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请容许小民起身,到炮旁为皇上一一指点。”那工匠头目恳求道。得到小麻子允许后,那工匠头目又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走到炮旁,指着炮上瑕疵解释道:“皇上请看,这炮身之上,有着许多蜂窝沙孔,这是铸造泥模未能彻底烘干所致,也是初学铸造火炮的人常犯的错误。这样的火炮看上去威风,可是一旦开炮,就十分容易炸膛,导致炮毁人亡,如果换成是在我们龙潭炮厂,这样的火炮就算铸了出来,也肯定要回炉重铸,不能送到军中使用。”

    “还有,这种火炮还有一个致命缺点,那就是铁汁不纯,熟铁不够纯净,混杂得有生铁铁汁,这样就更容易炸膛了。另外这两门火炮太过沉重,我们用船称了一下,这两门红夷大炮的重量都超过了一千五百斤,但炮口又比较小,只能装入六斤重的实铁炮弹,可能是铸炮的人担心炸膛,故意加厚炮管导致,这么一来,浪费就实在太严重了,炮弹太轻,威力也就不足。”

    “另外,这两门红夷大炮的照门也有点小问题,有些偏高,工艺错误虽然不是很严重,但是这么一来,炮手就很难调整准星了,打出去的炮弹绝对不会很准。”

    那工匠头目说一句,小麻子就点一下头,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乐了开花,心说你吴三桂八成是被那个叫孙殿英的蛮子给坑了,花了这么多银子,造出来的红夷大炮等于就是半废品,不过也好,你的火炮如果都是这样,那朕就可以完全放心了。欢喜之下,小麻子又注意到甘文焜搜到的其他火器,便又问道:“那这样火器呢?有没有可圈可点之处?”

    “回皇上,这些火器只能说是可以用,和我们这里产出的火器比起来,还是要差一点。”另一个工匠头目站了出来,一一拿起甘文焜搜查到的火器解释,“皇上请看,这实心炮弹只有六斤重量,打出去威力不足,改成开花弹的话,装药又不足,威力更小。”

    “这火龙出水,虽然比我们制造的火龙出水第一节能多装半斤火药,可是引信太短,第一节的火药还没烧完,第二节的引线就已经燃尽,射出龙口,第一节的火药就浪费了。还有这龙口太大,第二节火箭射出去后,不容易控制准头,浪费照样很大。还有,这火龙出水第一节筒体上,不知道怎么会有十二个椹口,可能是为了安装龙翅龙爪之用,这样看上去虽然好看,可实际上并没有任何作用,反而增加了重量和工艺难度。”

    “火枪呢?”基本上放下心来的小麻子又指到了火枪模具上。

    “呵呵。”在场的几个火器工匠都笑了起来,一个工匠说道:“禀皇上,这是我们早就不用了的火枪模具,现在火枪枪管最好的铸造方法是用熟铁铁皮,象包鞭炮一样包起来,然后再加上铁箍——这种模具铸造的火枪又重又容易炸膛,而且耗时太长,小民们早就已经不用了。”

    “哦,原来如此。”小麻子恍然大悟,同时又喜上眉梢,点头说道:“很好,那朕就可以完全放心了。”

    “就算能造出和前明一样的红夷大炮又如何?”鳌拜忽然开口,冷笑道:“战场上最重要的还是武艺娴熟,弓马骑射,象火器这些歪门邪道,奇巧银技,真要是起了作用,那我们大清八旗还有机会入关?”

    说罢,鳌拜又一拱手,说道:“皇上,老臣有些不舒服,就先告退了。”然后鳌拜也不等小麻子答复,直接领着穆里玛和班布尔善等亲信死党就大模大样出了工地,留下小麻子在原地暗暗诅咒鳌拜早死。

    出了龙潭炮厂上轿的时候,班布尔善凑到鳌拜旁边,压低声音说道:“中堂,你今天对皇上的态度,是不是太过了一些?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们明面上的皇上啊。”

    “看到他那副白痴模样,老夫就来气!”鳌拜忍无可忍,也是压低声音说道:“刚才你注意到没有?听说吴三桂的火器不如我们的火器,马上笑得把眼睛都眯上了,简直和索尼那个老白痴一样的蠢!”

