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拜这话虽然隐晦,但意思已经十分坚定——这次吴三桂如果不做出让步,让朝廷削弱他的力量,让他无法威胁到螨清朝廷的统治安全,那么鳌拜就绝不让步,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削弱吴三桂,乃至铲除整个平西王府!而理会了这番意思后,吴应熊惊诧莫名于鳌拜为何如此绝情之余,难免也有些心惊肉跳,只得向鳌拜一拱手,回头出门离开鳌府。

    吴应熊前脚刚走,鳌党首席智囊班布尔善后脚就从后堂踮出,皱着眉头向鳌拜说道:“恩相,是不是太艹切了?听吴应熊的口气,平西王府再做让步也不是没有可能,何必这么一再刺激吴藩,导致不测后果?”

    “既然老夫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和吴应熊绕来绕去,只会浪费时间。”鳌拜斩钉截铁的说道:“与其如此,倒不如直接向吴三桂摊牌,要么就是他主动投降,回到以前两不相犯的情况,要不然老夫就直接动手,把他彻底铲除!”

    “恩相,你对大清的一片忠心,下官十分钦佩。”班布尔善严肃说道:“但是学生还是要恳切恩相三思,虽然对于恩相来说,集合全国之力铲除平西王府不算难事,但是恩相一旦对平西王府直接下手,武力铲除,那么靖南王府和平南王府难免生出异心,担心朝廷卸磨杀驴,鸟尽弓藏,对付完吴三桂就对付他们。届时,三藩一旦并起,台湾郑逆必然混水摸鱼,天下定然大乱,恩相你这些年来苦心经营的天下太平局面,也会毁于一旦啊。”

    “这些问题,我当然考虑到了。”鳌拜坐了下来,缓缓说道:“所以这些天来,老夫一直放任皇上制造舆论,就是想在这方面做做文章,尽量消弭后患。”

    “恩相的意思是……。”班布尔善是鳌拜的知己,稍一盘算后,立即就眼睛一亮,惊喜说道:“莫非恩相打算以八旗福寿膏为靶子,彻底孤立吴三桂?再以八旗福寿膏为诱饵,再把靖南王府和平南王府拉下水,联手剿灭吴三桂?”

    鳌拜笑笑,算是默认,又慢悠悠的说道:“你以为,八旗福寿膏这样的暴利,尚可喜和耿精忠就不眼红?就不垂涎?”

    “当然眼红,而且会垂涎三尺!”班布尔善惊喜说道:“难怪恩相刚才提出要吴三桂交出八旗福寿膏种子,原来是想把这件事扩大化,让耿精忠和尚可喜看到得到八旗福寿膏暴利的希望,引他们上钩,让他们对拒绝交出八旗福寿膏种子的吴三桂产生不满,进而诱使他们出兵,和朝廷联手剿灭吴三桂!恩相如此深谋远虑,下官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什么深谋远虑?刚刚才灵机一动忽然想到的。”鳌拜自嘲道:“要不然的话,老夫也头疼在镇压吴三桂的同时,怎么安抚耿精忠和尚可喜两个奴才啊。”

    “恩相,既然如此,那么我们要么不干,要干就把声势干大一些。”班布尔善建议道:“让皇上下一道明旨,借口八旗福寿膏是上天赐予世人恩物,不可由一家独占,命令吴三桂向朝廷进贡五千斤八旗福寿膏种子,由朝廷分发给各地藩王督抚试种!然后再把这道圣旨录入邸报,明发天下,届时吴三桂一旦拒绝,马上就成全天下藩王督抚的仇人了。”

    “是个好主意,你进宫去办吧。”鳌拜很是满意,立即点头同意。末了,鳌拜又叮嘱道:“顺便告诉咱们的皇上一声,吴三桂是汉人,他起兵叛乱我们什么都不担心,惟独担心他利用汉人身份,打出‘反清复明’和‘兴汉反满’这两个大逆不道的旗号,鼓惑天下汉人叛乱响应,届时难免会多费手脚,多伤无辜。”

    “所以,在开战理由上,我们只能围绕着八旗福寿膏做文章,利用世人对吴三桂独占八旗福寿膏暴利的妒忌与不满,借口为天下人谋求幸福对吴三桂开战,这样才能争取到天下人的支持,削弱吴三桂的支持力量。简单来说,就是把这场战争——打成福寿膏战争!”

    “下官明白,请恩相放心。”班布尔善一口答应,又恭敬的说道:“恩相,那你觉得朝廷重新裁定的八旗福寿膏赋税应该是多少?”

    “一两八旗福寿膏,八钱税银。”鳌拜想也不想就脱口回答。

    “一两福寿膏八钱税银?是不是太低了?”班布尔善担心的说道:“吴三桂的一两八旗福寿膏,利润可在二两之上,才定八钱的税银,吴三桂会不会就一口答应了?”

    “绝不可能答应。”鳌拜冷笑说道:“你自己提议的都忘了?吴三桂交出了种子,让天下广为种植,他还拿什么维持八旗福寿膏的暴利?”

