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以前我觉得广州城、昆明城这些就算大的了!”肖二郎的大嚷大叫打断卢胖子的喃喃低语,“可是到了燕京一看,小的这才知道啊,和燕京城比起来,昆明城市和广州城简直就象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少爷,你要说那天你当上了这燕京城的知府老爷,一年……。”

    “你又来了是不是?”卢胖子金鱼眼一鼓,怒道:“再敢说一句淋尖踢斛火耗银,我叫方世玉把你扔到路旁的水沟里去!”

    “小的不说,小的不说!”肖二郎大吃一惊,赶紧捂住嘴。见卢胖子脸色放缓,肖二郎又小心翼翼的说道:“少爷,其实小的是想说,少爷你如果当了燕京的知府老爷,一年收人头税,瞒报个万儿八千丁口还不是跟玩似的?这一个丁口三钱银子的人头税,十个丁口就是三两银子,一百个是三十两,一千个就是……。”

    “方世玉,把肖二郎给我扔到水沟里去!”卢胖子忍无可忍的喝了起来。

    “好勒。”方世玉欢天喜地的一口答应。

    “少爷饶命!”肖二郎惨叫,赶紧又去捂嘴。可惜动作还是晚了一点,方世玉肥厚大手张开,一把抓肖二郎的腰带,单手就把肖二郎举到了天空,吓得肖二郎是双手连摇,杀猪一般惨叫,“少爷饶命,饶命!小的不敢胡说八道了,再也不敢了――!”

    “放了他吧。”卢胖子当然不会真让方世玉把肖二郎给扔进水沟里,及时喝止,又敲着肖二郎的脑袋爆栗骂道:“混帐东西,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教你多少遍了,怎么老是记不住?最后警告你一次,这里是京城,不是咱们大理府,有些话和有些事不能乱说,再有下次,把你扔进永定河里喂王八!”

    “是,是,小的记住了。”肖二郎连连点头,仿佛真的已经完全记住一样。

    “记住了?这话你说几遍了?几时记住过?”卢胖子又骂了一句,跳下马车,吩咐道:“你上车去,把我放在车厢里的书本什么的整理整理,该打包就打包,马上就进城了,我下来走走,活动一下腿脚。”

    肖二郎连声答应,爬上马车钻进车厢,整理起卢胖子在路上买来阅读学习参考又扔得满车厢的书籍来――比如象什么《秦桧传》、《赵高传》、《口蜜腹剑李林甫》、《严嵩父子罪行录》和《来俊臣小记》之类陶冶身心、励志勉人的有益书籍。卢胖子则下车背手步行,不断左右张望,欣赏京城冬景。

    乘着这个机会,刘真兄弟好奇的向卢胖子问道:“少爷,平西王爷让你在过年前赶到京城,本来我们时间还算充足,你怎么一路上紧赶慢赶,一定要提前十来天赶到京城呢?”

    “没办法啊,我这次进京,除了按例陛见之外,还要帮着平西王世子办一件差使。”卢胖子随口答道:“要办差,就一定得办好办漂亮,要想办好办漂亮,当然要先摸清楚情况,然后才好对症下药。所以没办法,我们只好在路上赶紧点,给进京以后争取点时间了。”

    刘真恍然大悟,赶紧大拍马屁,连说少爷高明。话虽如此,不过卢胖子自己还是感到十分遗憾,为了赶路,卢胖子这一路上可是错过了寻找什么戴梓、顾炎武当帮凶走狗的大好机会,今后还有没有机会把这些人才笼络入手,可真的就说不准了。

    步行间,一路之上,卢胖子少不得要亲眼目睹一番前清时代的悲惨社会,衣衫褴褛的汉人百姓一个个面黄肌瘦,皮包骨头,或是沿路乞讨,或是干着最粗重也低贱的工作,雪原之中随处可见冻僵饿毙的汉人百姓尸体;而螨清八旗的兵丁贵族和卖国求荣的汉歼们则个个鲜衣怒马,衣着华贵,或是乘车,或是骑马,趾高气昂,嚣张不可一世,对汉人百姓动则破口大骂,拳打脚踢,甚至还有将乞讨百姓打得头破血流者。卢胖子看得咬牙切齿,怒满胸膛,却又无可奈何。

    “卢大哥,这里不是京城吗?”这样的情景,就连头脑不好的方世玉都不解了,忍不住向卢胖子问道:“既然这里是京城,怎么会有这么多叫花子?简直比我们肇庆还多。”

    “圈地,这些都是土地被抢走的百姓。”卢胖子淡淡答道。

    “什么是圈地?”方世玉满头雾水的追问道。

    卢胖子咬咬牙,寻思是不是应该在这种地方把圈地的事情告诉方世玉――这小子可是个典型的愣头青,最沉不住气。但就在这时候,一个皮袍男子领着几个戈什哈拦住了卢胖子的去路,颇有礼貌的行礼说道:“请问这位大人,可是云南来的曲靖知县卢一峰卢大人?”

