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魏忠贤拿起酒壶,给岳肃倒了一杯酒,跟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来,岳大人。你我共饮一杯,这杯酒是多谢岳大人的活命之恩。”
“公公客气了……”岳肃端起酒杯,与魏忠贤一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二人放下酒杯,魏忠贤再次开口说道:“这是你我第二次喝酒,上一次是在我就要离开京师的时候。老夫实在没有想到,咱们还会有坐在一起饮酒的机会。不过,老夫却总是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咱们两个肯定会见面。”
“哦?”岳肃呵呵一笑,说道:“公公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那是在老夫来到浙江之后。原本老夫打算在家乡养老,可后来一想,我的仇家不少,如果一直住在老家,很有可能遭人暗算。我在家乡已经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树倒猢狲散么。我也没有什么后人,身边只有尔耕这么一个义子,我到哪里,他自然跟着去哪。于是,我便决定南下浙江,到这里颐养天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句话还真不错,杭州真是个好地方,一到杭州,我就喜欢上了这里。不过,也就在到了这里之后,我又隐隐有了一种感觉,这个地方我像我想的那么太平,背地里,似乎总有一股隐藏的势力。而这股势力,又极为强大。”魏忠贤的语气看似平淡,但岳肃可以感觉得到,这其中包含着无比的感慨。
“公公,你的意思是,你发现了斩龙帮……”岳肃盯着魏忠贤问道。
魏忠贤微微点头,说道:“斩龙帮……岳大人一直在和他们纠缠,一直都想除掉他们,为朝廷去掉一个心腹大患。不过,在大人到此之前,老夫并不知道这股势力就是斩龙帮。浙江有一个大人物,名字叫作洪森,想来岳大人也该知道……”
岳肃一听到洪森的名字,眼睛登时一亮,随即他就明白魏忠贤找自己来的意思,怕不是来叙旧的,而是帮助自己。当然,在岳肃见到田尔耕之后,听他说魏忠贤要见自己,岳肃就已经有了这种想法,他明白,魏忠贤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来约见自己,这其中肯定是有原因的。果然,让自己猜对了。
魏忠贤没等岳肃点头,就继续说道:“这个洪森,名头极大,和你的丈人李文彰并称天下两大富商,世人还给他们一个雅号,叫作‘南洪北李’。你丈人的实力,你应该清楚,手上的财富、手里养的人马,应该比你想象的还要多。至于说这个洪森么,能和你丈人齐名,你说他的实力该有多大。我先问大人一个问题,你说这个世上有人刺杀得了你的丈人吗?”
想要刺杀李文彰?
岳肃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这个世上应该还没有谁能够刺杀得了。哪怕是东厂和锦衣卫也办不到,除非是光明正大的拿人。”
李文彰不管去什么地方,身边护卫的家丁都不比岳肃少,而且身边不乏高手。这些还只是明面上的,暗中保护的人,肯定也不会少,想要刺杀他,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你的丈人出入之时,身边高手如云,明里暗里都有人保护,更何况是和他齐名的洪森。他能被刺死,老夫想都不敢想。还有一点,李文彰是住在湖广的首府武昌,而洪森为什么放着杭州这等地方不住,反要住在湖州呢?这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大人可能想明白?”魏忠贤平淡地说道。
“或许……或许这个洪森,老家就在湖州吧……”岳肃模棱两可地答道。
“你错了,这个洪森的老家不在湖州……”魏忠贤说道。
“那在什么地方?”岳肃连忙问道。
魏忠贤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个洪森,仿佛就是一个谜。”
“公公为何这么讲?”岳肃急切地问道。
“老夫当年提督东厂的时候,自然可以看到不少卷宗。那些卷宗里,不仅有朝廷官员的档案,还有不少天下富商的档案。‘南洪北李’天下闻名,老夫当然少不得要看看他们的档案了。李文彰倒算是身家清白,他们祖辈就是经商,一点点从小坐大,虽然期间少不得有些不光彩的事情,但也是商人本色。李文彰祖籍在湖州宝庆府、城步县、大温乡,在祖辈经商赚钱之后,历经几代,迁到了武昌府。可以说,在李文彰的祖父那辈就已经算是富甲一方。所以,东厂也就在那个时候往李家派了探子,负责查探李家的消息。和李家相比,洪家就不同了,那是世宗突然冒出来的,不过只是一般的商人,并不受人重视,当时府邸就在湖州,因为没有什么名气,所以也没有被东厂记录在案。可到了神宗时期,便富甲一方了。名气大了,东厂少不得派人去监视,顺便查他的老底。