    “我们只征八钱税银,看上去还是吴三桂占了便宜,我们只占了道义上风,堵住了世人之口,但实际上,明白八旗福寿膏一旦继续扩大支持必然会价格暴跌的吴三桂绝对不可能答应!接着他也必然会和我们讨价还价,而我们先暂时稳住他,乘机调兵遣将做好开战准备,然后再一口拒绝他的讨价还价,将他激反,最后再一把将他掐死在云贵境内,避免战争扩大,祸及其他省份!”

    ………………

    有了鳌拜指点的方略,班布尔善担忧大定,当下班布尔善立即递牌进宫,向小麻子转达了鳌拜的指点和要求,要求小麻子照办。而小麻子虽然也很清楚鳌拜的这些方略指点都是老成谋国之言,布置周密未雨绸缪,但小麻子心里还是又妒又恨又不服气,“他娘的,如果是老子制定平定吴三桂狗贼的方略,肯定比你鳌拜老贼做得更好,更完美!”

    假惺惺又无比亲热的送走了鳌拜麾下的头号走狗班布尔善,又冲着班布尔善的背影在心底恶毒咒骂了几句,小麻子终于把目光转向在场的几个心腹,问道:“你们觉得鳌拜的提议怎么样?裁定的税额也是否合适?”

    “皇上,奴才觉得鳌中堂在这方面确实是难得的天才。”明珠无比钦佩的说道:“考虑得无比周密,布置得恰到好处,按照这个方略行事,必然可以用最小的代价剿灭吴三桂歼王,将我大清的损失减低到最小。”

    “尤其是将这场战争定为福寿膏战争这点,最是绝妙。”虽然打心眼里痛恨鳌拜,但索额图还是钦佩的附和道:“以八旗福寿膏为开战借口,既可以避免吴三桂歼王打出‘兴汉反满’和‘反清复明’两个大逆不道的旗号蛊惑人心,又可以争取天下汉人对我们大清朝廷的支持,进而还可以最大限度减少尚、耿二藩跟随吴三桂叛乱的可能,一举多得,妙不可言。”

    最近已经严重失宠的孔四贞和熊赐履不敢说话,但心里还是十分钦佩鳌拜的这番布置,而小麻子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冷哼道:“那就这么办吧,熊赐履,你即可拟旨,让吴三桂进贡五千斤八旗福寿膏种子。记住,一定要写明,这些种子进贡之后,朕是要分发给天下督抚和耿尚二藩试种的。”

    “遵旨。”熊赐履恭敬答应,正要到养心殿旁边的偏房之中拟旨,小麻子忽然又叫道:“且慢,再加上一句——经鳌拜奏请!”

    “遵旨。”熊赐履再次答应,心里则冷笑道:“还是皇上高明,加上这一句,等于就是告诉吴三桂,所有全都是鳌拜的主意,让吴三桂去把鳌拜恨到牙痒,皇上就坐在旁边坐山观虎斗了。”

    熊赐履奉命拟旨的时候,小麻子少不得和明珠、索额图等人讨论起剿灭吴三桂的军备情况,鉴于这次是有准备的剿灭战,目的是将吴三桂势力绞杀在云贵境内,自然也就少不得谈起攻坚问题,而这个时代最有效的攻坚武器,无疑也就是螨清前期风靡一时的红夷大炮了。

    “可惜,南怀仁先生不幸被人暗杀。”提起目前的红夷大炮铸造进度,小麻子难免又要感叹一番,说道:“不然的话,要是有南神甫在,我们大清的红夷大炮铸造何以如此缓慢?还有西洋进贡的子母炮,也用不着到现在还仿造不出来了。”

    “皇上,西洋去年进贡的子母炮?到现在还没铸造出来?”索额图有些惊讶的问道:“如果奴才没有记错的话,皇上你曾下诏江南各省督抚,让他们寻访西洋铸炮工匠进贡,也就是为了仿造这种子母炮啊。”

    “找到了几个,可惜都不管用,一年多时间都没造出来,白白浪费朕的银子。”小麻子冷哼。

    “皇上,恰好就在今天。”这时,正在旁边拟旨的熊赐履忽然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说道:“微臣在上书房中看到,浙江巡抚范承谟递上来的请安折子中提到,他在杭州钱塘寻访到了一个前明造炮大师,姓戴名苍,曾经为前明铸造过红夷大炮,听说还颇为有名,不知皇上有没有留心?”

    “那个折子朕还没看。”小麻子摇头,又沉吟道:“戴苍?这个蛮子炮师,能造出西洋人都造不出来的子母炮吗?”

    “奴才想起来了。”被熊赐履和小麻子提醒,孔四贞猛然想起一件大事,忙说道:“皇上,奴才知道这个人,奴才的父亲当年在登州与孙元化铸造红夷大炮的时候,这个戴苍就曾经参与铸造,听说干得很好,孙元化对其赞誉有加。所以奴才的父亲从龙入关之后,也曾经四处寻访此人,打算收为己用,可惜没能找到。”

    “是吗?”小麻子一喜,忙吩咐道:“那就死马当活马医了试试,熊爱卿,你再拟一道旨意给范承谟,让他把这个戴苍送进京来,到龙潭炮厂供职。”

    “遵旨。”熊赐履恭敬答应,又说道:“皇上,范中丞在奏折中还提到,戴苍有一个儿子叫戴梓受父亲影响,也很精通火器,制造的鞭炮焰火十分精巧,在江南一带颇具才名,要不要把他也宣进京来?”

