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乐的声音冰冷如刀,就好象把耿聚忠胸膛脑袋破开,直入骨髓一般,又忽然开口,用阴冷刺骨的声音突然问道:“快四月了,广东的天气还很冷吗?二王子你怎么抖成这样?”

    “我……,我没抖啊?”耿聚忠显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赶紧站直身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神色之中,还是流露出了那么一点紧张与慌张——这也不真能怪耿聚忠,毕竟搞这类的事是要看天分的,不是人人都是卢胖子那样的变态。

    这么一来,不要说冷静睿智的岳乐了,就是已经有些接近老糊涂的尚老汉歼也看出有些不对了,赶紧大喝道:“大胆耿聚忠小儿,你鼓动老夫偷袭梧州,到底是何居心?快快如实招来,如若不然,老夫立即下令,马上把你押赴刑场问斩!”

    “伯父,冤枉啊!”耿聚忠扑通一声双膝跪下,哭丧着脸大喊起来,“小侄真的没什么居心啊,小侄只是想立功赎罪,戴罪立功,所以才劝说伯父你偷袭梧州啊!伯父如果不相信小侄,小侄不带路就是了,犯不着这样吓小侄啊。”

    “你没什么居心?那你刚才抖什么?”尚老汉歼厉声喝问道。

    “我真……。”耿聚忠还想辩解,但转念一想索姓实话实说,哭丧着脸答道:“伯父,就算小侄真的在发抖,小侄也是在害怕啊,请伯父想想,小侄刚刚反正归来,就劝你偷袭梧州还表示愿意带路,到时候诈开城门,小侄能不怕伯父你们不相信吗?小侄能不怕你们误会小侄在搞什么阴谋诡计吗?万一你们真的误会了小侄,小侄可是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了啊。”

    “这倒是大实话。”岳乐微微点头,又问道:“二王子,既然如此,那本王问你,你建议我们出兵偷袭梧州,到时候有多少把握一定能打开城门?”

    “十成把握的话,那谁也不敢说。”耿聚忠战战兢兢的说道:“但五六成把握还是有的,不过梧州城里真的只有三、四千吴狗兵,伯父和安王爷只要兵力和粮草足够,即便打不开城门,强攻梧州得手的把握也非常大。”

    岳乐和尚老汉歼一起皱起了眉头,其实他们也早就知道自己们强攻梧州得手的把握很大,但问题是现在螨清朝廷和吴军已经签定了停战和约,正面强攻一旦不能生擒到卢胖子或者把这个大清第一祸害斩于马下,那么由此造成的所有后果,可就要自己们独力承担了,康麻子那里也不会放过自己们了。所以盘算了许久后,岳乐只得摇头说道:“二王子,既然你没有十足把握,那么偷袭梧州的事,就只能算了。”

    “安王爷,罪臣已经说过了,偷袭不成可以强攻啊。”耿聚忠鼓动道:“卢一峰狗贼这次没从武昌带嫡系军队来,刚到梧州不要说如臂使指的指挥军队了,光是摆平人事就够他忙活十天半个月的,梧州城又是降兵居多,战斗力和士气都不高。罪臣可以担保,只要伯父和安王爷亲自领兵出征,拿下梧州城易如反掌!”

    “吃下去当然容易,拉不出来就麻烦了!”岳乐冷哼,忽然又心中一凛,暗道:“不对,这小子为什么要拼命鼓动我们的强攻梧州?他有什么目的?是想诱使我们主动开战,背上重新挑起战火的罪名?还是想把我们的主力诱到广西?等等……,不对!”

    盘算到这里,岳乐忽然出了一身冷汗,心中也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难道说,卢一峰狗贼是吴三桂老贼特意布置到广西来的诱饵,利用平南王对卢一峰狗贼的恨意,利用我们大清朝廷对卢一峰狗贼新式火器的垂涎,引诱我们主动进攻广西?如果我们中计,那么吴三桂老贼不仅可以占据道义上风,尚可喜那个忤逆儿子尚之信不也就有机可乘了?”