结果只查出洪森的爷爷洪振涵是在世宗时搬来的,是一个普通的商人,没什么特别之处。甚至连探子在洪家也打探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洪家的过往是丝毫查不出来。洪家做生意一直循规蹈矩,商人背地里的那些勾当,也都没有一点发现……”说到这里,魏忠贤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看过洪家的档案之后,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因为无商不歼,欺行霸市、巧取豪夺的勾当,肯定会有,否则也不能做到这么大。可是,为什么一点记录也没有呢?即便是从神宗时期开始记档,也有十数年了,总不能这么多年一点发现也没有吧。我抱着好奇之心,暗中又派遣了探子来到洪家,好不容易才混了进去,想要看看洪家到底是怎么做生意的。其实,那也算是次要的,目的主要是想看看,这洪家是不是真的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结果,令我大失所望,什么也没有查到。不过,洪家就算再有钱,也终究是个商人,对我不构成什么威胁,而那时东林那伙人,开始对我发难,我便不再理会,专心对付他们。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虽然一直隐隐觉得这里有一股庞大的势力,也没有想到洪家。直到前些曰子,大人把唐记货行给扫了,我才意识到有些不对。”
“什么地方不对?”岳肃跟着问道。
这可是案子的关键,岳肃岂能不急。面对他的急切,魏忠贤倒是冷静的多,反而不紧不慢地夹了一口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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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相比与魏忠贤的沉着,岳肃才意识到自己太过着急,不够冷静了。他也举起筷子,叨了口菜,该说不说,魏公公的厨子,还是有一定手段的,菜肴的味道,不是一般的可口。
“唐记货行,在浙江属于第二大货行,仅次于洪家的洪记货行,算是杭州城里的老字号了。这等大货行,都将总行设在杭州,洪记货行,只是在杭州设了个分行,总行仍旧在湖州,实在让人想不明白。更重要的是,两家货行都遍布浙江,生意上面,怎会没有个磕磕碰碰,那唐记货行可是斩龙帮的人开设的,而且还是老字号,怎么可能允许洪记后来者居上。于是,派人回了趟京城,想查一下东厂里面有没有对唐记货行的记载,当年记得好像看到过唐记货行的名字,只是记不清了。我的人回到东厂,查阅了存档,果不出我所料,唐记货行早在武宗年间就被收入档案,实力可见一斑。而且档上记载,唐记货行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主,在浙江一带,先后吞并了不少货行,才成就今天的地位。从这里,我也就看明白了,这个洪家和唐记货行,彼此之间肯定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否则的话,唐记绝不会让洪家坐大,骑到自己的头上。岳大人,您说是吗?”魏忠贤说到最后,微笑地看向岳肃。
岳肃现在已然目瞪口呆,倒不是因为魏忠贤刨析的明白,而是因为魏忠贤的神通广大。都是已经被打发回家的人了,而且原本的党羽也没收拾了不少,怎么还能有这般实力,说去东厂查资料,就真的能查到。
魏忠贤似乎从岳肃的神情之中看出岳肃的心思,仰天打了个哈哈,笑道:“岳大人,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作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么。而且老夫现在还没有死,猢狲虽然散了不少,但是像尔耕这样的人,还是有几个的。别说老夫在东厂里还有人,即便是在岳大人的身边,也有我的人,只是岳大人不知道罢了。”
一听这话,岳肃的脸色立刻变了,紧紧地盯着魏忠贤,而魏忠贤的脸上仍是微笑,“岳大人不必生气,您要知道,朝中哪个官员的府上,没有我们东厂的人。不过岳大人也不用担心,我派去的人,已经在云梦县那一战中为了保护大人牺牲了。”
“哈哈……”魏忠贤仰天笑了起来,“岳大人的为人,令许多人敬佩,老夫也是其中一个,要不然的话,今天你我也不会坐到一个桌上。实话告诉岳大人吧,东厂在不少官员的府上,不止设有一个眼线,有的甚至会派两到三个,而且他们彼此还不认识。老夫在临走之前,曾经做过一件事情,那就是将打入一些官员府邸的暗哨,重新建了档。这其中有岳大人府上的,张国丈府上的,方从哲府上的,因为我知道,你们三人在我走后,都会掀起一些风浪。事实正如我所料,岳大人丁忧,方从哲独霸内阁,张国纪进京掌管五城兵马。或许也正是由于我的谨慎,从而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什么消息?”岳肃连忙问道。
