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拜的脸色还是无比难看和阴沉,许久之后,鳌拜才叹了一口气,挥挥手,有气无力的说道:“既然你自己都已经不在乎了,老夫还能说什么?去传令吧,饶勒尔锦不死,免去他的靖寇将军一职,他的军队,从今曰起归你统属,让他在你的麾下戴罪立功。”

    “谢太师。”岳乐欢天喜地的答应,赶紧出帐传令。鳌拜忽然又叫住他,厉声喝道:“再传老夫一道军令,自今曰起,大军之中再有私下串联,散播谣言者,一律处战,绝不赦免!”

    岳乐再次答应,赶紧出帐传令,清军大帐之外,也很快响起欢天喜地的欢呼感谢声音,岳乐又亲自赶到关押勒尔锦的清军营寨,下令释放勒尔锦,而勒尔锦死里逃生的庆幸之余,赶紧又冲到岳乐面前磕头道谢,岳乐双手将他搀起,柔声安慰道:“顺王爷不必多礼,从今往后,只要你多在战场上杀敌立功,相信很快就能官复原职,重新统率领兵。”

    “谢叔公,侄孙记住了。”勒尔锦连声答应,忽然又问道:“叔公,侄孙斗胆,还想再问一个问题――那天晚上,既然你明知道圣旨是假的,为什么不肯向侄孙出示?如果叔公你直接告诉了侄孙那道圣旨是假的,那侄孙也不至于铸成如此大错啊?”

    说到这,勒尔锦又赶紧补充一句,“叔公千万不要误会,侄孙绝对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叔公如此宽宏大度,不计前嫌拯救侄孙姓命,侄孙感激都还来不及。侄孙只是到现在还糊涂,那道圣旨究竟是真是假?”

    “因为那道假圣旨做得很象,我当时也没办法判断究竟是真是假。”岳乐耐心解释道:“当时叔公也害怕那道假圣旨做得太象,你我无法辨别真假,导致我军更大规模的内讧,自相残杀,所以就果断把那道圣旨给撕碎销毁了。”

    “这么说来,叔公你也不知道,那道圣旨到底是不是真的了?”勒尔锦大吃一惊问道。

    岳乐脸色一变,这才想起一个大问题――卢胖子交给自己的那道圣旨,到底是真是假,自己到现在也还是不清楚啊!想到这里,岳乐赶紧摇摇头,严肃说道:“顺王爷,本王确实不知道那道圣旨究竟是真是假,但是本王相信,以当今天子之圣明烛照,定然不会颁布这样让亲者痛、仇者快的糊涂旨意!所以本王可以担保,那道圣旨,肯定是假的!”

    “万一,万一是真的呢?”勒尔锦不死心的追问道。

    “顺王爷,你到底想说什么?难道你真要逼着太师把你明正典刑?”岳乐怒道:“关于这道圣旨的真假,本王自会向皇上上表求证!现在顺王爷你应该做的,是怎么立功赎罪,戴罪立功!而不是继续质疑皇上与太师的君臣和睦,动摇军心!”

    勒尔锦终于乖乖的闭上了嘴,岳乐则越想这事越不对劲,越琢磨越担心这事余波未平,如果不赶快弄清楚真相并将真相公布,只怕军心还是会被动摇,士气还是会被挫折,所以岳乐也没有急着回到大帐向鳌拜交令,而是先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匆匆写了一道关于这件事的奏折,派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城――为了稳定军心,岳乐还故意当众将这道奏折明发,当着图海、杰书和勒尔锦等几个重要将领将这道奏折派驿使发往京城,然后才回到大帐向鳌拜交令。

    ………………

    “怎么去了这么久?”重新回到大帐的时候,鳌拜正在沙盘之前研究战情,寻思如何干掉镇远这支比狐狸还滑、比豺狼还狠的吴三桂军,借以鼓舞士气。见岳乐进来,鳌拜随口问了一句岳乐为什么去了这么久的原因后,又招呼道:“不用行礼了,到沙盘这边来,帮老夫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除掉高得捷这条蛮子狐狸,稳定一下军心。”

    “回太师,小王先回帐去写了一道奏折。”岳乐一边走到沙盘旁边,一边解释道:“小王觉得,关于卢一峰转递那道假圣旨的事,最好还是请皇上下一道旨意证明并无其事,然后再由小王向众将公布,稳定人心。”

    “谁叫你上这道奏折的?”鳌拜脸上变色,转过脸飞快问道。

    “没有人指点小王,是小王自己觉得应该这么做。”岳乐坦然答道。

    “糟了!”鳌拜跺脚,怒道:“谁叫你自做聪明了?如果老夫觉得应该这么做,早就已经亲自上表了,还用得着借你之手?”

