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大胖子信步进门,见房中坐有两个老和尚和一个中年文士,两个老和尚其中一个就是昨天晚上给肖二郎治伤的智恒,另一个年龄稍大的,想必就是莆田少林寺的方丈智通长老了。而那中年文士三十多岁的年纪,青袍长衫做儒生打扮,五官端正神情和蔼,甚是让人觉得亲近。卢大胖子不敢怠慢,忙到居中而坐的智通方丈面前双膝跪下,磕头说道:“晚生卢一峰,磕谢方丈大师救命大恩。”

    “卢施主不必客气,请起。”智通方丈态度也甚是和蔼,亲自起身搀起卢大胖子,又让人给卢大胖子搬来一张椅子,这才问道:“敢问卢施主家居何方,做何营生?是从那里来,到那里去?昨夜之中,那些广东官兵为何要追杀于你?”

    “这个……。”卢大胖子有些犹豫,不知是否应该把实情告诉给南少林方丈――和老实巴交的北少林不同,南少林在历史上可是大名鼎鼎的反清复明基地,和南方的各股反清复明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点在后世的电影电视上都有提及,而卢大胖子身为超级大汉歼吴三桂的走狗西选官,尚婉欹又是另一个超级大汉歼尚可喜的亲生女儿,在摸不清楚具体形势的情况下,卢大胖子当然不敢随随便便就老实把这些敏感身份交代出来。

    “卢先生,听你的口音,应该是滇中一带(云南中部)的人吧?”见卢大胖子迟疑,那中年文士忽然微笑着开口问道,说的则是一口正宗福建口音。

    “这位先生高明,在下确实是云南大理人。”卢胖子又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先不完全交代的好,含糊说道:“我是一个大理商人,贩玉石到广州售卖,又从广州贩茶北上京城售卖。昨天傍晚抵达莆田与泉州的交界时,那伙强人忽然杀出,又是抢劫又是杀人,还企图抢走在下的新婚妻子,杀害了在下的不少仆人,在下带着妻子和仆人肖二郎侥幸逃出现场,歹人紧追不舍,黑暗之中我们又不辨东西南北,就糊里糊涂的逃到这少林寺中,这才得到诸位大师出手相救。”

    “就这么简单?”在场的两个老和尚与那中年文士可都不傻,一下子就听出卢大胖子没完全说实话。当下智恒长老颇为不高兴的说道:“卢施主,我们少林寺里为了救你们夫妻和仆人,可是直接和广东官兵起了冲突,你说话还这么遮遮掩掩,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卢施主,老衲等人打听你的情况,并不是为了贪图施主的什么东西。”智通方丈也说道:“只是我们少林寺与广东官兵冲突一事,非同小可,我们如果不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将来只怕麻烦无穷,所以还请施主直言,不要有半点隐瞒。”

    “这……。”卢大胖子更是犹豫,盘算片刻之后,卢大胖子拱手说道:“两位大师请恕罪,在下确实有隐瞒之处,实在不便实言相告。但请两位大师放心的是,只要在下夫妻主仆三人到了福州,或者到了莆田官府,与当地官府取得联络,那么在下担保,少林寺与广东官兵冲突一事,不仅不会招来任何麻烦,相反的,还肯定可以得到来自朝廷和地方官府的嘉奖。”

    两个老和尚与那中年文士对视一眼,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当下那中年文士咳嗽一声说道:“这么说来,卢先生应该是公门之人了?既然卢先生是公门中人,行的又是光明正大之事,何不将实情相告,也不负少林寺为先生出头一场吧?”

    中年文士搬出少林寺的救命大恩,卢大胖子顿时也觉得自己有点不够意思,对不起出力卖命营救自己的少林众僧。可还是那句话,因为卢大胖子的西选官身份和尚婉欹平南王府郡主的身份都过于敏感,在没有摸清楚南少林究竟是不是后世记载的反清复明大本营之前,卢大胖子实在不敢冒冒然把实情相告――万一南少林真是反清复明的大本营,其中还有一些激进份子,那么卢大胖子和尚婉欹能不能活着离开南少林寺,就谁也不敢保证了。

    “报方丈。”卢大胖子正犹豫的时候,门外又进来一个年轻和尚,合掌说道:“禀方丈,寺门之外,有一人自称广东潮州知府傅弘烈,押着昨天晚上进寺捣乱的杨国泰杨将军,说是前来谢罪,要就昨夜之时,当面向方丈以及全寺僧众赔礼道歉,负荆请罪。”

    “傅弘烈傅大人?”智通方丈白眉一扬,有些欢喜的说道:“这位傅大人是广东赫赫有名的清官,爱民如子又不畏强权,为百姓做了无数好事,老衲久仰他的大名,甚是敬仰。今曰他既然亲自登门拜访,老衲当亲自到寺门迎接。”

    “智通大师,你不能去见这个傅弘烈啊。”卢大胖子慌了手脚,忙说道:“我们被广东官兵追杀,幕后的主使就很可能是这个傅弘烈,他实际上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啊。”

