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上怎么这么多车?”甘文焜转向卢胖子,厉声喝问道:“这些车上装的石头泥土是去干什么的?是不是经常都是这样?”
“回总督大人,平时这条路没这么挤的,只是今天……,可能是今天恰好碰上了怒勒峰补充物资吧。”卢胖子难得在甘文焜面前说了一句老实话,“至于这些石头和泥土是拉去干什么的,下官不是很清楚,不过看这些石头和泥土的材质,应该是烧石灰和烧砖头用的,大概是怒勒峰大营又要扩建驻兵营房了吧。”
嘴上这么说,卢胖子心里却不这么想,心道:“好,有这些民工队伍堵塞道路,耽误行程,等信鸽飞到怒勒峰,吴国贵和吴应麒那帮人就有更多的准备和反应时间了。不过,这条路是得加宽一下改建成水泥路了,这平时还没什么,到了战时还这么堵,那可就耽搁大事了。”
“扩建驻兵营房?”甘文焜眉毛一扬,心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怒勒峰大营的吴藩军队肯定就是打算长期驻扎了,曲靖本来就是吴藩的右镇大军驻扎地,再加上怒勒峰这支驻军,曲靖可就是除昆明外吴藩军队驻扎最多的州府了。在这种情况下,我的总督衙门如果按皇上的要求搬迁到了曲靖城,倘若情况有变,我不就马上被包饺子了?”
想到这里,本就不想到吴三桂眼皮子底下来的甘文焜难免打了一个寒战,甚至还生出了这么一个念头,“既然曲靖已经这么危险,我又何必跑来这里送死?不如就这么交给卢胖子,让他替我扼守住滇黔咽喉,即便情况有变,被包饺子的也是他,我在贵阳不就有充足的反应时间了?”
盘算着这个念头,好不容易穿过一支支拥挤的车队,用了近两个时辰时间,甘文焜的队伍终于是抵达怒勒峰大营的外营门前,卢胖子义不容辞的拍马上前,向把守营门的吴军介绍甘文焜等人身份,并且说明来意,说是新任总督甘大人要进怒勒峰大营巡视,要求守门士兵即刻放行。那吴军佐领则一口拒绝,“不行!没有通行腰牌,没有王府钧令或者前将军(吴国贵)手令,任何人不许进营!”
“我有腰牌,我有进外营的腰牌。”卢胖子连声答应,赶紧去摸腰上令牌,不曾想却摸了一个空。无奈之下,卢胖子只得恳求道:“这位将军,我今天出门急,忘记带腰牌了。我是曲靖县令卢一峰,这里有很多人认识我的,你通融一次一行不?”
“卢大人,末将也认识你。”那佐领板着脸说道:“但我们平西王府的军令有多严格,想必你也清楚,所以没办法,你还是请回去把腰牌拿来吧。”
“混帐!你们好大的胆……。”甘国城大怒,正要张口呵斥,旁边的甘文炯却一把拉住他,低声说道:“贤侄,不要轻举妄动,平西王府的军队不受我们节制,真要闹起来,吃亏的只会是我们。”
“一峰,让他们去通禀一下吴国贵,就说本督要进营巡视。”无可奈何之下,甘文焜只得放弃了杀吴国贵一个措手不及的打算,按规矩通报来意。而卢胖子将话转达后,那佐领也终于发出命令。派人进营向吴国贵通报,征求吴国贵意见。
走程序先向吴国贵禀报,无疑是又给了吴国贵等人许多准备时间和应变时间,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有那么一支队伍从远处不紧不慢的向大门这边赶来,待到走近了一看,为首之人中不仅有怒勒峰大营正牌守将吴国贵,竟然还有吴三桂的次子吴应麒和大将高得捷,弄得甘文焜都吓了一大跳,惊讶问道:“二王子,高将军,你们什么时候来到曲靖的??”
“早就来了。”这种事当然是出了名的平西王府大流氓吴应麒出面了,动作表情还有多气人就多气人,眼睛斜瞟着甘文焜,懒洋洋的说道:“只是当时总督大人还在忙着给人免债,所以就没到总督大人那里打招呼。总督大人可别在意啊。”
“二王子,你搞错了。”高得捷也不是什么好鸟,假惺惺的提醒道:“末将与你不归总督大人直接节制,到曲靖公干用不着在总督大人那里打招呼,所以用不着道歉赔罪。”
“哦,我怎么把这么一条忘了?”吴应麒一拍脑门,又认真的说道:“那我收回道歉赔罪,总督大人,要不你也向我道歉和赔罪吧,那我们就扯平了。”
听到吴应麒的这番话,吴应麒背后的吴军士卒一阵轰笑,甘文焜则气得脸色铁青,转向吴国贵说道:“吴将军,本督此次前来,是打算履行总督职权,巡查藩王直属军队,你安排一下,本督要进营看看。”
“总督大人,不是末将抗命。”吴国贵不卑不亢的说道:“只是怒勒峰大营是我平西王府重地,由王爷直辖,没有皇上圣旨和王爷钧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大营,包括地方官员也是如此。所以,总督大人请先出示皇上圣旨或者王爷钧令,下官才能请你进营巡视。”
“没错,先把我父王的手令拿来。”吴应麒嚷嚷道:“否则的话,没有我父王的钧令,就连我也进不了这怒勒峰大营,更何况你?”