    “怎么?中堂你怀疑这些火器有问题?”班布尔善惊讶问道。

    “吴三桂是什么人?”鳌拜冷哼道:“我早就听说他在武器铸造上规定十分严格,箭镞与盔甲造出来后,要用箭镞射甲,甲穿罚制甲者,镞弯罚制箭者,只有箭镞入镞不弯,箭陷甲内而甲不透,才算一起合格!那个叫孙殿英的蛮子拿这样的火器去坑他,吴三桂早就把他砍了,还能等到现在?”

    “这么说来?这很可能是吴三桂的诡计了?”班布尔善惊讶说道:“那要不要向皇上打一个招呼?”

    “暂时不用。”鳌拜冷笑说道:“目前的情况,吴三桂越强,对我们就越有利,小麻子就越不敢动我们,而且可以顺带着震慑安南缅甸,还有可以警告与老夫不和的广西孙延龄、广东尚可喜不要胡来。等这个小麻子真心实意向老夫服软了,知道老夫才是大清不可或缺的擎天栋梁了,老夫再亲自出手收拾吴三桂不迟。”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班布尔善为难说道:“虽然太皇太后已经真心实意向我们服软,可是这位皇帝还是在背底下小动作不断,长此以往下去,万一中堂你稍有疏忽…………。”

    鳌拜沉默,半晌才说道:“不管怎么说,老夫也是先皇托孤的重臣,不教而诛,老夫又有什么面目去见先皇?老夫只给他一个机会,他如果还想对老夫不利,那么老夫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动手了。”

    “中堂,你的苦心与忠心,皇上那怕能够明白一半就好了。”班布尔善长叹,知道鳌拜最大的弱点就是太过念旧,死活惦记着皇太极和顺治当年的知遇之恩,还有孝庄当年在多尔衮刀下对鳌拜的救命之恩,所以才这么对小麻子一忍再忍,那怕明知道小麻子对自己恨之入骨,也还在期盼着小麻子有一天能够回头是岸,明白自己对他的一片忠心。

    “还有,派人去给吴三桂带个话。”鳌拜又吩咐道:“告诉他,凡事要适可而止,今年我不理会他的小动作,是因为云南和贵州前些年被削弱得太多了,明年如果再这样,老夫可就不客气了。”

    “下官明白。”班布尔善心领神会的答应,这才与鳌拜分别上轿,一起离开龙潭炮厂。

    ………………

    怀疑甘文焜缴获的这些武器有问题的并不是只有鳌拜一个,当天下午,将小麻子送回紫禁城后,到了没有外人的地方,小麻子新宠熊赐履就忧心忡忡的向孔四贞说道:“四格格,今天这事不对劲啊,以吴三桂的老歼巨滑,怎么可能为了这些粗制滥造的火器,投入这么多的银子大量制造?吴三桂的银子多得没地方放了?”

    “你怀疑这事是吴三桂的诡计?”孔四贞疑惑问道:“担心这些火器是吴三桂故意让甘文焜缴获,然后借甘文焜的手来欺瞒皇上的?”

    “只要和卢一峰有关的事,我都怀疑!”熊赐履斩钉截铁的说道:“昨天夜里,皇上连夜召见甘文焜族弟甘文炯的时候我也在场,当时甘文炯奏报,甘文焜是收到了卢一峰提供的消息,这才忽然出手劫到这批火器的!四格格请想想,这卢一峰会有这么好心,帮甘文焜拿到吴三桂秘密铸炮的真凭实据?”

    “那你怎么不立即向皇上奏报?”孔四贞惊讶问道。

    “事情牵连到甘文焜,我能随便奏报么?”熊赐履反问道:“我们又没有证据证明卢一峰欺君罔上,这一本贸然奏了上去,不仅无法让皇上相信,还马上就得罪甘文焜,我敢么?”

