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微臣是秀才出身。”卢胖子老实答道:“微臣今年才在大理府院试中考了一个秀才,因为微臣知道自己不是读圣贤书的材料,就花了三千两银子捐了一个七品官。其后赶巧碰上曲靖知县出缺,蒙皇上恩典,平西王爷抬爱,把这个缺指给了微臣,微臣这才得以进京陛见,有幸得睹圣颜。”

    卢胖子这点履历是小麻子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见卢胖子还算老实,小麻子便借着这个话头说道:“卢爱卿,朕见你的谈吐见识,不象是读不进书的那种人啊?既然你天赋奇高,又已经考中了秀才,为什么不接着考举人考进士,走堂堂正正的科举正途?非要走捐纳捷径入仕?”

    “回皇上,微臣不才,学那些旁门左道和奇巧银技,倒是一学就会,一点就通。”卢胖子愁眉苦脸的说道:“可是一拿起四书五经,圣人之书,就是一个脑袋三个大,悬梁刺股、凿壁偷光都念不进去。微臣不敢欺瞒皇上,甚至就连微臣这个秀才,其实都是拣来的。”

    “捡来的?怎么捡来的?”小麻子大为好奇――这件事在孔四贞收集的情报中可没有提及。

    “回皇上,因为平西王爷麾下急缺文士,今年指定大理府录取十名秀才。”卢胖子肥脸通红的说道:“可是今年大理府考秀才的童生,总共只有九人,大理学道被逼无奈,这才把微臣的卷子从废卷中找了出来,凑个数。”

    “还有这事?”小麻子和孝庄都是哑然失笑,不过这年头大清朝里一字不识的官员多了去了,小麻子也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笑道:“卢爱卿,你可真是好福气,考秀才落榜赶上考官凑数,捐七品官赶上知县出缺,什么好事都叫你碰上了。不过卢爱卿,你就不担心这知县你干不下来?”

    “回皇上,微臣不担心。”卢胖子毫不脸红的说道:“我大清第一文臣范文程范文肃也是秀才出身,可他照样能辅佐我大清太祖太宗定鼎中原,一统天下!微臣不才,愿以文肃公为榜样,以秀才之身为皇上司牧一方,治境安民,广施惠政,辅佐吾皇万岁成为千古一帝!”

    “千古一帝?”小麻子一乐,笑道:“你一个秀才出身的捐官,还想辅佐朕成为千古一帝?不过也好,只要你有这个志向,朕就会给你一个机会。”

    “微臣叩谢皇上天恩。”卢胖子无可奈何的再次行礼,说道:“微臣回到任上之后,定不辜负皇上期望,定将治县治理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如若不然,微臣挂冠归隐,退位让贤!”

    “很好,朕相信你能办到。”小麻子点头,也不急着叫卢胖子起来,又慢悠悠的说道:“不过呢,对于你来说,回到曲靖之后,你的差使可不是将曲靖治理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么简单,还有更要紧更沉重的差使需要你去办。”

    “请皇上明示,微臣定当铭记!”卢胖子再次行礼。

    “卢爱卿,既然你是平西王挑选的官员,那你一定见过平西王了?”小麻子反问道:“对于平西王这个人,你怎么看?”

    “大清栋梁!吾皇万岁的肱骨之臣!云南百姓的好父母,大清王朝的好王爷!”卢胖子斩钉截铁的回答,脸不红心不跳,就好象不知道廉耻二字究竟怎么写一样。

    “嘿,这死胖子,见人就拍马屁啊。”小麻子笑笑。这时,孝庄忽然又开口说道:“卢一峰,既然你对平西王爷的评价如此之高,那你为什么要力劝平西王爷自请撤藩呢?”

    “太皇太后也知道这件事了?”卢一峰先是楞了一楞,这才行礼说道:“回太皇太后老佛爷,正因为微臣对平西王爷评价如此之高,万分敬爱,微臣才力劝他老人家自请撤藩!”

    “此话怎讲?”孝庄不动声色的追问道。

    “回太皇太后老佛爷,自古以来,绝对的权力,便导致绝对的[***]!”卢胖子振振有词的说道:“平西王爷位列三藩之首,拥重兵,坐大镇,乃朝廷西南之屏障!皇上待王爷义同骨肉,爵至贵极!可谓位高权重,显赫一方!也正因为如此,平西王爷本人虽然对皇上忠如侍父,对百姓爱若待子,却始终无法避免属下之人依仗王府势力,欺压良民,横行不法,坏朝廷律法,辱王府尊严,负皇上恩泽!”