    “怎么了?”岳乐茫然问道:“太师,证明那道圣旨是假的,有什么不对吗?”

    “大大的不对!”鳌拜一拍沙盘,咆哮道:“这件事如果就这么过去就算了,你上这道奏折让皇上知道,让朝廷知道,那更是会谣言四起,不仅动摇军心士气,还会让朝廷上也纷争四起,百官之间互相猜忌,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有这么严重?”岳乐傻了眼睛,疑惑说道:“只要皇上出面证明那道圣旨是假的,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怎么还会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

    “糊涂蛋!越抹越黑懂不懂?”鳌拜跺脚咆哮,“老夫与皇上的执政理念不和,矛盾冲突不断,这一点早已经是朝野共知!你上这道奏折,那更是往火上浇油,皇上即便出面辟谣,证明确无此事,文武百官和王公贝勒们,也只会怀疑皇上是机密败露,故而借故遮掩,另派他人图谋老夫,更会证明那道假圣旨是真的啊!”

    岳乐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大蠢事――象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越抹越黑,遮掩淡化还嫌来不及,自己还把事公然向朝廷捅破,不是想闹得天下皆知是什么?想到这点,岳乐赶紧说道:“小王明白了,小王这就派人去把信使追问来!”

    “等等!”鳌拜又厉声喝住岳乐,咆哮问道:“刚才你派六百里加急送这道奏折的事,都有什么人知道?”

    “图海、勒尔锦和杰书。”岳乐老实答道:“小王为了稳定军心,故意当着他们的面明发,还告诉了他们一段内容。”

    “安亲王,你这个人啊,真是好心办坏事啊。”鳌拜简直是想把岳乐掐死的心都有了,怒道:“你当着他们的面发出这道折子,又派人去把这道折子追问来,他们会怎么想?你在办这件事之前,怎么也不向老夫打一个招呼,问一下老夫的意见?”

    岳乐额头上的汗水滚滚,这才想起如果自己此刻派人去追信使,不是等于图海和勒尔锦等人,那道假圣旨其实是真的,所以自己不敢找小麻子对质。盘算到这里,岳乐扑通一声双膝跪下,苦着脸颤抖说道:“小王知错,好心办了坏事,请太师治罪。”

    “现在治你的罪,还有屁用?”鳌拜怒道:“那道假圣旨本就一个无法化解的死结,掐死了老夫与皇上不和的七寸!当时你接过那道假圣旨,就已经落入了卢一峰狗贼的圈套,不管是真是假,我军将领军心士气都会无法避免的受到影响!现在唯一的法子,也就是极力淡化那道圣旨的存在,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时间一长自然化为无形,你偏偏又把这事给重新捡起来,重新形成死结,还怎么补救?!”

    “不是小王,是……。”岳乐脱口辩解,但话到半截,岳乐又强行打住――勒尔锦可是刚刚才从断头台上下来,现在又告诉鳌拜这件事其实是勒尔锦拣起来的,以鳌拜的火暴狗熊脾气,勒尔锦的小命还能保住么?

    “是谁?说!”鳌拜铜铃眼一瞪,厉声喝问。

    岳乐犹豫了许久,终于才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岳乐又赶紧补充道:“太师,小王觉得也不能完全责怪勒尔锦,关键是那道假圣旨做得实在太象了,当时就连小王都怀疑是真的,就更别说根本就没看到圣旨内容的勒尔锦了。错在小王一人,请太师千万不要责怪勒尔锦。”

    出乎岳乐预料的是,想象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出现,相反的,鳌拜脸上反而出现了一种颓然苍老的神情,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后,又过了许久,鳌拜才缓缓说道:“安亲王,你起来吧,这事错的不是你,勒尔锦也没错,唯一错的人,是老夫自己。”

    “太师,你怎么能这么说?”岳乐流下了眼泪,膝行几步走到鳌拜面前,哽咽道:“太师,这事与你无关,是小王自作聪明去招降卢一峰那个蛮子,这才中了他的诡计,导致今天的两难后果,是小王的错。”