    孔四贞皱起了眉头,仔细一想,发现熊赐履确实不得不投鼠忌器——这些火器是甘文焜缴获的,也是甘文焜近来干得让小麻子最为满意的一件事,劳苦功高,如果熊赐履在这个时候提出质疑,抹杀甘文焜的这个功劳,马上就把甘文焜得罪到了姥姥家,到时候位高权重的甘文焜一旦闹腾起来,熊赐履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甚至一直在怀疑,甘文焜向皇上奏报的那个孙殿英,到底是不是真有其人?”熊赐履阴阴说道:“卢胖子精通西学,这是朝野共知的事情,吴三桂如果忽然铸造西洋火炮成功,第一个被怀疑就是他卢胖子。而这个孙殿英的出现,不偏不倚恰好替卢胖子遮挡了所有嫌疑,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会有这么多精通西学的人?”

    “话虽然有理,可这个卢胖子太会演戏了。”孔四贞为难的说道:“以至于到了现在,不仅皇上和太皇太后老佛爷信任他,甘文焜到了云贵也把他倚重为心腹,我们又没有证据,拿什么说服皇上和太皇太后同意我们的分析?”

    “这在以前很难,可眼下我们却有一个机会。”熊赐履声音益发阴冷,“四格格,你还记得不,卢一峰的曲靖知县一职,再有两三个月就三年任满了,如果我们能把卢一峰调出云贵,逼着他远离吴三桂,那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皇上会同意吗?”孔四贞担心的说道:“皇上把曲靖绿营都给了卢胖子的表弟,等于是把云贵咽喉委托给了卢胖子,在这种情况下,皇上会同意把卢一峰调出云贵,让之前的安排前功尽弃?”

    “皇上应该不会同意。”熊赐履歼笑说道:“不过我相信,皇上一定不会介意再试探一下卢一峰的忠心,看看卢一峰到底是不是值得进一步托付重任?和吴三桂铸造的那些红夷大炮到底有没有关系?”

    孔四贞眼睛一亮,盘算片刻后,孔四贞忽然向熊赐履抛了一个秋波,伸手在熊赐履的俊脸上掐了一下,娇笑道:“你呀,坏,实在坏透了。”

    (注:吴三桂制箭验甲之法,记载出自《平吴录》。该史料同样记载,小麻子在知道吴三桂的武器如此精良之后,也是惴惴不安,故意派心腹吴丹到昆明赏赐弓箭,刺探吴三桂军队真实战斗力,吴三桂则采用胡国柱之计,故意选派老弱士卒组成军队,让吴丹随意检查阅兵,成功骗过小麻子——小麻子在权谋上绝对没有螨遗吹嘘的那么厉害,吴三桂更没有螨遗贬低的那么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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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官升两级

    京城里的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吴三桂私自铸造红夷大炮的风波终于告一段落,鉴于没有掌握直接证据,无法证明甘文焜缴获的两门红夷大炮乃是吴三桂违禁私铸,小麻子和螨清朝廷只得接受吴三桂的解释,裁定这两门红夷大炮乃是旧炮翻新——只是翻新工艺太好,甘文焜才误认定为是新炮,所以甘文焜无过,吴三桂当然也无过。这两门‘翻新’火炮,也被小麻子用翻新工艺太好值得学习的借口,留在了京城让京城铸炮局学习研究,不再还给吴三桂。

    另外,为了更进一步验证吴三桂军的火器装备情况,还有为了牵制吴三桂的军备发展,小麻子又派出了明珠之侄、领侍卫内大臣、御前带刀侍卫吴丹为钦差,到吴三桂军中赏赐西洋火枪百支,弓千副,借机探听虚实,刺探吴三桂军的真实军情。这一招虽然肯定不会有多少效果,但至少也可以掌握第一手情报,同时给吴三桂一个变相警告,警告吴三桂不可任意胡来,暗示大清糠稀皇帝可是一直在盯着他的——在目前鳌拜严重掣肘的情况下,小麻子所能发出的最强声音,也就这点了。