    “阿弥陀佛,卢施主,傅施主为官清廉,盛名远扬,人所共知,卢施主为何对他恶言诋毁?”智通方丈不悦问道。

    “方丈大师,那个傅弘烈真是一个伪君子真汉歼啊!”卢大胖子急得满头大汗,焦急说道:“他是不是好官真清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定南王孔有德的家奴,真正的铁杆汉歼,阴险狡诈,方丈大师你如果被他的假仁假义欺骗,一定会吃大亏啊。”

    “哦,卢施主既然如此评价傅大人,那卢施主可否拿出真凭实据让老衲相信?”智通方丈微笑问道。

    卢大胖子哑口无言,卢大胖子对傅弘烈的虚伪判断全是出自蛛丝马迹的分析,并没有半点真凭实据,自然无法证明。那边智通方丈则微微一笑,站起来说道:“好吧,既然卢施主对傅大人印象不佳,那请在此处稍做等待,老衲去去就来。智恒师弟,陈先生,你们可有兴趣随老衲出去见一见傅大人?”

    “小僧非常乐意。”智恒大师合掌,也站起身来。那边的中年文士也站起身来,微笑说道:“在下也久仰傅弘烈傅青天大名,闻名不如见面,当然要去见一见。”

    “那好,都一起去。”智通方丈点头,又对卢大胖子说道:“卢施主稍坐,老衲去去就来,回来之时,还望卢施主如实相告昨夜被官兵追杀实情,少林寺虽是化为佛门,可也不愿违了王法。”

    “狗屁!说北少林不敢犯王法我相信,你们南少林如果个个都是甘愿被鞑子奴化的老实和尚,后世就不会有那么多满清鞑子火烧南少林的电影电视了!”卢大胖子心中嘀咕。而智通方丈三人不再理会卢大胖子,一起出门而去。

    在禅房里坐立不安的等了片刻,卢大胖子越琢磨越觉得事情不对,越盘算越感觉情况不妙,忍不住站起身来,打算出去看看情况,不曾想刚到门口,门旁就立即闪出两个肌肉结实的和尚,一起合掌说道:“卢施主,方丈法旨,请你在此间稍做等待,方丈去去就回,还有要事与施主商量。”

    “糟!智通方丈果然对我起疑心了,早知道就不应该顾忌那么多应该说实话的。”卢大胖子心中叫苦,忙说道:“两位大师,我就是去看看我妻子和仆人的情况,马上就回来。”

    “施主放心,他们的情况都很好。”一个和尚说道:“请施主再等一等,我们方丈马上就回来了。”

    “那你能不能去把智恒大师请来,我有事要对他说。”卢大胖子下定决心,准备把实情全部告诉给昨夜给肖二郎治伤的智恒大师――以智恒大师亲切救人的态度,相信就算他知道这些实情,事情也会有点转机。

    “这个可以。”两个和尚一起点头,其中一个和尚又回头喝道:“来人,去禀报智恒师叔。”

    “是。”廊后闪出一僧,合掌答应而去。见此情景,卢大胖子少不得又吓一跳,这才明白智通方丈对自己已经是万分提防,竟然派出了好几拨人盯着自己。

    又坐立不安的在房间里等了许久,院外终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不过脚步声十分密集,似乎来者相当众多,卢大胖子赶紧扑到门前一看,果然看到了一大群人进到了这个后院,有僧有俗,有男有女,但少林寺和尚与俗家弟子还是居大多数,其中智通和智恒两师兄弟和之前的那中年文士当然在内,而站在他们旁边的不是别人,正是潮州知府傅弘烈与参将杨国泰。

    “大人,卢胖子果然在这里!”见卢大胖子出现在门中,杨国泰马上一蹦三尺高,脸上尽是喜色。

    “大胆狗贼卢一峰,那果然在这里!”傅弘烈也吼了起来,俊脸上满是严肃神色,义正言辞的怒喝道:“你这个狗贼,竟然敢贪图平南王府小格格的美色,妄图将她劫走凌辱,还下毒杀害了无数无辜的广东将士,你知罪吗?”

    “我凌辱尚婉欹,还下毒杀海了无数无辜的广东将士?”卢大胖子虽然在权谋和勾心斗角方面天赋极高,始终还是嫩了一点,被老于官场的傅弘烈倒打一耙的一喝,立时有些发楞!

    “方丈大师,就是这个狗贼!”见卢大胖子被自己的倒打一耙震住,傅弘烈心中暗喜,赶紧转向智通方丈说道:“方丈大师,多谢你帮下官拿到了这个狗贼!这个狗贼就是下官先前对你说的西选官卢一峰,平西王爷吴三桂不知是那里看走了眼,竟然任用了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银贼担任朝廷命官!下官拿到此贼之后,一定要上表朝廷,弹劾平西王吴三桂的用人不明之罪!”

    “原来是个西选官!吴三桂的走狗!”吴三桂的名声究竟有多臭,相信不用罗嗦了,所以傅弘烈叫破卢大胖子的西选官身份之后,满场立时响起一片惊呼怒喝之声,还有不少人直接对卢大胖子怒目以对――如果不是顾虑到傅弘烈这个清朝官员在场,这些人绝对会马上扑上来,把咱们可怜的汉歼走狗卢大胖子撕成碎片!

