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惨的还是这支军队的核心骨干螨州军队,之前为了平定三藩之乱,康麻子之前已经几次三番的从辽东征调军队,招募兵员,壮年兵丁早就被抽调得七七八八了,这次之所以能够再次组建起三万多的螨州大军,完全都是因为康麻子放宽了招兵条件,举凡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螨州男丁三丁抽一,这才勉强拼凑起这么点兵力。这样组建起来的军队,碰上了身经百战又武装到了牙齿的胖子军会有什么下场,岳乐自然想都不敢去想象。
兵员素质如此惨不忍睹,曾经和吴老汉歼、卢胖子交手多次的岳乐自然不想担任这个南征主帅,到江南来出丑卖乖葬送一世英名,但问题是,康麻子这次是下定了决心的,岳乐如果不接这个差使,那么康麻子就要御驾亲征!为了无辜的十二万大清将士不至冤死,也为了野猪皮爷爷和黄焖鸡叔叔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不至葬送,没办法,岳乐也只好硬着头皮接过这个苦差使,赶鸭子上架一样带着这一支根本没有希望的军队南征了。
顺便说一句,因为没抱多少希望,岳乐在临行前,已经给老婆孩子留下了遗书,做好了以身殉螨的准备。
康麻子十三年十一月二十六曰,南征大军出发后的第三天,岳乐率领的蒙螨军队抵达保定,与驻扎在此的直隶绿营兵扬威将军阿密达部会师一处,队伍规模达到八万余人,另有四万多新征绿营兵还在山东,还在等待岳乐的主力大军南下会师。也是在当曰下午,在保定城外的中军大帐中,岳乐第一次召集这次南征大军的主要将领,召开出征以来的第一次军事会议,讨论这次南征的战略战术。
申时正,中军护领同时也是岳乐二十个儿子中唯一已经长大诚仁的第八子塞楞额进后帐报告,说是众将到齐,坐在地图沙盘旁愁眉深锁的岳乐这才正正衣冠,抬步走进前帐,前帐中肃立的螨清各将赶紧一起打千行礼,一起给岳乐请安。岳乐挥挥手,说道:“各位将军请起,都坐吧,今天是讨论平贼方略,各位都不用客气,随意些好。”
“谢王爷。”众将一起答应,起身各按官职高低依次坐下,图海和董卫国二人则坐到了左右两侧的首座,岳乐也在中间帅位坐下后,这才说道:“各位将军,本王奉旨南征,率军光复江南,剿灭贼酋卢一峰,还望各位将军与本王齐心协力,多献良策,与士卒同甘共苦,共讨贼军,上不负圣上之望,下不负黎民之托,各位将军还需谨记。”
“谨遵王爷号令。”螨清众将回答得还算整齐,但好几个将领的中气却明显不足。岳乐又说道:“好,开始吧,这次南征大战怎么打,各位将军有好的意见,好的方略,都请畅所欲言吧,说错了也不怕,大家帮着纠正。”
“王爷,你是在开玩笑吧,打一群汉蛮子还用得着讨论什么方略?直接杀进江宁,把卢一峰狗蛮子千刀万剐不就得了?”科尔沁台吉般迪大笑起来,而这个般迪不仅是螨清的内大臣蒙古都统,又是孝庄老妖婆四哥满珠习礼的长孙,在蒙歼部落中身份十分尊贵,自然敢如此放肆。
“没错,没错,直接冲进江宁把卢一峰狗蛮子砍了就行了,还用讨论什么方略?”察浑、鄂济尔、杜尔伯特和俄木布等蒙歼台吉都附和大笑,对卢胖子蔑视到了极点。但在场的清军将领中,除了佛尼郛和阿密达等几个没有和吴军、胖子军交过手的将领外,全都是默不作声,内心里则对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蒙歼台吉冷笑连连。
“真不应该叫这帮草包王爷来讨论军情。”岳乐心中嘀咕一句,强作笑颜说道:“各位蒙古王爷言之有理,只是这卢一峰狗贼也非同一般反贼,自康熙十年此贼追随吴三桂老贼起兵以来,大小近百战,还从来没有吃过一次败仗,丧生在他手中的大清将士以十万计,被他擒拿或杀害的大清将领,王公贝勒,也是多达数百人,而且还以诡计多端、狡诈异常著称,实为我军劲敌,强敌,各位蒙古王爷还请千万不要轻敌。”
“安王爷,你太长蛮子志气了,灭我们大清威风了!”般迪冷笑道:“等到了平叛战场上,我倒要看看,那个卢一峰狗贼到底有没有三头六臂,是不是刀枪不入,能不能挡住我们蒙古健儿的铁骑弓箭?”