    京城第二场雪落下的时候,平西王府暗中艹纵的八旗福寿膏馆燃放鞭炮,庆祝了第三十二家八旗福寿膏馆分店开张大吉,同时京城里大大小小的近百家八旗福寿膏馆也全部换上了云南今年新产的八旗福寿膏出售,而在京二十余万旗人中,也有超过十万的旗人发自内心的爱上这种灵丹妙药,争先恐后的把刚刚从内务府领到的粮米送进这些福寿膏馆,换成一缕缕青烟吸入肺中,享受那欲仙欲死的无上快感。

    同样染上福寿膏瘾的还有螨清东北老家的八旗旗丁,以及他们的家眷和父母兄弟,东北气候寒冷,地广人稀,旗人生活单调,几乎没有任何娱乐设施,染上烟瘾的速度难免更快。同样染瘾的,还有京城的汉人官员和富商大贾,还有江南各大城市的八旗满人、汉人地主、盐商富豪、官员将领…………。

    京城的银子,东北的银子,江南的银子,还有西洋的银子,白花花的银子向潮水一般流入云贵,平西王府上下大赚特赚,小麻子和螨遗朝廷却既是眼红,又是无奈。螨清朝廷上要求对八旗福寿膏征以重税的呼声曰益高涨,还有要求平西王府放开八旗福寿膏种子控制,让其他省份也有机会种植八旗福寿膏脱贫致富的呼声,那更是响遍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声震九霄。

    很可惜也很当然的是,吴三桂没那么傻,就算吴三桂同意,吴三桂手下那帮豺狼饿虎也绝对不同意。而在平西王府内部,云贵读力、摆脱螨清朝廷控制的呼声,也在悄悄响起。

    羡慕的眼神已经遍布华夏,贪婪妒忌的目光也已经充斥朝野,仇恨的种子已经萌芽,本就存在的矛盾正在加剧,冲突的火药也已经在积累,爆发的导火索又在那里?又会在那一天被点燃?

    吴三桂和他的智囊团在思考这个问题,鳌拜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小麻子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就在这个时候,云南和贵州文官和武将三年任满大换血的时间已经到来,小麻子亲政之后提拔的亲信三年任满的时间也已经到来,吴三桂、鳌拜与小麻子之间的人事之争,也逐渐拉开了序幕。

    小麻子与鳌拜的人事之争第一冲突当然是山陕总督莫洛,鳌拜主张的是满人控制中央和军队,汉人控制地方,满人不得出任地方督抚;小麻子则是希望所有满人都骑到汉人头上,控制中央政权和地方政权。这其实也是鳌拜和小麻子的执政理念冲突,我们姑且不去说他,而小麻子和吴三桂的人事冲突,就实实在在是谁来控制西南地方军政大权的冲突了。

    也由不得吴三桂不在这事上和小麻子斗法,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三年任期将满的竟然有云南巡抚林天擎、贵州巡抚佟凤彩和与云贵骨肉相连的四川巡抚张德地,这三个至关重要的地方大员,还有云南右镇总兵王辅臣、云南永北总兵田进学、贵州威宁总兵、镇远总兵和黔西总兵等一大堆地方守将,也将在这段时间内任满,吴三桂如果不和小麻子争一争,那就等着被小麻子架空后生吞活剥吧。

    无能的贵州巡抚佟凤彩当然得滚蛋——小麻子和吴三桂都对他严重不满意,替代他的是吏部侍郎曹申吉——这可是一条典型的白眼狼,小麻子早就看好他,准备放他到贵州去监视吴三桂,但风声不知怎么竟然被吴应熊探制,吴三桂也早就暗中在他身上下足了功夫,把他变成了自己的人,所以小麻子决定由他出任贵州巡抚后,吴三桂表面上抗议,肚子里却已经在偷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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