    “伯父,安王爷,你们不肯主动进攻梧州,是不是因为平南王府内部有问题?”果不其然,一计不成之后,耿聚忠果然又试探着问道:“伯父,小侄在梧州城中听说,伯父你这次重返广州,和平南王府的世子爷,好象有一些冲突。”

    “你问这个干什么?”尚老汉歼警惕的问道。

    “小侄当然是想立功赎罪啊。”耿聚忠老实回答,又小心翼翼的说道:“伯父,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小侄倒有一个法子,可以帮助伯父解决这个问题。”

    “你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岳乐坐直身体,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安王爷,伯父,小侄斗胆。”耿聚忠压低声音,很是郑重的说道:“其实小侄早就知道了,尚之信世子爷想要架空伯父,独掌广东,伯父你也一直想废掉世子爷,只是伯父北狩期间,世子爷已经基本控制了广东军队和平南王府,现在伯父虽然有安王爷和广州旗营撑腰,但是实力还是不足以震慑世子爷的党羽,小侄有个建议,只要伯父依计而行,就一定能一举剪除世子爷的大小党羽,收回世子爷手中的兵权。”

    尚老汉歼拉长了老脸,他虽然现在早就恨不得把亲生儿子千刀万剐了,但这种父子阋墙的丑事,尚老汉歼还是不肯让外人搀和的。倒是岳乐对此非常感兴趣,追问道:“二王子有什么妙计,请细细道来。”

    “借兵!”耿聚忠语出惊人,见尚老汉歼脸色不善,耿聚忠又赶紧补充道:“当然了,不是想吴狗借兵,是向靖南王府借兵。小侄是靖南王府出身,可以替伯父到福州走上一遭,请兄长靖南王出兵一万南下,借口增强广东兵力抵御吴狗,直接来到广州城下。到时候伯父和安王爷你们,还有世子爷,肯定是要到城外迎接的,到时候家兄忽然发难,将世子爷当场生擒,伯父你再登高一呼,率兵与家兄军队联手,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把世子爷的党羽剿杀得干干净净了。”

    “你有把握说服你的兄长这么做?”岳乐满脸惊喜的问道。

    “有十成把握。”耿聚忠一拍胸口,又补充道:“当然了,事成之后,伯父恐怕也得出一点血,答谢一下家兄。”

    “哈哈哈哈哈哈……!”岳乐仰天大笑起来,耿聚忠跟着傻笑,但就在这时候,岳乐忽然收住笑容,一挥手喝道:“来人,给本王把耿聚忠拿下,推出王府问斩!”

    “扎!”旁边的卫士整齐答应,一轰而上把耿聚忠按在地上。耿聚忠则吓得魂飞魄散,杀猪一样的大叫起来,“王爷,罪臣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要杀你?”岳乐狞笑,吼道:“大胆耿聚忠小儿,竟敢前来诈降,意图帮助吴狗吞并平南王府,你可知罪?”

    “我……,我没有啊。”耿聚忠惨叫起来,“罪臣真的是来反正归降啊,没有诈降,没有诈降啊!”

    “没有诈降?”岳乐冷笑问道:“你先是想要替吴狗施展调虎离山之计,把我们诱出广州,见事不成,就又打算替吴狗引狼入室,让耿精忠的奇兵入境,把我们平南王府一网打尽,是与不是?”

    “没……没啊。”耿聚忠脸色苍白的狡辩,“安王爷,你误会了,罪臣真没有那个意思!罪臣真没有那种大逆不道的打算啊。”

    “再敢狡辩,小心人头落地!”岳乐声色具厉的喝道:“再不如实交代,本王取你首级,乃是代天行事!”

    “没……,没……。”耿聚忠心里天人交战,犹豫吞吐。

    “推出去,砍了!”岳乐一挥手。

    “我招!我招!”耿聚忠彻底崩溃了,大哭大喊的交代道:“王爷,伯父,罪臣该死,罪臣真的是来诈降的,真的是替吴狗来诈降的啊!”

    “哼,还想骗我?”岳乐得意冷哼一声,挥挥手示意卫士放开耿聚忠,又大喝道:“说,是谁派你来诈降的,是不是卢一峰狗贼?”

    “不……,不是他。”耿聚忠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道:“是吴三桂老贼,他亲自派罪臣来诈降的。他还对末将承诺,事成之后,他就向朝廷为我请封王爵,另外再赐我纹银万两,良田三千亩,官封常德将军。”

    “吴三桂,狗贼!”尚老汉歼终于忍无可忍的跳了起来,冲到耿聚忠面前拳打脚踢,耿聚忠不敢躲闪更不敢反抗,只是硬挨着拼命磕头,痛哭流涕的哀求,“伯父饶命,小侄该死,小侄罪该万死!只请伯父看在上辈人的交情份上,饶了小侄一条狗命吧。”

    “老王爷,请冷静。”岳乐上来拉住尚老汉歼,又指着耿聚忠喝道:“耿聚忠,你如果不想死的话,就给本王如实招来,吴三桂老贼派你前来诈降,到底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再有半点假话,本王现在就亲手砍了你!”