    “安亲王,老夫不是在谦逊,确实是老夫错了。”鳌拜伸出满是老茧和皱纹的大手,抚摩着岳乐光秃秃的前额,无力的说道:“老夫从一开始就错了,过于高估了自己,认为自己只要忠心报国,实心侍君,就一定能百邪退散,群魔俯首,谣言不起,这才制定逼迫吴三桂老贼出黔决战的保守战略。但是,老夫错了,老夫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敌人,这才被敌人把准老夫死穴,被硬生生推到了这个风口浪尖。”

    “当然了。”说到这,鳌拜苦涩一笑,说道:“如果老夫只是吴三桂老贼,还有他手下那帮只会打仗的权谋草包,那么老夫即便错了,也未必会输。但是老夫说什么也没想到的是,当年被老夫忽视和纵容的卢一峰蛮子,竟然就是老夫的天敌和克星,拼死抓准了老夫的唯一弱点,用尽千方百计打击老夫要害,老夫养虎遗患,悔不当初啊。”

    “太师……。”岳乐心中感动,嚎啕大哭道:“太师,你对皇上的一片苦心,对大清江山的耿耿忠心,皇上怎么就不明白呢?如果皇上能够多给你一些支持,少一些掣肘防范,怎么也不会让太师落到眼下的两难处境啊。”

    “都一样,你对皇上的忠心和苦心,他还不是不明白?”鳌拜笑容更是苦涩,低声说道:“其实说老实话,安亲王,那道圣旨究竟是真是假,老夫也在怀疑啊!皇上想要除掉老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老夫也在担心和怀疑啊。”

    岳乐泪水更流,对于鳌拜与小麻子之间无法化解的冲突矛盾既不理解,更深为同情。而鳌拜又自言自语的说道:“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皇上雄心勃勃,一心想要开创康熙盛世,急于求成,老夫位高权重,又脾气不够好,一心想做伊尹周公,见不得皇上那些偏颇激进手段。姓格截然相反,志向背道而驰,矛盾无法调和,被别人钻到空子,也就在所难免了。”

    “太师……!”岳乐哀号一声,张手抱住鳌拜双腿,脸颊贴在鳌拜大腿之上,失声痛哭。

    “好了,别哭了,起来吧。”鳌拜拍拍岳乐的头顶,平静说道:“我们满人男儿,流血不流泪,你在这里就是哭到天亮,也哭不死吴三桂老贼,哭不死卢一峰狗贼,更哭不去老夫与皇上之间的矛盾冲突,站起来。”

    好说歹说,岳乐总算是收住泪水,抹着眼泪站起身来,哽咽着问道:“太师,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你那道奏折,不必追了,先暂时稳住军心和制止谣言流传吧。”鳌拜一字一句说道:“还有,传令全军,明曰起拔营起寨,向贵州腹地挺进,与吴三桂老贼,决一死战!”

    “太师,你决定放弃既定方略了?”岳乐颤抖着问道。

    “老夫受不了了。”鳌拜缓缓说道:“老夫如果坚持既定方略,吴三桂老贼那边肯定还会咬死老夫弱点,继续利用老夫与皇上之间矛盾大做文章,时间一长,咱们那位皇上只要稍微动摇,我们的二十四万大军就得土崩瓦解!吴三桂老贼乘机北上,对我大清江山社稷造成更多更大损失!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现在就杀进贵州,与吴三桂老贼决战,鹿死谁手,还未可定数!”

    “吴三桂老贼!”鳌拜忽然抬起头来,仰天大吼道:“老夫知道,你是想在贵州腹地吃下大清主力,为你的北上中原奠定基础!老夫现在让你遂愿,但就怕你吃得下去,拉不出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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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决战之势

    “满狗又追上来了!满狗又追上来了――!”

    伴随着后军斥候的紧张呐喊,横七竖八坐满躺满吴军士兵的官道上象是开了锅一样,一下子就沸腾开了,亲自率军殿后的高得捷更是象被狗咬了一样的蹦跳起来,把手里刚啃了两口的冷馒头往怀里一塞,又飞快抄了两把路旁沟水饮下,赶紧大吼道:“快上马!上马!往西撤!注意人数,别掉队!”

    几乎是在高得捷军的殿后军队重新上马开始西撤的同时,东面的贵州官道之上,已然出现了一支旗甲鲜明的清军骑兵,呐喊着潮水涌来,箭矢枪弹雨点一般铺天盖地袭来,位于后队十来名吴军骑兵躲闪不及,霎时间便被箭镞射得象刺猬一般,惨叫着摔落官道,璇即被清军铁骑踏成肉酱,另有不少吴军骑兵中箭受伤,咬牙上前,在同伴弓箭火枪掩护之下逃回后队,总算是没有出现大规模掉队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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