,赶紧磕头请罪――不过爱新觉罗家向来如此,杰书的亲爷爷代善还和继母公然通歼,所以杰书也没害羞和担心到那里去。
“算了,过去的事就算了,卢胖子也有点过分,打人那有这么打脸的?”小麻子宽宏大度的一笑,又严肃说道:“不过,王兄,朕认为你还是偏听偏信了――李率祖弹劾卢一峰什么罪名,朕都可以相信,可以派人调查,惟独弹劾卢一峰贪贿受贿,朕不信!太皇太后老佛爷也不信!”
“为什么?”杰书惊讶抬头。
“卢爱卿不是贪财的人。”小麻子摇头,更加严肃的说道:“王兄,实话告诉你吧,在卢爱卿赴曲靖上任之前,朕和鳌拜其实都打算把两淮巡盐使那个天下第一肥缺赏给他,可是他为了替朕秘密监视吴三桂,都毅然拒绝了,自请从穷乡僻壤的曲靖七品县令做起,要一步步用政绩换取朕给他的赏赐!你说说,这样的官员,可能会为了银子丢了自己的前程么?”
杰书目瞪口呆,这才知道卢胖子在堂弟面前居然还有这样的精彩表演,也开始有些后悔贸然为老情人出头了,但转念一想,杰书忽然又恍然大悟,忙从鞋筒子里抽出李率祖的奏折,严肃说道:“皇上,奴才与卢一峰接触不多,他的这番举动,奴才不知道他是不是发自真心。不过皇上如果看了李率祖的这第二道奏章,或许就能猜出卢一峰的真正目的一二。”
“李率祖的第二道奏章?他怎么不递给通政使司转呈?要麻烦你转呈给朕?”小麻子惊讶问道。
“回皇上,因为这第二道奏折中,有一段话,实在不方便让外人知晓。”杰书阴阴的答道。
小麻子不说话了,向旁边的张万强一努嘴,张万强赶紧上前,从杰书手中接过那道奏章,又转呈到小麻子面前。小麻子接过,打开只看了片刻,小麻子就张口结舌了,然后麻脸猛的一下涨得通红,心里狂吼道:“难道前段时间议饷那件事,朕真的被那个卢胖子给骗了?中了吴三桂老东西的反间计?卢胖子得意忘形,回到曲靖就四处宣扬?!”
三人成虎,图海和孔四贞等人先前怀疑卢胖子是吴三桂的反间,小麻子觉得他们是嫉妒卢胖子得自己的宠爱,说什么都不信。孝庄老妖婆也有点怀疑卢胖子的真正立场,小麻子将信将疑,后来孝庄自己的立场首先动摇,小麻子就更不信卢胖子其实是吴三桂的反间了。但是现在,一个从头至尾都没有搀和进议饷之争的李率祖也这么说,还特别指出卢胖子是在得意忘形之下说出这番话,就由不得小麻子不产生动摇了。
“皇上,奴才也知道李率祖有诸多不是,可是他对皇上和对朝廷的忠心,却是毋庸置疑的。”杰书察言观色,见小麻子动摇,便乘机煽风点火说道:“康熙元年,李率祖不惧吴三桂银威,毅然将前明逆贼查如龙献给朝廷,丝毫不顾吴三桂的威胁利诱,这足以证明他对皇上和对朝廷的忠贞不二。而那个卢一峰呢,本来就是吴三桂的嫡系西选官出身,对皇上的忠心多一些,还是对吴三桂的忠心多一些,就谁也说不准了。”
小麻子益发动摇,也益发震怒,把那道奏章往探头探脑的索额图面前一扔,起身背着手就在养心殿里飞快转起圈来。杰书听说过小麻子的习惯,知道小麻子在震怒之中喜欢转圈思考,而且转得越快就越是震怒,杰书心中不由暗喜,也忍不住嘲笑起之前的明珠来,“狗奴才,亏你把卢一峰的运道吹得那么邪门,现在怎么样?本王已经和他作对了,怎么不见他给我带来的霉运?”
咱们的康亲王爷高兴得似乎太早了一些,旁边的索额图飞快看完李率祖的第二道奏章后,忽然说道:“主子先请息怒,李率祖所言,通篇都是具报,并没有真凭实据,不排除栽赃污蔑的可能。”
――顺便罗嗦一句,咱们说好话、做好事、存好心的卢胖子卢三好,在即将离开京城正式上任的最后时刻,可是卖了一个天大的人情给索额图的。
“污蔑栽赃?”小麻子停住脚步,咬着蜡黄牙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当时李率祖远在云南,根本不知道京城里发生的事,能捏造出这样的话栽赃污蔑?”
“回主子,如果有人指点指使呢?否则的话,李率祖为什么不在第一道奏章里就提到这事,偏偏要在第二道奏章里才提起?”索额图硬着头皮又反问了一句,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卢胖子,就凭这两句话,老子欠你的人情已经还完了!接下来皇上如果还揪着你不放,老子可不管了,老子总不能拿自己的身家姓命为你担保吧?”
