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英杰是一脸的无辜,除了磕头、哭诉,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你说你没有贿赂考官,那怎么会有人平白无故帮你掉包考卷,助你考上会元。这事你要是说不清楚,就休怪本府对你不客气,要给你用刑了!”岳肃大声恐吓道。

    “学生真没有贿赂考官,只是夹带了小抄进考场,结果进去才发现,考题和我事先做好的答案完全是两码事。学生自认没有什么真才实学,自己不会作答,无奈之下,只好按照带来的小抄照抄,也没想着能中,谁知道,竟然莫名其妙的中了会元。”裴英杰也不敢隐瞒作弊之事,和贿赂考官、私换考卷相比,这还算是轻的。跟着又道:“学生在中第之后,当天下午就有个道士到湖广会馆来找我,说我的功名富贵全在什么翡翠阁,当时我还不信,可他说的有板有眼,最后我便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去了。在那里,我遇到一个太监,那太监给了我两道题,说是复试的考题就从这上边出,还给了我一块铁牌子,说拿着这个牌子就能在翡翠阁白吃白喝。他说的倒像是那么一回事,可我还没等去那吃上一顿,翡翠阁就被查抄了,还有那考题,更是货不对板,和今天复试的考题,完全不一样么。”说到最后,裴英杰都觉得自己很委屈。

    裴英杰说的真切,岳肃能听出他不是撒谎,但岳肃也绝不相信,有哪个考官会吃饱了撑的,在没收钱的情况下,会帮他偷换考卷。略一思索,岳肃忽然想起自己参加乡试时,遇到的乌龙事件。搞不好这裴英杰也和自己当初一样,赶上这么一出,有考官收钱之后,换错了卷子,只是运气实在太过不好,在复试时漏了底。当下只好说道:“现在考场作弊,贿赂考官,私换考卷,窃取会元,欺君罔上,已成事实。单凭你一面之词,也无法令人信服。若想不受那三木之刑,你就将在哪里得到的会试考题,又请何人作答,考场之内如何书写,会试那几曰,考棚之内是否发生过什么异样之事,全给本府如实招来!”

    “学生是会试前一个月来到的京城,有一曰在状元楼饮酒,听小二讲玉屏街有个张天师,有算出考题,以往的举子,凡是找他测算的,皆金榜题名。学生自知没有真才实学,便去找他碰碰运气,花五十两银子求了一道考题。本想在城内找人帮忙作答,可燕京城内有举人功名的,大多都报名应考,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去找一些秀才帮忙,又怕他们学识有限,无奈只好去了临近府县。在昌平找了一个开馆的举人,花重金请他写了这份答卷,然后一路游山玩水返回京城,不想竟误了时辰,酉时才入的考场……”

    考试作弊裴英杰都认了,更何况是迟到,顺口便说了出来。可他这话一出口,是满殿皆惊,尤其是领他进去的王传孝,脸都绿了。

    这一回,都不等岳肃开问,叶向高就大声问道:“贡院过了辰时便不准进门,是何人放你进去的?”

    叶向高的声音甚是响亮,把裴英杰吓了一跳,他连忙答道:“是、是……那人我刚刚还看到了……”王传孝领他进去的,他当然记得,虽然王传孝曾嘱咐过他,不要外泄,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小命都要没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说着,裴英杰转身指向王传孝。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方向一瞧,只见此刻的王传孝,已是面无血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跟着便不住地磕头,“臣知罪,臣知罪……”

    “王传孝,你好大的胆子,身为副主考,竟敢在酉时时分擅自放考生入场,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又收了他多少好处?他的卷子,是不是你帮着换的!”

    叶向高一看指出的是王传孝,精神头马上就来了,伸手点指,厉声喝问。大家是哪个派别的,什么底细,谁不了解谁呀。你王传孝是魏忠贤一党的,大家正好是对头,抓出来你,孙慎行算是保住了。

    “我……我……”王传孝哪敢说是魏公公送来的人,吱吱唔唔地,半天只说出两个“我”字来。

    这个时候,叶向高充分发扬了痛打落水狗的精神,他马上冲上施礼道:“陛下,想来定是副主考王传孝与裴英杰勾结,私相授受,暗中偷换试卷。臣以为,若不动刑,他肯定不会实言。”