“大胆!”甘文焜忍无可忍,铁青着脸喝道:“这怒勒峰,到底还是不是我们大清的土地?怒勒峰地处云南,本官身为云贵总督,进营巡视,你们凭什么阻拦?”
“总督大人,以前你做直隶巡抚的时候,京城也是大清的土地,也归你管辖,那你怎么不进京城那些王公贝勒的府中巡视?”吴国贵运思极快,马上就反问道:“或者说,总督大人担任直隶巡抚的时候,是不是连养心殿坤宁宫这些地方也可以随意出入了?”
“吴将军,你不要误会。”卢胖子出来打圆场,说道:“总督大人也没其他的意思,只是听说王爷在怒勒峰新设了一座军营,觉得有点好奇,就想来这里随便看看,吴将军可千万不要想歪了……。”
“闭嘴!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吴应麒脸上变色,喝道:“姓卢的,不要以为抱上了新大腿就可以升官发财了,不要忘了,当年是谁把你一个破秀才提拔成知县的,又是谁亲自给你主婚,把平南王府的小格格许给你的?再罗嗦一句,老子现在就抽死你,你信不信?”
卢胖子满脸羞惭的把脑袋一缩,躲到了甘文炯的背后,吴国贵则又冲着甘文焜一拱手,说道:“总督大人,还是那句话,请出示皇上圣旨或者王爷钧令,有这些东西,末将当即大开营门,请总督大人入内随意巡视。如果没有,那么对不起,末将受王爷镇营严令,实在不敢擅自做主,让总督大人入内。”
甘文焜脸上青一阵黑一阵,简直把吴国贵和吴应麒等人生撕了的心都有——出示圣旨再进营检查,这曲靖到燕京那怕是用六百里加急,一来一回起码也得一个多月,有这点时间,怒勒峰大营里早就把现场打理得干干净净了,还查个屁?至于出示吴三桂手令,那更是甘文焜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僵持不下的时候,卢胖子又站了出来,小心翼翼的说道:“吴将军,二王子,王爷严令,你们是不能随意违背,总督大人当然也不能逼着你们违背。不过总督大人远来,这时间又已过午,两位将军和二王子是不是应该招待总督大人一顿酒宴?为总督大人洗洗尘?”
“这胖子真机灵。”被卢胖子提醒,甘文焜心中暗赞一句,马上换了一副笑容说道:“卢大人说得对,不错,本督今天连早饭都还没有吃,现在肚子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二王子和两位将军是不是应该尽尽地主之谊?帮本督祭祭五脏庙?”
堂堂一个总督开口讨饭,吴应麒和吴国贵等人也不能不给这个面子。稍做商量之后,吴国贵点头说道:“既然总督大人不嫌弃,那末将是应该略备粗茶淡饭,为总督大人接风洗尘。这样吧,那边有一个歇脚的凉亭,请总督大人到那里稍做等待,末将这就去叫人送酒菜过来。”
说罢,吴国贵匆匆回营而去,那边吴应麒和高得捷则走出营来,带路把甘文焜等人领到营外道旁的歇脚凉亭之中等候,也是在这个时候,高得捷皮笑肉不笑的冲卢胖子说道:“卢大人,到底还是抱上粗大腿了啊,讨了新主子欢心,把老主子卖了一个什么样的好价钱啊?”
“高将军,你说什么?卑职怎么听不懂?”卢胖子畏畏缩缩的装傻,躲到甘国城侧面,战战兢兢的说道:“卑职从头至尾都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当今皇上。没什么,新主子,老主子……。”
“哼哼。”高得捷狞笑几声,不再理会卢胖子,吴应麒则满脸杀气,瞪着卢胖子的眼中仿佛已在喷火。卢胖子更是胆怯,躲得更远,又悄悄的一拉甘国城袖子,低声说道:“甘公子,你带碎银子没有?”
“碎银子?带了,你要干什么?”甘国城满头雾水,心说这荒山野岭的,你要碎银子买什么?