    “我就是,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卢胖子疑惑问道。

    “果然是卢大人。”那中年男子露出些喜色,忙向卢胖子打千说道:“小人于忆,乃是秘书院大学士班布尔善府上家奴,奉我家主子之命,在这朝阳门外已经等了卢大人两天了,我家主子想请大人到家中一叙,望大人千万不要推辞。”

    “班布尔善?不就是康小麻子那个跟着鳌拜混的堂叔么?他怎么会请我去他家?还派人在朝阳门外等我两天?对了,班布尔善是怎么知道我这个七品芝麻官的?还知道我长什么模样?”卢胖子大吃一惊,顿时产生无数疑问。惊奇之下,城府已经修炼出来不少的卢胖子赶紧油滑的答道:“原来是于管家,失礼,失礼,但下官只是一个七品小吏,从未与班布尔善大人有过联络,不知大人如何得知下官姓名长相?”

    “关于这一点,大人见到我家主子就明白了。”那于忆恭敬说道:“大人请放心,小的已经按主子的吩咐为大人准备好了车轿,大人去到我家主子府中,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个……。”京城的水有多深,卢胖子虽然没淌过但至少也听过,所以稍一盘算之后,卢胖子婉转拒绝道:“请于管家回禀班布尔善大人,下官乃是平西王爷亲手提拔的七品官员,身负王爷大恩,进京之后,理应先到平西王世子府上拜见,待下官拜见了世子之后,得到世子准许,下官一定登门谢罪。”

    “说句冒犯大人的话,七品官也算官么?”于忆似笑非笑,威胁利诱道:“我家主子身为秘书院大学士、领侍卫内大臣兼上书房大臣,参与议政,随便一句话,大人你升上几级跟玩似的。同样的道理,我家主子随便一句话,大人你这……,相信平西王爷也不会不给我家主子这个面子的。”

    “随便一句话就可以摘掉老子这顶乌纱帽是不是?”卢胖子心中冷哼,还礼说道:“多谢于管家好意,但卢一峰官卑职微,实在不敢高攀,还请于管家回禀班布尔善大人,下官实在不敢僭越,一定得先拜见了平西王世子,然后再去府上领罪。”

    “卢大人,不要给脸不要脸啊。”那于忆变了脸色,冷冷哼道:“卢大人,你知道一个知府想要拜见我家主子,得排多少天的队并且送多少门敬吗?我家主子派我来接你,已经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了,你如果连这个面子都不要,后果如何,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吧?”

    “后果如何,下官当然知道,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也请于管家尊重平西王府的规矩。”卢胖子用同样冰冷的语气答道。

    为了接一个芝麻绿豆大的七品县令,身为班布尔善府二管家的于忆在这里等了两天,也早就是憋了一肚子火的,还打量着见到这个走了狗屎运的七品小官卢胖子后,这个胖子铁定会受宠若惊,至少还要孝敬自己几个茶水钱,自己这两天也不算是白白辛苦。但现在卢胖子不仅没有半点准备掏腰包的模样,竟然还敢这么顶撞自己,其实真不知道班布尔善为什么要重视这么一个七品芝麻官的于忆立即就火了。

    “卢大人,既然你这么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于忆冷哼着一挥手,后面的几个戈什哈立即摩拳擦掌的上来,看模样是想把卢胖子给强行架走了。

    “你们想干什么?”刘真几人大吃一惊,赶紧一起护住卢胖子。方世玉则傻呵呵的冲卢胖子笑道:“卢大哥,这架打不打?娘说过,我要打架,得先要得到你的同意。”

    “怎么办?”卢胖子脑海中飞速盘算,“班布尔善是鳌拜的走狗,得罪他就是得罪鳌拜,可是我如果顺着他,马上又得罪吴三桂,说不定还把康小麻子也给得罪了,这去也不好,不去也不好,到底该怎么?”

    “哟嗬,几个县衙门的跟班,还想和我们大学士府的人打架?”几个班布尔善府的戈什哈可不给卢胖子考虑时间,其中一个戈什哈冷笑一声,抬腿就去踢守在卢胖子前面的刘真。刘真等人不敢还手,只得回头来看卢胖子的意见。

    事情到了这步,卢胖子也没了办法,只能咬牙盘算道:“没办法了,先树立一个忠臣形象吧,不管怎么说,老子都背着一个吴三桂走狗的名头,鳌拜怎么也得给吴三桂几分面子吧?再说了,班布尔善这小子对鳌拜也不地道,大不了在鳌拜面前把他卖了,杜绝这个后患。”

    考虑到这里,卢胖子断然一喝手,“打!”

