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文监师路,两人下了车,杜汉山付了钱,两人便沿着路往里走,李伯阳穿着一袭少年老成的长袍马褂,戴着礼帽,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时辰的上海市井生活。街边的早点摊蒸腾着热气,小贩们吆喝的上海方言很是悦耳。

    正走着,路过了一处菜市场,人来人往极为热闹,李伯阳一心好奇,便走了进去,进去一看不由得大开眼界,这个菜市场建设的既有特色,屋顶中部是天棚,阳光线穿透下来照亮菜场,上下三层,底层买蔬菜水果,二层鱼肉副食品、罐头等食品,三层则点心和小吃,里面华洋混杂,细看不乏衣着讲究的中产阶级。

    李伯阳上下转了一圈,简单给董幼仪几女买了些点心,临出门,对杜汉山道:“咱们芜湖也该有这么个菜市场,回头你派人仔细考察一下,照搬回去。”

    杜汉山称是,又向前走了不久,路过一处馄饨摊,摊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妇,李伯阳便停下脚步,在这喝了两大碗馄饨,又吃了巴掌大豆沙馅包子两个,这才饱腹离开。

    吃饱喝足,总归是到了文监师路,177号,德大西菜馆,李伯阳并未急着进去,而是去了斜对面的新亚咖啡厅,坐在一处靠窗户的地方,点了几角钱的一杯的咖啡,便一分一秒的等着时间。

    这个时间,德大西菜馆还未开门,杜汉山盯着外面,李伯阳不经意的打量起咖啡厅的人来,今天是周末,咖啡馆里客人不少,多是衣着考究的外人,或是家境富裕的学生青年。

    不过最有特色的还是咖啡馆里的女招待,有华有洋,女招待穿着摩登,姿容也上佳,来往带着香味,瞧着那些青年热切的目光,点上几角的饮品却给小费数元,便也知道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揽客手段。

    李伯阳对这种咖啡馆的罗曼蒂克氛围不甚喜欢,正巧一座客人唤来女招待,说是要点首歌听,女招待便掏出口音,吹了一曲《桃花江》,颇为动听。

    李伯阳听得心动,便招呼其他女招待过来,女招待轻声慢语道:“先生,你需要什么?”

    李伯阳手指那边唱歌的女招待,道:“帮我也找一名。”

    女招待笑了说:“先生,不用找,我们这里每一个人都会唱。”

    李伯阳笑道:“那你唱吧。”

    女招待道:“先生您是喜欢听歌呢,还是听曲。”

    李伯阳略作思索,道:“听曲吧。”

    女招待便露出笑容,拉起唱腔:“先生,请听苏三起解……”

    李伯阳半眯起眼睛,颇为享受的听着。

    ……

    阮玉英和张达民在街上漫步,今天是礼拜天末,崇德女中放了假,两人难得有了独处的时间,张达民见到意中的人儿,很兴奋一路说个不停,而阮玉英始终低着头。

    “玉英,你怎么不说话,听蓝瑛讲你的学费交了,伯母换工作了吗?”张达民问。

    提起这个,阮玉英眼睛笑的弯弯,说:“我娘在宋探长家做保姆,一个月薪金五十块块钱。”

    “原来如此。”

    张达民很为她高兴,又咂舌说:“一个月五十块大洋,给的真多。”要知道上海滩熟练男工一个月也只能赚二十块左右,女工只有十几块,像保姆之类的赚的更少了,以阮母现在一个月五十块的收入,足抵得上一个洋行的一般雇员,自然让他惊讶了。

    阮玉英小声道:“宋探长人很好,还帮我家从地下室搬出来,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处很好的亭子间,别人一大间要十五块,只收我们八块钱。”

    张达民忽的警惕起来,他才不相信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人,工资给的奇高不说,以探长的身份,还给阮家母女砍价租房子,难不成是看上玉英了,想到此处,他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严肃道:“玉英,你要小心。”

    阮玉英道:“有什么可小心的。”

    张达民直言道:“难保这个宋探长不会是图谋你的美貌。”

    阮玉英想不到他说这样说,撇了撇嘴说:“你把人想的太糟糕了。”但心里还是欢喜张达民说她美貌。

    张达民振振有词道:“这种有权有势的老男人,最喜欢你这样的女学生,听说你们女校姓韩的学生,不就做了**嘛。”

    阮玉英有些生气张达民把她和**相比,嗔道:“我可和她不一样。”说完便不愿搭理他。

    张达民见阮玉英生了气,连连告饶,好话说尽,阮玉英才消了气,正走着,张达民左右一看,瞧见路边有一个装饰风格好看,玻璃明镜窗的咖啡馆,便说道:“玉英,我请你和咖啡好不好,歇一歇。”

    阮玉英穿的是一双新鞋,走的脚也痛了,犹豫了一下点头说:“好,点一杯咖啡就好,不要浪费。”

    张达民便笑:“是,不过花几块钱,不要紧。”

    进了咖啡馆,里面的情调阮玉英很喜欢,这时阳光照射进来,将靠窗的玻璃照的分外好看,她说道:“少爷,咱们去窗户前做好不好。”

    张达民眼睛四下望了眼,皱眉道:“窗户前太热了吧,还有,都说了叫我的名字。”

    “好,张达民,我要到那里坐,你爱来不来。”阮玉英说,她的心情明媚,难得耍了一回性子。

    张达民道:“来,你去哪我到哪。”

    两人便往窗户边走着,阮玉英扫过正唱曲的女招待,张达民小声说:“玉英,你唱的?***靡话俦丁!?br>

    阮玉英莞尔自得的笑着,轻盈的把头一侧,眼神错过女招待,视线不经意的落在了一个穿着长袍马褂的青年人身上,青年坐姿很端正,微昂着头,身背挺直的像一杆,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度,正在她细看青年的同时,青年似有所感的侧过头,瞥了过来,眼睛闪烁着神光,两人目光相交,都露出讶色,都认出了对方,

    李伯阳记忆力很好,虽然面前这个少女换了衣着,可她眼睛笑时的弯弯妩媚,唇角边浮出的那一个逗人的浅窝,让他瞬间回想起数月前在崇德女中邂逅的那个歌声好听的少女,不想在这里不期而遇了。

    阮玉英也想起了面前的青年人是给她留下深刻印象,能让宋探长毕恭毕敬的青年,如何不让她记忆犹新,看到这个男人,她忽然明悟了宋探长为何会无缘无故的对自己一家关怀备至。

    “是你!”

    “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女招待唱曲戛然而止,杜汉山警觉的回过头,张达民心头莫名的对李伯阳充满敌意。

    “这么巧。”

    李伯阳起了身,含笑着说。

    阮玉英红了脸,点了点头。

    李伯阳又看向张达民,也认出了他,客气道:“你好。”

    张达民早不记得李伯阳,只当他是阮玉英的追求者,脸色不悦起来,问阮玉英道:“玉英,他是谁?”

    阮玉英小声道:“我也不知道。”

    张达民哪里肯信,暗道不知道名字还这么熟络,便以为阮玉英瞒着他,有些生气说:“玉英,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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