“一会,公子记得用银子试试酒菜。”卢胖子低声答道。
“哦,这样啊。”甘国城恍然大悟,微笑着低声说道:“多谢提醒,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了,除非他们是想被诛九族,否则是绝对不敢在我们的酒菜里下毒的。”
卢胖子点点头,不再说话,同时乘着这个机会,甘文焜也仔细打量起怒勒峰大营来,和卢胖子介绍的一样,吴三桂军新增设的这个大营分为了内外两层,外层主要用于驻兵和安顿家眷,内营则将高耸入云的怒勒峰尽数收入营中,山上树木青翠,怪石林立,不要说藏几门火炮了,就是藏上万余大军,一时半会也难以寻到踪迹。背靠牛拦江的后营处无时无刻不在冒着黑烟,浓烟滚滚,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烧些什么。大营四周则全是经过人工整理的荒地旷野,别说树木了,就是灌木丛都看不到一丛,一目了然,还随时可以看到吴军将士列队巡逻,从根本上杜绝了外人悄悄靠近潜入的可能。
见此情景,甘文焜难免有些发愁,心中暗骂,“是那个混蛋发现的这个鬼地方?在这里秘密铸造火炮,除非是公然闯入检查,否则外人根本没可能发现嘛。”
“阿嚏!”卢胖子打了一个喷嚏,有些疑惑的揉了揉鼻子,忽然又冲着吴应麒点头哈腰的说道:“二王子,你能不能把孙殿英孙主簿请出来一下?上次他向卑职讨教的竖炉技术,卑职已经托人从广州买来了与之有关的西洋书籍,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帮上他的忙?”
听到卢胖子这话,甘文焜兄弟父子三人一起竖起了耳朵,眼角也死死盯到了吴应麒和高得捷两人脸上,而吴应麒和高得捷一起脸色一变,然后吴应麒赶紧转过脸去,冲高得捷问道:“老高,我们这里,有一个叫孙殿英的主簿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也没听说过啊。”高得捷表情更是糊涂,“有这个人吗?”
“怎么没有?”卢胖子急了,迫不及待的站出来说道:“上次他带人去卑职的县衙,还借走了卑职的一本西洋炼铁书。”
吴应麒脸上闪过一丝怒色,铁青着脸嘶吼道:“老子晓不得!”
“我去问问。”高得捷转过身体,冲着后面的吴军士卒嚷嚷道:“你们,去一个人问问,怒勒峰大营里,有没有这个叫孙殿英的主簿的,没有的话,赶快回来回话!”
“没有的话,赶快回来回话?”甘文焜一下子就听出了高得捷话中的语病,心中冷笑之余也非常清楚——自己今天,是肯定见不到这个神秘的孙殿英了。
果不其然,高得捷派去的人很快来了回音,说是在这之前,怒勒峰大营里确实是有一个叫孙殿英的主簿,只是这个孙殿英在钱粮帐目上有点手脚不干净,四个多月以前已经被驱逐出营,现在不知所踪。卢胖子一听急了,忙嚷嚷道:“四个多月前就已经被驱逐出营了?不可能!最多两个月前,我还在营里见过他一次!”
“卢大人,可能是你记错了吧?”高得捷冷笑反问道。
“绝对没错……。”卢胖子本还想嚷嚷,可是看到吴应麒和高得捷脸上的杀气,卢胖子还是把脑袋一缩,战战兢兢的梢:“可能……,大概,是卑职记错了。”
吴应麒再眼睛一瞪,卢胖子更是胆怯,只得低着脑袋说道:“卑职想起来了,是卑职记错时间了,卑职最后一次看到孙先生,是在五个月前。”甘文焜兄弟父子三人则互相对视一眼,虽然都不说话,却全都心里有数——这个孙殿英,绝对有问题!还是绝对有大问题!
……………………
在怒勒峰大营外匆匆用过一顿午饭,又和吴国贵等人虚情假意了几句,甘文焜一行便在高得捷亲自率军的‘护送’下,从怒勒峰回到了曲靖城里。而当回到了甘文焜的行辕后房中后,卢胖子连仆人都来不及赶开,当场就向甘文焜双膝跪下,嚎啕大哭起来,“总督大人,下官这一次死定了,你一定要救救下官,一定要救救下官啊!”
“起来,起来。”甘文焜亲自搀起卢胖子,安慰道:“三好,今天的事我也亲眼看到了,你为了帮我查出真相,得罪了吴应麒和吴国贵这帮逆贼,确实会让他们记恨在心。不过你也放心,你是朝廷命官,他们除非想公然造反,否则是绝对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总督大人,他们有什么不敢做的?”卢胖子嚎啕大哭道:“就算他们不敢明着来,也会暗着来啊,卑职身在曲靖,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想弄死卑职,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啊。总督大人,我求求你了,给我换一个地方做官,要不就赶快把总督衙门搬到曲靖来吧,只有在你的羽翼庇护下,卑职才能稍微放心一二啊。”
卢胖子的美梦有些做得太天真了些,甘文焜初到云贵,立足未稳,既没得人心更没得军心,曲靖这里又离平西王府老巢昆明这么近,还驻扎得有大量吴三桂的精锐军队,甘文焜敢冒冒失失的就把总督衙门立即搬来么?当下甘文焜眼珠子转了转,说道:“三好,总督衙门搬迁的事,我当然会慎重考虑。但是把你调离曲靖,这点我实在不敢做主——你是什么人?皇上亲自派来曲靖的心腹重臣,还把曲靖绿营也交给了你,等于是把曲靖这个滇黔咽喉托付给了你,我能把你随便调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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