    “你胡说八道!”卢大胖子终于回过神来,暴跳如雷的准备反驳,可就在这时候…………

    “这个死胖子确实是西选官,我可以做证!”一个女子尖声叫道。紧接着,卢大胖子的老相识方德、苗翠花和方世玉一家三口挤进圈中,苗翠花指着卢大胖子,柳眉倒竖的喝道:“方丈大师,小女可以做证,小女一家在广州曾经听到过这个狗贼的狗腿子说他是西选官,还是什么曲靖知县!想不到这个狗贼竟然还来了这里!”

    托吴三桂的福,这年头的西选官不管是清官还脏官,名声一般都是顶风臭十里的,现在与南少林寺渊源极深的方德一家出面做证,现场中立时响起了一片怒喝咆哮之声,“狗官,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来我们南少林玷污佛门?”“打死他!打死这个狗官!”“打死他,打死这个吴三桂狗汉歼的走狗!”

    “各位,各位,我是西选官不假,可我没做什么恶啊。”卢大胖子急了,赶紧连摆双手解释,可是群情激奋之下,卢大胖子的这点微末声音,自然一下子就淹没在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你没做什么恶?那你为什么要歼污平南王爷的小格格?!”得到傅弘烈指点的杨国泰也跳了出来,还从身旁拉出一个男子,喝道:“粱尚,你告诉各位大师,这个卢胖子究竟做了什么恶?”

    “各位大师,各位佛门的弟子,我叫梁尚,是平南王府的侍卫。”尚之孝安插在尚婉欹身边的梁尚拿出平南王府的腰牌,先向众人出示证明自己的身份之后,又指着卢胖子疯狂吼道:“我做证,我亲眼看到,这个卢胖子利用陪同平南王府小格格进京的机会,残忍歼污了不到十六岁的小格格,还威胁小格格不得张扬!同时这个狗贼为了长期占有小格格,还有为了贪图平南王爷进贡给朝廷的金银珠宝,勾结平南王府叛将李天植,用下毒手段杀害了两百多名无辜的广东将士!现在那些将士的尸骸,都还在莆田与泉州交界的枫亭一带暴尸荒野!各位大师如果不信,去亲眼看一看就知道了!”

    “畜生!真正的畜生啊!”

    “杀了他!杀了这个狗贼!”

    “打死他!打死这个银贼!”

    虽然傅弘烈、杨国泰和梁尚话中的漏洞与矛盾极多,但还是那句话,吴三桂和西选官的名声实在太臭了,擅于掩饰的傅弘烈偏偏又名声极好,先入之下,善良的南少林僧众与俗家弟子自然只会去相信大清官傅弘烈,不会相信卢胖子这个臭名昭著的西选官。所以梁尚说完卢胖子那些捏造的罪名之后,满院的少林僧众与俗家弟子都彻底暴怒了,争先恐后破口大骂,不少人还挽袖子握拳头,准备把卢胖子这个汉歼走狗兼银贼千刀万剐!

    “呵呵,看来我不仅要向老师学习,还得向傅弘烈这样的对手多多学习。”面对群情激奋、杀气腾腾的少林僧众,咱们的卢胖子不仅没有继续慌乱,反而出人预料的冷静下来,在心中喃喃说道:“有的时候,看似输定的局面未必就一定会输,我只要向傅弘烈这样,擅长利用各种有利条件和众人心理,照样可以挽回败局,反败为胜!在这种情况下,我必须得冷静,一定得冷静,只有冷静,才有机会和办法把局面重新扭转过来!”

    “狗贼卢一峰,你做恶多端,今天该你的报应到了!”再次得到傅弘烈指点暗示的杨国泰跳出来,怒气冲冲去的抢身边侍卫的腰刀――刚才他自负请罪,所以身上没带武器,又疯狂的吼叫道:“老子今天拼着这个参将不要了,也要为那些被你害死的广东弟兄报仇,纳命来!”

    吼叫着,杨国泰和身扑上,准备将卢胖子杀人灭口,不给卢胖子丝毫翻盘机会…………

    “哈哈!哈哈哈哈!”面对杨国泰挥刀近前,卢胖子不闪不避――避也没用,反而背手仰天大笑。果不其然,卢大胖子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果然让在场的少许冷静之辈产生了怀疑。

    “杨将军,请稍等!”之前那中年文士一把拉住杨国泰的胳膊,微笑说道:“将军且慢动手,方丈大师不能只听你们的一面之辞,况且平南王府的小格格也在寺中,还是把她请来,当面对质再说。”

    “对质没用!小格格已经被他玷污了,一个不满十六岁的小姑娘,会当面承认这种事吗?”杨国泰大吼着想要挣脱那中年文士的手,却发现那文士看似柔弱的右手有如铁钳一般,死活挣扎不脱。

    “方丈大师,这位先生是……?”傅弘烈皱眉向智通方丈问道。

    “他是我的新师傅,叫陈近南!”旁边的方世玉站了出来,傻笑着对那中年文士陈近南说道:“师傅,我娘刚才说了,这个卢胖子是个大坏蛋,我去把他拿下,顺便请你看看我的功夫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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