还真是歪打正着,索额图这句话不仅恰好言中事实,也一下子点醒了小麻子,素来狡诈多疑的小麻子一下子把眼珠子转到杰书身上。杰书有些傻眼,赶紧磕头说道:“回皇上,奴才敢拿脑袋担保,奴才绝对没有指点过李率祖半句,就连卢一峰怎么对皇上用的反间计,奴才也不明白。”
小麻子不说话,继续凝视杰书,直到杰书战战兢兢、全身汗出如浆,小麻子才把目光转开,放缓口气说道:“王兄起来吧,朕不是怀疑你,而且李率祖的前后两道奏章相隔不到十天,你就算想给他指点,时间上也来不及。”
“谢皇上明查。”杰书松了口气,这才爬了起来,又说道:“皇上明鉴,奴才窃以为,没有人敢这么指点李率祖欺君妄上,也没有人能这么指点李率祖这么欺君妄上,唯一的可能,就是李率祖是如实奏报。”
“是吗?”小麻子又开始动摇。
“皇上,你想想啊。”杰书阴阴的说道:“卢一峰的这件事,只有京城里的人知道,李率祖又一直远在云南,他和卢一峰发生争执冲突的消息,也是不到十天前才传到京城的,京城里的人就算想指点李率祖污蔑栽赃,时间上也怎么来不及啊?难道说,云南的人能知道这些内幕,能给李率祖这样的指点?贵州和广西的人能知道这样的内幕,给李率祖这样……。”
“等等!”索额图忽然心中一动,忙打断杰书,问道:“康王爷,你最后一句是什么?”
“索大人,你问这干什么?”杰书满头的雾水,“我刚才说云南、贵州和广西的人不可能知道这样的内幕,也不可能给李率祖这样的指点。”
“广西!”小麻子和索额图异口同声的惊叫一声,又迅速对视一眼,心头也一起浮现出一个妩媚而又银荡的影子――她在给卢胖子下套方面可是有着无数前科的,有时间有动机更有能力!
“皇上,广西怎么了?”杰书全然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语已经让自己和李率祖的前功尽弃,还满头雾水的问道。
“没什么。”小麻子摇头,不想让堂兄知道孔四贞和卢胖子的那些龌龊事,只是吩咐道:“王兄,你跪安吧,这道奏章朕收下了,一定会给你一个答复。”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本来还想继续给卢胖子下点烂药的杰书无可奈何的答应,老老实实的磕头告辞而去。
杰书退下了,明珠也终于登场了,进到养心殿后,明珠第一眼就看到小麻子正在拿着李率祖的第二道奏折细读,就连自己的磕头请安的声音都没有听到。明珠大为好奇,忙向旁边的索额图问起原因,而索额图这会还没有开始和明珠斗得你死我活,犹豫了一下后,索额图还是低声把刚才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又问道:“明中堂,你是刑部尚书,办案经验丰富,你认为李率祖的奏报有几分可靠姓?”
“无法判断。”明珠摇头,低声答道:“李率祖和卢一峰都是具报,都没有出示关键证据,除非责令云贵总督详查或者派钦差大臣下去详查,否则不可能分辨出他们谁说了假话。”
“那依你看,应该是勒令卞三元详查好?还是派钦差大臣去云南详查好?”小麻子忽然开口问道。
“主子都听到了?”明珠有些尴尬,忙答道:“回皇上,奴才觉得,最好还是派一名可靠的钦差大臣去云南详查比较好。因为皇上也知道,卞三元是吴三桂的人,又和李率祖相交多年,和两边都有交情,这次他主动上表请求避嫌,足以证明他已经不敢搀和进这件事了,如果勒令他调查此案,只怕交上来的奏报,只会是平西王府施压或者康王爷和正白旗施压的结果,不会是事情真相。”
“有道理。”小麻子点头,又问道:“那依你们看来,应该派谁担任这个钦差大臣比较合适?”
“这个就比较难找了。”明珠哭丧着说道:“如果主子一定要知道事情真相,那么这个人一定得办案经验丰富,又得无所畏惧,既不惧怕平西王府的压力,更不会惧怕康王爷和正白旗施加的压力――说白了,这个人就必须得是一个水火不侵、油盐不进的愣头青,但还不能太笨,以免被假象迷惑……。”
说到这里,明珠忽然灵机一动,忙磕头说道:“皇上,奴才举荐一人,定可担此重任,不会受任何外部压力左右,破开迷雾查出真相。”
“主子,奴才也想到一个人。”索额图也醒悟过来,忙磕头说道:“奴才可以担保,派这个人去调查此案,既不会冤枉忠良,也不会包庇偏袒卢一峰和李率祖其中任何一人!”
“哦,你们分别举荐的是谁?”小麻子好奇询问,然后小麻子一拍额头,笑道:“朕知道了,你们两个狗奴才举荐的其实是同一个人!派他去当这个钦差大臣,朕也放心!”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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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神秘钦差
听到了小麻子决定派遣钦差大臣南下查办曲靖知府李率祖与曲靖知县卢一峰争斗案的消息,已经被赶出了养心殿发配到东华门当差的李煦大喜过望,下了差连饭都顾不上吃上一口,回家急匆匆换了一套衣服,又骑了一匹快马,一路赶往位于西直门内大酱坊胡同的康亲王府报喜――顺带着建议让杰书和李率祖做好准备,看看安排一个什么样的好计划,才能把那个该天杀的卢三好送上断头台,抄家灭门诛九族。
到了康亲王府塞了门敬递上名刺,没过多少时间,王府的下人就出来说王爷召见,李煦大喜,赶紧随着仆人进了康亲王府,一路进了中门到得王府的后花园,却见杰书正在和一个风姿绰约的美貌少妇听戏饮酒,一男一女并肩而座,挨得极近,那美貌少妇丰满的胸脯几乎都完全贴到了杰书身上,与杰书谈笑甚欢,直到李煦走近才坐直身体,摆出一副端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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