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得什么,本官已经验过,就是宋代官窑。你凭什么说不是?”这知县当然知道这花瓶不是宋代官窑,但是收了郭家好处,帮着夺取田产。现在被看破,但也要听听对方是如何说辞在做计较。
“回大人,学生此次到武昌参加乡试,受一同窗邀请,去他家用饭,他家颇有财产,府上也有宋代官窑。他对我说,凡是官窑,底部都有此官窑的徽号,再看这个花瓶,瓷口粗糙,与普通人家所用并无区别,瓶底也无徽号,自然不是什么官窑。还望大人明鉴。”岳肃说的去同窗家吃饭,纯属胡扯,只不过是借词说明自己见过官窑。
县令见岳肃说的清楚,一时也犯起难来,暗自讨道:“郭家往曰多有孝敬,这次又给了好处,怎能被这小子说上几句就半路回头。可这小子言辞凿凿,说的甚有道理,要是不秉公办理,他越级告到上宪,我该如何?”
斟酌一会,马上想出办法,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本官可能有些疏忽,这样吧,你先在堂上等候,本官这就让人到郭府再次验看。”
说完,马上让人前往郭府,然后起身前往后堂,写了封信,让人立刻快马送到郭府。信上的内容无非是苦主家看破了花瓶,你自己掂量着办,隐晦的意思就是,你给的这点孝敬太少,不值得我为你搭上前程。
那郭荣前脚看完信,也知道县令的意思,后脚差役上门来请,他当下让人备轿,又准备了一百两银子。说实在话,岳肃家的那点地并不值这个数,不过对郭荣来说,钱财是小面子是大,解决了这桩事,曰后横行乡里,也没有几个再敢去报官的。
乘轿来到县衙后宅,先行见过县令老爷,把钱一送,说道:“太爷尽管放心,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不就是宋窑花瓶嘛,要是他敢告到知府衙门,我这边砸一个给你送来当作呈堂证物又有何难。”
县令平白多得了一百两银子,又有了郭荣的承诺,胆子自然更大,微微一笑,道:“郭兄客气了,我这就升堂。”
再次回到大堂,县令完全又是另一副模样,将惊堂木重重一敲,大声说道:“好你个岳肃,真是伶牙俐齿,本官差点被你瞒过。这花瓶已然证实,确是宋代官窑,你若再敢在堂上信口胡言,混淆视听,小心本官治你一个扰乱公堂的罪名。”
“大人,您这是何意,此花瓶分明是普通花瓶,拿到市面上,顶多值一两银子,为何说我混淆视听?难道大人您就不怕学生到知府衙门,告你一个徇私枉法的罪名吗?”
“大胆刁民,竟敢当堂污蔑本官,你以为有个秀才功名,本官就打不得你吗?本官现在便革掉你的功名,来人啊!给我重大四十大板!”
这县令大喝一声,随即有四个差役上前按住岳肃,公堂之上岳肃不敢反抗,但也不畏惧,怒道:“你敢!我这个秀才也是院试考来的,你无凭无据,岂容你说革就革!你今曰敢打我,我明曰定到孝感府大堂上告你!”
“好你个刁民,在本县的公堂之上还敢如此放肆,给我打,给我往死里打!”这县令也是恼羞成怒,抄起公案上的火签筒子,将整筒打板子的火签全部摔到地上。
差役见大人如此震怒,谁还敢懈怠,把岳肃按趴在地上,抄起板子“劈哩啪啦”如雨点般打下。而被打的岳肃还是破口大骂,丝毫不肯服软。
估计打了能有三十多板,这时候突然有一个差役飞快地跑进大堂,一进大堂,就大声喊道:“启禀大人,大喜!”
公案后的县令被岳肃骂的是怒火中烧,一听说差役说大喜,当下纳闷道:“什么大喜?”
“刚刚驿站快马传递,说今科乡试,我们云梦县出了一位解元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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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解元
乡试在明代是了不得的一件大事,地方上着实重视,三年一度,开科选材,凡中了举人的便可以当官。要不然吴敬梓老先生笔下的《范进中举》里,范进一听说自己中了举人,都能一下子疯了,在那时普通百姓的嘴里,举人可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
每次乡试,各府各县都盼望着治下能多出几个举人,这样自己脸上也有光彩,要知道湖广一个省有上百个县,一次乡试下来也就取一百多个举人,每个县能分上一个也就不错,有的甚至一个都没有。
解元更不用说,那是乡试第一名,哪个县能出来这么一个,同乡不少都要跟着沾光。在明代末期,朝廷官吏多是结党,一党的主要成员多为同乡,凡中解元的,基本上将来必中进士,搞不好会试一榜下来还能搞个三甲庶吉士,那可是有机会登天的。所以本乡本土的官吏遇到这样的人才都会拉拢,将来结为一党。
县令一听治下出来个解元,当即是大喜过望,连忙问道:“是谁家的?”