    “罪臣不敢说假话,罪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耿聚忠拼命磕头,捂着流血的鼻子哭诉道:“吴三桂老贼布置的是一个连环计,一共有三个后着。他第一步是把卢一峰狗贼派到梧州来当诱饵,因为他知道,尚伯父你恨这个不孝女婿入骨,知道他到梧州就肯定会生出攻打梧州的念头,只要伯父你亲自提兵北上,广州就空虚了,卢一峰狗贼放弃梧州诱伯父你深入广西,和尚伯父你已经翻了脸的世子乘机起兵,先断伯父你的后路,吴世综狗贼乘机和世子爷前后夹攻,将伯父你杀害。”

    “平南王世子已经和吴狗联手了?”岳乐厉声问道。

    “这个罪臣不太清楚。”耿聚忠哭哭啼啼的答道:“总之吴三桂老贼好象很有信心一样,另外他还准备了三个后着,都是预备着在伯父你不中计的情况下,用其他手段吞并广东的毒计,一招比一招阴险,一招比一招歹毒。”

    “那三个后着?”岳乐追问。

    “第一个就是让罪臣诈降,主动劝说伯父和王爷你们偷袭梧州。”耿聚忠老实答道:“如果伯父和王爷你们害怕承担挑起战火致使和约破裂的后果,不敢承担,就让罪臣用第二招,也就是劝说伯父你向我兄长耿精忠借兵。吴三桂老贼还说,只要伯父你中计,把靖南王府的军队请到广州,那么一切都不要我管了,只要我保住姓命,就可以回去享受荣华富贵和金银美女了。”

    “果然是引狼入室之计。”岳乐冷哼,又喝问道:“那第三个后着呢?”

    “第三个后着要过几天才发动。”耿聚忠哭丧着脸答道:“吴三桂老贼向罪臣吩咐,如果前两手伯父和王爷你们都没有中计,那罪将就不能再献计了,免得引起你们怀疑,要先低声下气取得你们信任。然后过一段时间,我的兄长耿精忠就会派使者来和伯父你们联系,找借口请伯父你们到广东潮州府和福建彰州府接壤的分水关会面,到时候我就乘机用联手收拾世子爷或者对付吴狗的借口,鼓动伯父和王爷你们答应。只要伯父和王爷你们中计,那么广东就再也威胁不到吴狗的东路了!”

    “吴三桂狗贼,果然阴毒!”岳乐冷哼,“一计不成还有二计,二计不成还有三计,环环相扣,还选择在潮州分水关这样的交界地带见面,让我们掉以轻心。如果换了别人,非得中了他的诡计不可!”

    “耿精忠小儿,你果然还是投靠吴狗了啊!”尚可喜一脚把耿聚忠踢了一个四脚朝天,咆哮道:“多亏老子们回广东的时候没走福建,不然的话,这个狗贼肯定已经把老子们的人头送给吴三桂老贼了!”

    “安王爷,不能犹豫了!”尚老汉歼转向岳乐吼道:“耿精忠狗贼已经暗中投靠吴狗的事,我们得马上禀报皇上,请主子先下手为强,剪除这个狗贼!”

    “我们有证据吗?”岳乐有些迟疑。

    “这个小杂种难道不是人证?”尚老汉歼又是一脚踢在耿聚忠身上,吼道:“吴三桂老贼派他来诈降,就是想让他把我们骗了主动送上门去,方便耿精忠那个狗杂种动手!人证如山,他耿精忠如何狡辩?”

    “可是……。”岳乐还是有些犹豫,迟疑道:“可是现在,皇上还敢从其他地方抽调兵力来平定耿精忠吗?吴三桂老贼目前正在武昌一带对长江北岸虎视耽耽,我们大清的精锐主力也主要集中在那一带,如果再对耿精忠动手,光是这兵力调动问题,就让万岁为难啊。”

    “我们可以出兵啊!”尚老汉歼话刚出口就马上后悔,现在广东清军内部有尚之信的隐忧,外部有吴军和台湾郑经的直接威胁,自保都还嫌不足,那来的力量对福建开战?所以尚老汉歼只得改口道:“可我们也不能置之不理啊,耿精忠小儿已经和老夫那个不孝逆子勾搭上了,准备把广东献给吴狗,我们不尽早杜绝这个隐患,以后后患无穷啊。”

    岳乐阴沉着脸不说话,许久后,岳乐忽然心中一动,又一把揪起正跪在地上饮泣的耿聚忠,厉声喝道:“刚才你说的吴狗第三个后着,再说一遍,越详细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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