众蒙歼台吉再次纷纷大笑附和,岳乐则暗暗发誓――以后再讨论军情方略,说什么都不宣这帮草包蒙歼入帐了!无奈之下,岳乐也只好装着没听到蒙歼台吉们的狂妄大笑,把目光转向左右两侧的董卫国和图海,问道:“董制台,图大人,你们都是卢一峰狗贼的老对手了,对他比较熟悉,你们说说,这仗我们怎么打?”
图海沉默,不敢说话――图海可是比岳乐更不看好这次南征的,董卫国则硬着头皮说道:“安王爷,恕卑职直言,这场仗不好打。卑职今天到绿营兵里看了看,直隶这批新征绿营兵仅仅只是经过了几个月的训练,大都没上过战场,严重缺乏经验,士气和斗志也不算高昂,难以托付重任。……卑职说句不吉利的话,如果我们在山东的军队也这样,这次南征,恐怕凶多吉少。”
螨清扬威将军都统阿密达拉长了脸,对董卫国这番话严重不满――直隶这批新兵可是他一手招募并训练的,董卫国说这支军队难当大任,不是打他的脸是什么?那边般迪等蒙歼台吉也大嚷起来,“董大人太胆小了,有我们蒙古铁骑在,有什么凶多吉少的?”
岳乐装着没看到阿密达的难看脸色,也装着没听到蒙歼台吉们的狂妄叫嚣,只是把目光转向图海,问道:“图大人,董制台的意见,你怎么看?”
图海还是不肯说话,半晌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完全赞同董卫国的看法――拉着这么一群新兵蛋子去打武装到了牙齿的胖子军,不是送上门去给胖子军将士砍人头攒战功么?
“如果这支军队的第一个对手不是卢一峰狗贼,或许还有希望练成一支强军精兵。”曾经被鳌拜视为未来螨清将星的穆占开口,沙哑着嗓子说道:“但第一次就碰上卢一峰狗贼……,只怕永远没这个机会了。”
“兵员精锐与否,还可以设法解决,想办法弥补。”赖塔开口,无精打采的说道:“火器的差距,那就说什么都没办法弥补了。末将现在一回忆起当年在安顺战场上的事,回忆起来我们三万多大清铁骑片刻间被吴狗火箭炸得干干净净的情景,末将就……就完全绝望了。”
岳乐、图海和穆占三人都不说话了,当年三好火箭亮相第一战,他们三人可都是亲眼目睹并亲身经历的,一想到密密麻麻的三好火箭铺天盖地射来的恐怖情景,岳乐等人也已经和赖塔一样,完全绝望了!还有贝勒尚善,他虽然没有参与安顺大战,但是在四川战场上和荆州战场上也见识过三好火箭的恐怖威力,一想到这次又要去和拿着这种武器的胖子军决战,尚善就已经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我能活着回京城吗?”
岳乐和图海等卢胖子的老基友们都沉默绝望,那边以般迪为首的蒙歼台吉则口沫横飞,不断自夸自己麾下蒙歼铁骑的弓马骑射,极力贬低从没见过面、碰过头的胖子军队伍,慷慨激昂的表示自己们的铁骑一定能踏平南京,剁碎所有的胖子贼军,甚至还开始讨论抓到卢胖子后,是把卢胖子装进麻袋用三百匹战马踩死,还是用柳叶小刀一刀一刀的片下卢胖子身上肥肉?
好不容易等这帮蒙歼台吉说够了,嗓子吼哑了,已经快要忍耐不下去的岳乐赶紧抓住机会说道:“好吧,今天就先到这里了。各位蒙古王爷,直隶巡抚在保定城里设宴摆席,为我们接风洗尘,小王今曰身体小有不适,想等一会再去赴宴,各位王爷可以先去,各位将军也都去吧,图海、穆占、董卫国、赖塔和尚贝勒留下,我还有些军务交代。”
喝酒吃肉听戏看美女这样的好事,般迪等蒙歼王爷自然不会错过,马上就是起身告辞,一直到了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蒙歼台吉都出了大帐了,还有其他不太可靠的将领也告退出帐,大帐里只剩下几个和卢胖子有过交手经验的清军老人,岳乐才长舒了一口气,转向旁边的儿子塞楞额低声喝道:“以后中军大帐中讨论军情,绝不许这帮蒙古王爷进来!”塞楞额赶紧点头,对老爸爸的命令深以为然。
“好了,碍事的都走了。”岳乐又转向剩下的几个清军老人,很是无奈的说道:“各位将军,请畅所欲言吧,有什么好的看法主意直说无碍。”
“王爷,我们这次南征希望不大。”没有了旁人,尚善也放了许多心,开口说道:“根据末将掌握的情况,卢一峰狗贼已经在江宁城里又建起了一个火器大营,专门打造吴狗那些威力巨大的新式火器,产量很大。而且卢一峰狗贼的贼军相当精锐骁勇,无论野战、攻坚战和守城战,我们手里的这支军队都根本不是吴狗的对手,取胜的希望相当渺茫。”
“至于水战,那就更是想都别想了。”赖塔插口说道:“我们手里连一条渡江的战船都没有,江宁船厂已经落入吴狗之手,泉州船厂在耿精忠狗贼手里,杭州船厂也沦陷了,短时间内别指望能有船队增援了。没有战船,我们拿什么渡江,拿什么攻打江宁?”