    “好!”方世玉大喜,大叫一声上去,一拳当胸轰出,正中踢刘真那个戈什哈胸口,那戈什哈连叫都来不及叫不出一声,一个屁墩摔出去近两丈远,口中顿时一口鲜血喷出。不等周围的其他几个戈什哈惊叫出声,方世玉又已经凌空跳起,一个空中扫堂腿,又有两个戈什哈象断线风筝一样摔了出去。那边刘家三兄弟一起涌上,对着剩下几个惊呆的戈什哈拳打脚踢,不过广州三虎也怕闹出人命,动手间没敢拿出腰间武器,只是空手殴敌。惟有肖二郎比较不要脸,顺手抄起马车上的一根木棍,悄悄转到一个戈什哈背后,然后狠狠一棒敲在他的脑袋上,学足了江湖上小蟊贼打闷棍的英勇作风。

    “痛快!爽!”混战中,傻小子方世玉越战越勇,两条胳膊和两条腿就象四根铁棍一样,随便一抡就一个戈什哈摔出老远,随便一拳下去,就一个戈什哈口吐鲜血,结果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甚至还没来得及把圈子围严实了,于忆带来的七八个戈什哈就已经倒在了地上翻滚惨叫。

    “世玉,够了。”卢胖子也怕在这种公开场合闹出人命――背底下卢胖子就不怕了,所以看到几个戈什哈全部倒地,卢胖子立即喝住了打算继续追打的卢胖子。

    “你……你们,好大的胆子。”眨眼之间狗腿子就被打得满地打滚,于忆吓得面如土色,却还是鸭子死了嘴不烂,颤抖着指着卢胖子等人说道:“你们等着,等着,我家主子,肯定放不过你们。”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卢胖子慢条斯理的说道:“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平西王府的规矩不能坏,大清的规矩更不能坏,我虽然只是一个七品芝麻官,可是该先拜见谁后拜见谁的这个规矩,也是不敢违反的,改天我再去他府上,向他当面请罪。”

    “等着,你们给我等着!”于忆指着卢胖子又诈唬了几句,见方世玉挽袖子上前,于忆吓得大叫一声,赶紧撒腿就跑,那边满地打滚的戈什哈也是爬起来,抱着脑袋跌跌撞撞的跟着跑了。

    “好!”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中响起一片喝彩声和鼓掌声,对卢胖子走狗们的身手赞不绝口。

    “少爷,到底出什么事了?”也是到了这一刻,肖二郎等狗腿子才满头雾水的向卢胖子问道:“那个班什么的大人,到底是搞什么东西?为什么要这样请你?”

    “我怎么知道?”卢胖子也是满头雾水,稍一盘算后,卢胖子分析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十有**和施琅、傅弘烈那些人的事有关,你们几个小心点,这几天如果有人故意接近你们,你们得防着,嘴巴千万放严点――尤其是你,二郎你这个白痴!”

    “少爷,小的有时候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肖二郎哭丧着脸说道:“可是关于少爷你的那些事情,小的可是嘴非常紧的,上次在福州,有人花了五十两银子和一个漂亮姑娘买小的张嘴,小的可都没乱说。”

    “这样最好,这才是少爷我的大管家嘛。”卢胖子笑笑,对二郎的忠心还是非常信任的。

    经过班布尔善管家这事一闹,卢胖子怕路上又出意外,也就放弃了边走边欣赏风景的打算,让众狗腿子们加快脚步进城。还好,从这里一直到交了入城税进了朝阳门,卢胖子就再没有碰到什么意外,又花了二十文钱向城门守军打听到了吴三桂儿子吴应熊的住所是在宣武门外的石狮胡同,便又一路打听着路径寻了过去。

    燕京城的繁华相信就不用罗嗦了,反正卢胖子和他的狗腿子这帮土包子走在大街上,看得眼花缭乱、顾此失彼、找不到东南西北那是必然的,如果不是经常有好心人指明道路,卢胖子这帮土包子三两个月找不到吴应熊到底住在那里也是肯定的。但就在穿过小半个燕京城快要寻到宣武门时,卢胖子等人又被一个容貌俊秀的年轻男子给拦住了道路。

    “敢问这位先生,可是云南来的卢一峰卢大人?”那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同样很有礼貌,还向卢胖子拱手鞠躬行了一礼。

    “我今天是撞了那门子邪了?怎么第一次到京城,那里都有人认识我?”卢胖子满头的雾水,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卢胖子也只好还礼说道:“在下正是卢一峰,不知小哥尊姓大名?”

    “在下姓曹。”那青年男子含糊回答一句,又拱手说道:“不知大人是否有空?我家主子略备水酒,想请大人共饮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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