    “叶首辅所言有理,像王传孝这等歼邪小人,简直有辱朝廷观瞻,定要严惩。”“陛下命他为副主考,他不但不知恩图报,反而有负圣眷,实该严办。”……这帮家伙还真是一个鼻孔出气,刚刚是一起为孙慎行求情,现在一抓到机会,就开始一起攻击王传孝。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王传孝骂的是狗血淋头,而且还不带脏字。骂完之后,也是同一个观点,严惩不贷,最好现在就开打。

    王传孝此刻连头都不敢抬,只是一个劲地磕头,“臣知罪,求陛下开恩……”

    朱由校是一腔怒火,这位木匠皇帝可不是傻子,眼前的一切看的是清清楚楚。刚刚要追究孙慎行的时候,内阁什么反应,现在查到王传孝,这帮人又是什么态度。“你们这帮人都是一伙的呀!要是没有岳卿和魏卿,我这一天还不得被你们糊弄死,欺负死。”朱由校暗中咬牙,等到众臣的声音平息,才说道:“岳爱卿,你接着问。”

    “臣遵旨。”岳肃躬身应了一声,再次看向裴英杰,问道:“他为什么放你进考场,你们两个人有何关系,还是他收了你的贿赂?”

    “学生在那之前,从未见过这位大人,更没有送过一两银子。对了,我能进门,是有个人带我去的……”当下,裴英杰便把碰到魏忠贤,魏忠贤打发东厂番子带自己去考场,以及那番子在门口是何等强硬,都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不过裴英杰并不知道那人是魏忠贤,只是知道是个有些来头的人物。所以,并没有说出具体名姓,只把那仪仗和派头说了一下。

    听到这里,王传孝差点没哭了,心里是那个后悔呀,早知道这人和魏公公没有关系,何苦冒这个险,现在倒好,连自己的前程都搭进去了。

    别看裴英杰没有点名,但在场的几位是什么人物,怎会猜不到他是碰到了谁。除了东厂的番子,谁能穿那身行头,除了东厂的番子,谁又敢在贡院门口如此放肆。

    叶向高看向王传孝,说道:“王大人,递给你牌子的人是谁呀?”

    “是……”王传孝的脑袋垂在地上,死也不敢说出魏忠贤的名字来。倒是叶向高,大声笑了起来,“你不敢说,我帮你说了吧,是魏公公对吧。”

    王传孝选择了默认,没有作答。因为他也明白,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想要辩解也是无用。过了片刻,他突然一咬牙,大声说道:“陛下,您也听到了,这事和魏公公无关,全是臣一人之过。陛下要责罚,就责罚臣一人吧。”

    他也不糊涂,知道拉魏忠贤下水,对自己绝没好处,索姓自己一个人全扛了,只要魏公公没事,自己终究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他的心思,叶向高等人自然明了,你想一个人认,那也得我们答应才行。这时,只听次辅韩爌说道:“陛下,王大人和裴英杰显然是在避重就轻,那裴英杰若非魏公公的人,王大人又岂会甘冒天下之大不讳,私换考卷,蒙蔽圣聪。此事显然是魏忠贤与王传孝私相授受,欲培植党羽,图谋不轨,还望陛下明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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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重新复验

    眼下裴英杰与王传孝的证词已很是明显,这事虽说和魏忠贤有那么点关系,但牵扯并不大,也就是递了张片子,让人把裴英杰领进考场,并没有要特殊照顾,完全是王传孝自己领会错了。可次辅韩爌却不依不饶,硬是把矛头指向魏忠贤,这令朱木匠很是气恼。

    满朝上下,对自己千依百顺的人实在不多,那些士大夫恨不得牵着他这个皇帝的鼻子走,表面上温顺,关键时刻各个凶狠,往死里逼自己。朱木匠不是傻子,要是傻子的话,也干不出这么好的木匠活来。当初这帮人以莫须有的罪名,合伙逼走方从哲的事,他是历历在目,现在又轮到了魏忠贤。和那个老方头相比,魏忠贤跟自己可是亲近的多,所以朱由校没有马上表态,而是看向岳肃,“岳爱卿,这案子你怎么看?”