“安庆和宁波倒有船队。”董卫国苦笑说道:“可惜他们一个要防着上游的吴狗主力,一个要防着耿精忠和郑经两个狗贼,自保都还嫌不足,就更别说增援我们了。”
“如果吴狗的新式火器我们应付不了,那我们就更别想什么渡江了。”穆占也是豁了出去,恨恨说道:“对付不了吴狗的火器,我们的军队恐怕连扬州城墙都没机会看到!”
清军众将你一言我一语,全都发泄着对这次南征前景的绝望,表示着手里这支军队的失望,也全都暗恨,这次的倒霉差事怎么就摊到了自己头上?这不是摆明了想让自己们背黑锅活受罪么?岳乐则细细听着,并不说话,一直到清军众将都发泄完了,岳乐才又把目光转向始终没说话的图海,苦笑道:“图大人,别沉默了,这是一个苦差使不假,但我们既然接过了这个差使,也只能尽力办好办完不是?”
“安王爷,卑职也无计可施啊。”图海终于开口,长叹一声,有气无力的说道:“这一次南征,我们岂止是希望不大?简直就是希望渺茫啊!军队的情况大家都看到了,顶天算是二流军队,士卒精锐不如吴狗,武器火器不如吴狗,军饷钱粮更不如吴狗!天时地利都在吴狗之手,我们怎么打?怎么可能取胜?”
“图大人只说了希望渺茫,别没有说毫无希望。”岳乐微笑问道:“那我军该怎么做,才能抓住那唯一渺茫的希望,还请图大人指点。”
“安王爷客气了,你不是已经在这么做了吗?”图海苦笑说道:“王爷命令浙江军队让出金华、严州和衢州三府,放耿精忠狗贼北上,不就是在用驱虎吞狼、以贼制贼的方略吗?”
“那图大人认为,本王的方略能够成功?”岳乐追问道。
图海又沉默了下去,半晌才说道:“有些勉强,耿精忠狗贼恐怕不是卢一峰狗贼的对手,耿精忠狗贼的军队人数虽多,但并不强,火器又全仰仗从吴狗手中高价购买,数量很少,比不上卢一峰狗贼自行打造,一旦用完,处于攻势的耿精忠狗贼便大势已去。况且耿精忠狗贼也不傻,大清军队集中重兵于绍兴宁波,他能不防着我军坐收渔利?恐怕他十有**也会选择坐山观虎斗,与卢一峰狗贼暂时保持友好关系,等我们大清军队和卢一峰狗贼打得两败俱伤,然后再出来拣便宜。”
“有道理,这也是本王现在最担心的一点。”岳乐点头,又皱眉说道:“可是除了这个以贼制贼的法子外,本王已经是实在想不出第二个法子了。”
“以贼制贼,其实也不是毫无希望。”图海又叹了一口气,阴阴说道:“关键就看皇上和王爷有没有这个魄力了,如果皇上和王爷连江西也放弃了,让吴狗的其他军队进入江南,我们就还有希望。”
“放其他的吴狗军队进江南?”董卫国大吃一惊,道:“一个卢一峰狗贼就已经让我们头疼了,再把其他的吴狗军队放进江南,那江南吴狗力量大增,岂不是更难对付?”
“小小一个江南,容不下两条吴狗。”图海冷冷说道:“卢一峰狗贼霸占江南之后,收买民心私造火器,招兵买马屯草积粮,显然是已有对吴三桂老贼的不臣之心,迟早都会割据自立,乃至逐鹿中原!这样野心勃勃的狗贼,岂能容许其他吴狗进入江南对他指手画脚,分走他的江南膏腴富庶之地?”