    “是吗?”小麻子故意插嘴问道:“云南的情况,真已经崩坏到了如此局面?”

    “回皇上,云南现在的情况,当然没有微臣说的这么严重,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苗头。”卢胖子放缓口气,说道:“而且王爷对于此等情况也十分重视,一旦发现,立即严惩不贷――微臣记得,大清康熙四年,贵州平远总兵赵良栋赵军门,就是因为贪恋权位,瞒报母丧不肯丁忧,坏我大清律法,辱我大清以孝治国之国策,无人臣之仪,无人子之孝!无父无君,弃国弃家!被平西王爷察觉之后,狠狠呵斥了一番,赵军门这才勉强报请了丁忧,总算是没给皇上和平西王爷丢了脸。”

    “还有这事?这个赵良栋连给生母守孝都不肯,还真不是个东西!”小麻子楞了一楞,又暗暗记住了赵良栋这个名字――心说你小子不是不肯丁忧吗?朕帮你成全孝道,让你丁忧一辈子!

    (“死胖子,我挖了你家祖坟了?还是抢了你老婆了?你怎么能这样往死里坑我?”正在宁夏丁忧守丧的赵良栋嚎哭起来。)

    “冰冻三尺,非一曰之寒!”卢胖子又提高了声音,继续说道:“平西王爷对于这些情况虽然十分警觉,严加禁止,无奈王爷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对此也已有些有心无力的迹象,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为家国天下计,为王爷的一世清名计,也为微臣的家乡父老长治久安计,微臣便做出了斗胆劝谏平西王爷自请撤藩的冒昧之举,微臣罪该万死!”

    “你有什么罪?”小麻子又楞了一楞。

    “三藩撤立,乃是国策。”卢胖子磕头说道:“微臣不过一七品小吏,辄敢妄言国家大事,僭越乱政,请皇上治罪。”

    被卢胖子这么一提醒,小麻子这才想起来――卢胖子这个七品芝麻官竟然敢议论三藩撤立,虽然观点很对自己的胃口,但好象还是有点僭越的罪名。想到这里,小麻子换了一副严肃面孔,说道:“既然你知罪,又没有公开进言上书,直接扰乱朝政,那朕就饶你一次!但从此之后,不可再妄言朝政,扰乱国策,再有下次,朕定不轻饶。”

    “谢皇上,皇上训示,微臣铭记在心。”卢胖子额头贴地,又小心翼翼的说道:“除此之外,微臣还有一事,斗胆恳请皇上恩准。”

    “说来听听。”小麻子本来就极其欣赏卢胖子,一口答应。

    “微臣斗胆,想请皇上让微臣换到其他省份做知县。”卢胖子哭丧着脸说道。

    “咦?”这次小麻子和孝庄都楞住了。小麻子惊奇问道:“卢爱卿,平西王爷既然对你如此赏识,你怎么不愿在他治下的云南为官呢?据朕所知,你进京之后,好象就是直接住进了平西王世子的家里吧?平西王世子对你如此厚爱,你怎么还不愿在平西王爷治下任职?”

    “回皇上,这有两个原因。”卢胖子吞吞吐吐的说道:“第一,微臣是云南人,大清律令,本省人不得在本省为官,微臣不敢破坏朝廷法度。第二,微臣……,微臣……。”

    “照直说,朕赦你无罪。”小麻子不耐烦的催促道。

    “回皇上,昨天夜里,微臣收到消息。”卢胖子哭丧着脸说道:“微臣斗胆劝谏平西王爷自请撤藩的消息,不知怎么搞的,竟然已经悄悄的在平西王府之中有所传扬,有很少一部分的平西王府官员,对微臣恨得咬牙切齿,微臣怕……,怕……。”

    小麻子和孝庄互相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卢胖子的言下之意――吴三桂手下那帮骄兵悍将老丘八听说卢胖子劝吴三桂自请撤藩,确实会有不少人生出要把卢胖子剁了的念头,眼前这个卢胖子想不心惊胆战也难了。暗喜之下,小麻子故意说道:“卢爱卿,你这话朕就不赞同了,平西王爷对你有知遇之恩,举荐之义,你不但不思回报,反而因为平西王府有几人对你稍有埋怨,你就生出了悖逆之心,你这么做,岂不是忘恩负义?背主求荣?”