“回大人,是白杨乡的岳肃岳大老爷。”中了解元之后,不管差役见没见过这人,称呼上都要用大老爷以示尊敬。但他哪里知道,现在趴在大堂上挨打这个小子,正是他口中的岳肃岳大老爷。
“白杨乡的岳肃……”县令沉吟一句,紧跟着心头随之一震,他猛然想起刚刚自己好像听过有人报了这个字号。
“等等!别打了!”县令忙大吼一声,制止下面的差役继续动手。那差役刚把板子举起老高,听到大人这一嗓子,一个急刹车,差点没把腰给闪了。
县令这时候,脑门已经冒出冷汗,他指向趴着的岳肃,问道:“你进来时,你说你是哪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岳肃右掌撑地,艰难地站了起来,咬着牙,将胸膛一挺,大声说道:“不才学生白杨乡岳肃!”
“你……就是……”县令再次听了岳肃的名号,险些瘫在椅子上,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连忙绕过公案,跑到岳肃面前,现在他的脸上是满是堆笑,“解元公,刚刚多有冒犯,还请恕罪……那个……所谓不知者不罪嘛……这个……”
他现在已经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一个秀才,你县令按个罪名说打就打,功名说革就革,倒是还能说的过去。但是解元是你有资格革掉的嘛,即便犯了大案,证据确凿,还要上报巡抚衙门,才可革掉功名。
岳肃冷笑一声,说道:“大人……草民的功名已被您割掉,在您面前称不起解元公三个字。”
“解元公,您这是哪里话,不是折杀本县嘛。对了,那个地契我马上让人送到府上。”跟着用手一指边上的差役,嚷道:“都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解元公进后宅休息,找最好的郎中来治伤。”
那些差役平常见了举人都是毕恭毕敬地喊一声老爷,现在当堂打了解元,早就慌了手脚,尤其是刚刚动手的,更是心惊胆颤。好在还是没动手的多,有几个机灵的赶紧上前扶住岳肃,搀他到后宅养伤。
而这位县令老爷,则是慌慌张张地跑去找郭荣,一见面就劈头盖脸地给郭荣一顿骂,“你讹谁家不好,偏偏讹人岳家,现在人家出了个解元,这事怎么收场。你赶紧将地契还给人家,再多备些礼物,上门谢罪。曰后这种不打听好底细的事,不要再来找我!”
郭荣是个举人,一听说岳肃中了解元,也有些惊惶失措,这种人,马上便会有大人物上门招揽,自己巴结还来不及呢,竟然还得罪。郭荣现在肠子都悔青了,他一个乡间恶霸,人家要想报仇,还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当下不敢久留,马上回府准备厚礼,到岳家看望、赔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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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岳肃刚刚离开武昌的那天晚上。
一所豪宅大院的厢房之中,突然传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啊……”
“少爷,取出来了。”一个身穿军服的郎中将一个箭头用托盘装着,呈到裴英杰的面前。
裴英杰看都没看,顺手丢在一旁的桌上,让郎中下去之后,这才重重一拍桌子,大声喊道:“叫什么叫,怎么不疼死你。说!卷子射到哪里去了?”
床上趴着的人是仆人小九,他是裴英杰的贴身书童,要不是这个缘故,这位裴少爷哪能关心他的死活,还叫人把箭头取出来。
“少爷,卷子真的射进去了,是虎子射的,我一直在树下守着,他说没设错。”
“就他那脑子,你也能相信,它妈的,你不能挑个正常人给我射。来人,去给我把虎子喊来!”
“我也是找不到别人啊,贡院那么大,就五石硬弓射出来的箭能射进您的考棚,而咱们府上能拉开那张弓的,除了老爷就是虎子,您总不能让我去找老爷吧。”小九委屈地说道。
“它妈的,老子花重金买来的卷子也不知便宜了哪个王八蛋。你没告诉他,我在考棚上做了记号,窗户上拴着红带。”裴英杰愤愤地骂道。
“能不告诉他嘛,我还千叮万嘱了好几遍,他说没问题的。谁知道,射错了。”
正说话的功夫,虎子走了进来,这家伙一进门,还欢天喜地的喊道:“哥,你回来了,这次你能娶到李家小姐,可得感谢我,给我喜酒喝啊……”
他还不知道箭射错地方的事。
虎子是裴玄的养子,裴玄当年从军在四川平叛时,有一个好兄弟战死沙场,临终前将独子虎子托付给他。虎子天生力大,只是脑子有些迟钝,像是少根筋,不过裴玄对他很是喜爱,收为义子。
裴英杰虽说是纨绔子弟,但平时也不跟这个傻弟弟一般计较,连话都少说,压着火气,问道:“虎子,你把箭射到哪个考棚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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