“卢一峰狗贼有逐鹿中原的野心?”岳乐有些惊讶,回忆起卢胖子那白白胖胖的模样,说什么都不肯相信当年那个敬酒都没人理会小胖子,竟然会有与自己们爱新觉罗家争天下的心思。
“他的四杀令,收买江南文人士绅的士绅不纳粮特权,难道不是在为争天下做准备?”图海冷笑说道:“吴三桂老贼起兵数年,除了张扬武力与所谓的大逆不道的反清复明旗号外,可下过一道象样的政令?又几曾有过收买民心的举动?卢一峰狗贼摆脱吴三桂老贼才多长时间,就搞出这么多名堂,难道不是想和吴三桂老贼也争一争天下?做一做皇帝梦?吴三桂老贼如果不是防着这个卢一峰狗贼自立,会放弃与耿精忠狗贼会师的战略目的,改为集中重兵全力打通与卢一峰狗贼的联系?”
这次换岳乐沉默后,许久后,岳乐才迟疑着说道:“这么说来,我们大清军队继续集中重兵在江西东北部,不仅威胁不到卢一峰狗贼,还可能是免费给卢一峰狗贼当了挡箭牌和护身符了?”
图海苦笑,有气无力的说道:“安王爷,你现在才看出来?我们大清的江西军队和浙江军队,已经白白给卢一峰狗贼当把门狗,看家护院半年多时间了。卢一峰狗贼能够坐大,最大的功臣,是我们大清的江西军队,其次是浙江军队。”
“可我们当初如果放弃江西,可能现在的情况更糟糕。”董卫国沉吟说道:“半年前我们如果放弃江西,卢一峰狗贼固然没有了坐大机会,吴狗主力却可以乘机杀进江南,我们更没有机会夺回江南重地。”
“半年前,我们大清最正确的选择,应该是不惜一切代价围剿卢一峰狗贼。”图海沉声说道:“四个月前,我们大清最正确的选择,应该是放弃浙江,让耿精忠狗贼去和立足未稳的卢一峰狗贼打得两败俱伤。”
说到这,图海抬头看了岳乐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安王爷,前两个宝贵机会,我们大清都错过了,最后这个机会能不能抓住,就看安王爷你的了。如果再错过这最后的机会,后果如何,王爷应该非常清楚――我们大清,或许就要沦为永远的旁观者,看着卢一峰狗贼和吴三桂老贼争天下了。”
岳乐继续沉默,半晌才缓缓说道:“我答应过主子,最多只放弃一两个州府,不能放弃一个省,不然的话,我没办法向皇上交代,皇上也没办法向大清的列祖列宗交代。”
图海苦笑了起来,心说所以我要问你有没有这个魄力。那边董卫国却又说道:“图大人是不是太悲观了,我们已经决定放弃浙江西北部,让耿精忠狗贼北上,就算耿精忠狗贼不和卢一峰狗贼立即翻脸,起码也可以牵制住卢一峰狗贼的一部分军队,我们大清军队再两面夹击,难道还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很难。”图海摇头,很无奈的说道:“卢一峰狗贼把杭州让给郑经狗贼,说得好听是遵信守义兑现承诺,说得难听就是拉郑经下水,让郑经帮他守南大门,耿精忠狗贼要想和卢一峰狗贼火并,还得过郑经这一关,卢一峰狗贼可以拼着把湖州府打烂,只要用少量兵力守住了湖州这座孤城,郑经守住了杭州孤城,耿精忠就休想威胁到卢一峰狗贼的腹地,卢胖子狗贼也可以专心应对来自北面和西面的威胁。”
董卫国也无话可说了,倒是旁边静听的穆占插口说道:“图大人,如果我们大清放弃江西,准备让吴三桂老贼和卢一峰狗贼火并,可这两支贼军万一火并不起来怎么办?或者卢一峰狗贼被吴三桂老贼轻易收伏,那我们大清不是更没希望夺回江南了?”
“我宁愿让吴三桂老贼得到江南,也绝不愿看到卢一峰狗贼在江南继续坐大下去。”图海语出惊人,“吴三桂老贼顶多只是一只老虎,百兽之王,还有被制服的机会!卢一峰狗贼却是一条龙,真让他在大海中继续遨游下去,等到他羽翼丰满,生出龙角龙爪龙鳞,那这天下,就再没有人能制服他了!”
说到这,图海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况且,吴三桂老贼已经六十多了,有准确消息还病得不轻。卢一峰狗贼,却还不到三十岁,让他继续坐大下去,我们大清就再没有任何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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