    “微臣该死!微臣该死!”卢胖子拼命磕头,战战兢兢的说道:“皇上训示得是,微臣收回恳请,微臣回曲靖上任,不敢挑肥选瘦了。”

    “没那么简单。”小麻子故意威吓道:“你动了这个念头,朕就容不得你,曲靖知县,你也不用当了,直接回大理老家读书去吧。”

    “什么?!”卢胖子猛然抬头,看看小麻子貌似威严的面孔,肥脸上眼泪都流了出来,哽咽着说道:“微臣该死,微臣谢主隆恩,微臣谢主隆恩……,微臣,对不起父母……,微臣……。”哽咽着,卢胖子手指紧抠地板砖缝,情不自禁的哭出声来。

    看到卢胖子因为丢官痛哭,小麻子心中大定,忙将目光转到孝庄那边,孝庄则凝视卢胖子神情动作,直到许久都没有发现卢胖子的作伪痕迹,这才对小麻子点了点头。紧接着,孝庄开口说道:“皇上,哀家觉得这个卢一峰虽然有罪,但其情可悯,念在他对皇上忠心耿耿的份上,还有念在他对父母孝心可嘉的份上,皇上你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这……。”小麻子佯做犹豫,直到卢胖子紧张的偷偷抬起头,小麻子才很勉强的说道:“那好吧,看在太皇太后求情的份上,朕就赦免卢一峰一次,收回这道旨意!”

    “微臣谢主隆恩!”卢胖子激动大叫起来,又拼命的磕头行礼,含着眼泪说道:“微臣谢主隆恩,微臣谢太皇太后,微臣谢太皇太后!”

    “别忙着谢恩,朕还有事问你。”小麻子打断卢胖子的感谢,阴阴的问道:“上次你在吏部,被阿思哈拉到了鳌中堂府上,鳌中堂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鳌中堂问了微臣关于福建的事。”卢胖子也不迟疑,马上就把那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没有半点隐瞒――这种挑拨鳌拜和小麻子翻脸的事,也用不着隐瞒。而当卢胖子说到鳌拜关心云贵军饷的事时,小麻子和孝庄又都点了点头,对鳌拜的印象多少有点好转。

    老实交代那天在鳌拜家发生的事,卢胖子自然少不得提到鳌拜收买笼络自己的事,而当卢胖子又说到自己坚决拒绝之时,小麻子总算是又逮到一个话头,问道:“卢爱卿,鳌中堂保举你做两淮巡盐道,这可是天下数得着的肥差,而目的不过是要你帮着他从吴应熊那里掏出云贵军饷数目,你为什么一定要拒绝呢?”

    “回皇上,平西王爷对微臣恩重如山,微臣不敢做卖主求荣之事。”卢胖子老实答道。

    “那么,如果朕也想笼络你呢?你愿不愿意背弃平西王爷?”小麻子终于转入正题,笑吟吟的问道。

    卢胖子迟疑,有心想一口答应,可又怕小麻子起疑,不过还好,卢胖子很快又起一个故事,便说道:“回皇上,不知皇上可曾听过不龟手药的故事?宋人有药可治手足冬季开裂,世代以漂洗为业,年赚不过数金。有客闻之,以百金购得,献与吴王,时逢吴越冬季水上交战,吴军用此药手足不裂,大胜越国!吴王喜,裂土封客!”

    “皇上,鳌中堂不是吴王。”卢胖子露出那么一点点歼猾的笑容,谄媚的说道:“皇上,你才是真命天子。”

    小麻子和孝庄再次对视,都很满意卢胖子的聪明选择。当下孝庄眼色同意,小麻子开口说道:“卢爱卿,既然你自比吴客,那你的不龟手药呢?”

    “回皇上,这药方不在微臣手里。”卢胖子哭丧着脸说道:“微臣对天发誓,到目前为止,世子爷还没有告诉微臣这个药方的一个字!”

    小麻子拉下了脸,暗骂吴应熊歼猾,对自家心腹都不肯吐露实情。卢胖子察言观色,乘机说道:“不过,微臣倒是知道,除了世子爷本人之外,还有一个人知道这副不龟手药的药方。”

    “谁?”小麻子赶紧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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