    “陛下。”岳肃鞠躬奏道:“刚刚裴英杰所述,臣以为绝对属实,没有丁点隐瞒。如果他真的和魏公公有什么瓜葛的话,想来也不会如此轻易供出,只会咬定和王大人私相授受。而且,在路上遇到魏公公那一出,绝不会是有意编造,应该是定有其事。魏公公如此做,可能是看他夸下海口,想要看看他到底有没有那真才实学,一时的好奇心作祟。若说犯了律法,也是滥用职权,擅自命人送裴英杰进考场。”

    别看岳肃对魏忠贤没有好感,还有些成见,但在正事方面,还是就事论事。他的回答不偏不倚,倒是令殿内诸臣说不出个“不”字。

    朱由校点点头,说道:“岳爱卿所言有理,甚是公正。这样,朕现在就将魏卿喊来,当面对质一番,看看他如何说辞。”跟着,朱由校大声喊道:“来人啊,将魏忠贤给朕传来。”

    “是。”有小太监答应一声,撒脚如飞朝司礼监值房跑去。

    魏忠贤得了信,立马赶赴建极殿,一路上少不得寻问小太监,皇上传召自己所为何事。小太监是自己人,当下就将殿上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督公。听罢小太监的讲述,魏忠贤才回想起那天遇到裴英杰那档子事,此刻心中有数,也就放心,只是在心中暗骂:“没想到这岳肃倒还公正,没有落井下石,只是叶向高他们,实在欺人太甚,明明知道,这事与我无关,非要把我扯上。你们当我是方从哲他们那么好欺负么?咱们走着瞧。”

    上了建极殿,魏忠贤在阶下躬身施礼,“老奴参见陛下。”

    “免了吧。”朱由校一摆手,又道:“王体乾,你把这里发生的事,跟魏卿说一遍。”

    “老奴遵旨。”站在一边的王体乾,当即将刚刚殿上发生之事说了一遍。

    魏忠贤现在心里有数,听罢之后,忙跪倒在地,哭泣地道:“陛下,老奴知罪。但老奴确实不认识这个举子,当时听他大言不惭,以为真是大才,因见时辰已晚,怕他进不去贡院,导致人才埋没,才滥用私权,派人送他入场。但绝没有嘱咐王传孝,为他更换试卷,还望陛下明鉴。此事,那夜跟随老奴的东厂扈从皆可作证,还望陛下明鉴。”

    “起来吧。”朱由校淡淡地道:“朕谅你也没这个胆子,敢做出如此欺君罔上之事,想你也是一心为公,担心人才埋没,才擅自送其进考场。这事就这么算了,以后切莫胡为,否则二罪并罚,定严惩不贷。”

    “多谢陛下,老奴再也不敢了……”魏忠贤从地上爬起来,仍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可怜巴巴的。

    “你们也都听到了,这事跟魏卿并没有什么关系,也就是处置不当,听信小人妄言,这么算了吧。王传孝革职,裴英杰革掉功名,一并交锦衣卫查办。”朱由校说完,站了起来,又道:“朕倦了,这里的卷子就交给你们了,审完无误之后,后曰殿试。”

    言罢,冲着岳肃一招手,“随朕摆驾养心殿。”

    皇上也不管众臣的态度,便要离去,这时魏忠贤突然跪了下来,说道:“陛下请留步。”

    “嗯?”朱木匠见魏忠贤跪下,心中一愣,问道:“魏卿,你还有什么事呀?”

    “臣启陛下,今科会试,王传孝私换考卷,致使有才士子蒙冤,陛下明察秋毫,严惩不贷,实乃盛举。而陛下目前单单只处置了王传孝与裴英杰,却没恢复那士子的名分,还他会元身份,所以老奴在此替他讨个人情,准许他参加殿试。”魏忠贤这回的声音,明显比刚刚有力了许多,不再是哭腔。

    一听这话,岳肃心中纳闷起来,“这魏忠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干起好事来了。”本来岳肃自己想跟皇上说的,请皇上降旨给杨奕山殿试的资格,还他会元,没想到却让魏忠贤抢了先。

    “倒是朕一时疏忽了,还多亏魏卿提醒朕,等一下你就代朕拟旨,恢复那考生的会元,准他殿试。对了,那考生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刚刚听岳爱卿提到了。”朱由校说道。

    “叫杨奕山。”岳肃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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