“刚从京城送来的消息。张中信的死,消息已经被张府的人带入京师,而在同一个晚上,还有一封密信被带入张府。信上的内容,虽然不清楚,但是肯定对大人不利,因为我的人听到张国纪夫妇都大声痛哭,并一个劲地咒骂大人。随后他们连夜进了紫禁城,应该是找太后告状。太后是如何抉择的,只是听说旨意上让大人限期破案。不过,我的人却发现另外一桩要紧的事,那就是秘密召见了御马监掌印太监曹化淳,而曹化淳随后便离开了燕京,似乎是要南下。如此一来,不难判断,太后让大人限期破案,只是缓兵之计,打心底已经认为张中信的死和大人有关,而有不敢下旨查办大人,毕竟大人当年对假传圣旨的许显纯没有留情。所以,她派曹化淳过来,十有**是想对大人不利,大人最好谨慎一些。”
魏忠贤的话,说的有些含蓄,但其中含义,岳肃听的明白。
岳肃摇头苦笑,说道:“多谢公公提醒。不过公公,你的消息怎么来的这么快,我在燕京也有人,按理说,公公的人能在这短短时间内送来消息,我的人怎么还没赶到呢?”岳肃知道,自己的折子送到燕京之后,太后如何批复,杨奕山他们得到消息之后,肯定会在第一时间送信过来。魏公公的人,都把消息送来了,给自己送信的人,也应该到了。
“大人不用奇怪,虽说都是在那一天往这边传递消息,但是我的人另有法子,速度要比他人快多了。否则的话,老夫经营那么多年东厂,岂不是白忙活了。”魏忠贤笑着说道。
“公公说的也是。可是现在,岳肃越来越糊涂了,公公为何这么帮我?”岳肃谦恭地问道。
“你我同是先帝最为信任的人,即便当时勾心斗角,但都是忠于先帝的。现在我已经离开燕京,而大人也离开了那里,这令我有一种和大人同病相怜的感觉。先帝对我恩重如山,你又是先帝最为倚重之人,且托孤于你,我实在不想看到,先帝最后的遗愿,被埋于黄土。或许这就叫惺惺相惜吧,岳大人,我能帮你的地方并不多,但是我会尽力帮你。洪家的背后,到底是什么,派进去的探子,一直都没有查出来,这就要靠大人自己了。”魏忠贤说这番话时,显然是真情流露。
“多谢公公……”这一回,岳肃站了起来,冲着魏忠贤深施一礼。
“我已经离开那里好久了,自离开那里之后,就没有人再管我叫公公了。岳肃啊,我这把年纪,你叫我声叔父,应该还可以吧。”魏忠贤真切地说道。
“是……肃拜见叔父……”岳肃跟着再施一礼。不知为什么,当年的敌人,今天再次见面之后,岳肃感觉到这般亲切。或许真如魏忠贤所说,二人都是朱木匠生前最器重的人,而在朱木匠死后,二人都离开了燕京,难免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情。
“好……好……快坐、快坐……”魏忠贤听了岳肃叫的这声‘叔父’,显然十分激动。是呀,当年勾心斗角,一心想置于死地而后快的死敌,今天化敌为友,实在令人感慨。
岳肃坐回椅子,举起酒壶,给魏忠贤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上,跟着端起酒杯,说道:“叔父……侄儿敬您一杯……”
“好……好……”魏忠贤高兴地举杯,和岳肃一起一饮而尽。
“贤侄啊……若论断案,你的手段远在叔父之上,叔父无法和你相比。但是这桩案子,叔父以为,不能按常理来断。洪森十有**便是斩龙帮的人,但是你问了这么久,却没有问出一点端倪,理由怕是只有一个,那就是洪府上的人,并没有几个是斩龙帮的,大多数都是不知情者。这也就说明,洪家现在很有可能就是一个幌子,斩龙帮敢布这么大的局,那就是不怕你去查。”魏忠贤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岳肃点了点头,说道:“经叔父这一点拨,小侄也如此认为,只是不知该怎么查才好呢?”
“具体如何行事,我也说不上来,只是目前你的做法,有些太过循规蹈矩,若是不太拘泥正常的手段,或许能够有一定的突破。断案捉获真凶的事,我真的帮不上什么,还是靠你自己吧。”魏忠贤诚恳地说道。
若叫魏公公审案,水平肯定比岳肃差了不是一丁半点。不过魏公公的眼光还是有的,否则的话,也不可能谈笑间就将强大的东林党压到脚下。
“多谢叔父提点。”
正事说完,二人开始叙旧起来,谈论一些过往之事,一边聊天,一边喝酒,直到三更时分,魏忠贤才说道:“时候不早,贤侄也该回去了。对了,曰后你若遇到麻烦,想要找我的话,可派人到杭州城外二十里处的小南镇。镇上有一家大德当铺,到了当铺,只说要赎当,伙计问你赎什么,就说赎两年前当在这里的翡翠观音,伙计再问你当票何在,当了多少银子,就回答当票丢了,当时当了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一两。那伙计就会知道,那是自己人,会把人带到里面,有什么事,告诉那里的掌柜就行,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知道。至于这所宅院,只是我临时住的,你一走,我也就会离开。”
“多谢叔父。”岳肃点头答应,又与魏忠贤共饮一杯,这才起身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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