    “那还用说?”小麻子恶狠狠的说道:“只要是能剿灭吴三桂那个狗贼,不管什么样的人才,朕都能不拘一格使用,让戴苍、戴梓父子一同进京!”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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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自作自受

    螨清朝廷里针对吴三桂和平西王府的风声忽然变紧,鳌拜甚至变相发出战争宣言,消息通过各种各样或明或暗的渠道,终于还是传到云贵境内,送到了吴三桂和云贵督抚、地方官员的床边案头,也激起了各种各样的反应与反响。

    看到这些消息,绝大部分的平西王府成员当然是须发怒张,破口大骂——八旗福寿膏的税银提高到每两八钱就算了,还要平西王府交出种子全天下的省份试种,这不是想彻底切断平西王府的最重要财源么?所以这绝大部分的平西王爷众口一词都是一个意见,不交,坚决不交!不仅不能交这阎王税,种子更不能交!交了,平西王府就彻底完了!

    也有少部分人是忧心忡忡,因为他们知道,为了这件事,鳌拜已经隐晦的向平西王府发出了战争威胁,此事倘若处置不当,只怕兵祸战火不可避免,平西王府为了生存和利益,必然要和螨清朝廷决一死战。届时螨清拥有全国之力,又拥有鳌拜这样能征善战的宿将。而平西王府仅仅是基本控制云南和贵州这两个全国最穷、人丁最稀少的省份,实力根本不成对比,谁胜谁败,几乎是一目了然。

    当然了,有忧就有喜,在平西王府中,竟然还有着相当一部分人对此暗暗欢喜,甚至还是欣喜若狂,而其中最为典型的代表者,无疑就是咱们的大清第一祸害卢胖子兼曲靖知府卢一峰字三好了。

    仗着在平西王府里有一个深得重用的好老师,还有与平西王府的许多权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官职仅是知府的卢胖子甚至还比总督甘文焜和巡抚朱国治还抢先收到这些消息,同时收到的,还有吴三桂让卢胖子尽快返回昆明的命令——吴三桂也是越来越重视卢胖子这个平西王府智囊团的编外成员了。而收到这些消息又综合起来分析推断后,卢胖子情不自禁的欢呼起来了。

    “成了!终于成了!朝廷下定决心要对付王爷了!”即便是当着陈斗和朱方旦的面,欣喜若矿的卢胖子也无法掩饰的仰天大吼,“这一次,王爷就是不想反也得反了!兴汉灭满大计,也终于要走出了第一步了!”

    卢胖子终于当面露出了雪亮獠牙,对此早已是心知肚明的陈斗当然是含笑不语,而这四年来早已经被卢胖子潜移默化、有意无意彻底洗脑的朱方旦也是早有心理准备,对于雇主的反清复明野心毫不惊讶。直到卢胖子手舞足蹈的差不多了,陈斗才不放心的问道:“府台大人,你肯定王爷这次一定会反?一定不会再委屈求全?得过且过?”

    “板上订钉的事!”卢胖子拍着桌子吼道:“如果只是加税,一两八旗福寿膏征收八钱银子的赋税,看在八旗福寿膏的暴利份上,王爷还可能会继续得过且过,委屈求全!但是这一次,朝廷不仅要抽重税,还要王爷进贡八旗福寿膏种子,让全国各地试种,这摆明了是要彻底挖断王爷的财路,逼着云南和贵州回到之前的钱粮无法自给的被动局面!就算王爷答应,平西王府的文武官员和云南百姓也不会答应!”

    “这么说来,府台大人上次的猜测是真的了。”陈斗沉吟道:“在朝廷上,也有人想彻底逼反王爷,不然的话,不会来碰王爷这片最大的逆鳞。不过,这人到底是谁呢?是鳌拜,还是皇上?”

    “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卢胖子搓着肥手,激动的说道:“重要的是,朝廷这次已经下定决心要对王爷动手了,王爷就算不想动手也得动手了!”

    “府台大人,你好象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吧?”陈斗毫不客气的说道:“完全相反的是,下官认为这一点十分重要,要先弄清楚决心置我们平西王府于死地的首要敌人,才能分清主次,找到可以利用和可以争取的次要敌人,不至于被真正的敌人利用和欺骗。”

    “陈大人说得对。”朱方旦点头,附和道:“学生虽然在这一方面不是很擅长,但是也知道大战之中,每争取一个敌人为己用,不仅可以减少敌人,还可以为己方增加一分力量,满人也就是靠这招才入主中原,窃取我大明神器的。”

    “陈大人和朱师爷教训得是,我是有点被好消息冲昏头脑了。”卢胖子尴尬一笑,忙又问道:“那么陈大人,你认为是那一方坚决主张逼反王爷,剩下一方又是什么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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