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心中百转千回,可见到嘉靖递过来的腰牌时,王琪也难掩惊喜。

    正四品锦衣卫指挥佥事。在从龙之臣中,仅次于蒋庆山、袁宗皋、陆松与蒋家兄弟,是众伴读中品级最高者。又在锦衣卫,可见嘉靖对王琪的信赖与看重。

    嘉靖的口气,却带了不足道:“七郎本不是军籍,之前又没授官,要不然也不会只区区指挥佥事。”

    道痴与刘从云对视一眼,明白嘉靖未尽之意。看来他最信任的还是王琪,而不是蒋家那两个表亲。对于王琪官职在那两人之下,他似有不满。

    王琪却晓得自己的分量,一个外乡小子,入值锦衣卫,还做了四品头目,这已经是幸甚。要是真让他做一把手、二把手,他还真未必能撑起那一滩来,说不定还要丢丑……从乾清宫出来,三人都神清气爽不管是道痴这样的“投资者”,还是王琪与刘从云这样的“幸运儿”,都觉得回报颇丰,心满意足。

    尤其是王琪,多了几分底气。

    即便将来因尚主的缘故,连累伯父与堂兄们的仕途,可是他入了锦衣卫,就又多了一条路。即便耽误了堂侄们科举之路,但也可以换个法子补偿,选资历好的侄子入值锦衣卫,王家在官场上就多了一条路。

    他能做的,就是在锦衣卫混资历,等到退下来时,混个世袭指挥使或是其他,如此一来照佛家族一、两代人不是难事。

    心情大好后,王琪就盯着道痴手中的诰书。等出了宫门,立时夺了看过,见上面书的是“奉议大夫”,嘟囔道:“皇上近来器重二郎,还以为会赠‘中顺大夫’。”

    “中顺大夫”是正四品散阶封号,“奉议大夫”是正五品。

    道痴道:“皇上圣明。”

    这两日封赏从龙属官,看似一顶顶官帽送出去,可不管是皇亲,还是文武大臣,对于此事都没有异议,这也说明嘉靖的赏赐在众人能接受的范围之内,官职多在正四品止。几个品级高于正四品的,也多有因由,并没有刺众人的眼。

    道痴即便担了“伴读”之名,可年岁在这里,加恩先人已经是特例,正五品正好,要是正四品说不定就要引人口舌。

    王琪也想到此处,叹道:“皇上也不容易。”

    道痴想着王琪后日就要随钦差出京,道:“这诰封就请七哥带回去给祖母,等祖母上京时,往来馆驿也便宜些。”

    得了这份诰封,王宁氏就是五品太宜人,北上京城有资格入官驿落脚。

    王老太爷已经允诺,入秋后会安排王珍送王宁氏北上。想着王宁氏年过花甲,道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恨不得亲自去接进京。

    可是他得了嘉靖吩咐,下月初入国子监读书,抽身不能,只能托给王琪。

    王琪犹豫一下应了,对刘三郎道:“三郎,我后日就要出京,这两日要带七郎去二伯家,就不回会同馆了。”

    刘从云明日起要入宫当值,现下也急着寻长吏司的旧友打探消息,就在皇城门口与王家兄弟作别。

    皇城外是六部衙门所在,兄弟两个直到出了天街,才雇了辆马车,却不是往侍郎宅,而是往顺娘家去了。

    “二郎,其实接叔祖母之事,不妨托给张姐夫。”上了马车后,王琪说道。

    “这是为何?”道痴带了几分不解:“难道伯祖父所言大堂兄秋后入京之事是假的?还是太麻烦大堂兄?”

    王府三郡主九月除服,两家入秋要言婚姻之事,王家宗房总要有人进京操持王琪婚事。

    王琪摇摇头道:“不是麻烦不麻烦大哥的问题,而是机会难得。”

    道痴听着依旧有些迷糊。

    王琪道:“二郎虽年少,可张姐夫却过了及冠之年,身上又有举人功名。皇上如今正缺人之机,还不若让张姐夫借接叔祖母之名,随我一同回安陆。这一路上,礼部尚书、翰林学士都跟着,借接让张姐夫混个脸熟,对于张姐夫也是好事……王府那边留守诸人,随王妃进京后,少不得再封赏一回。到时候将张姐夫举荐给皇上,也是机会。张姐夫即便不是王府旧人,却与皇上有同乡之谊。不过也要张姐夫心甘情愿才好,毕竟举人授官不如进士授官便宜。要是张姐夫志在二甲,再等几年出仕也不晚。”

    王琪的话虽有取巧之嫌,可道痴明白这确实这个难得的机会。

    举人考进士,哪有那么好考的。上万至数万举人汇集京城,可三年一次的会试每次取百余人。真是千军万马走独木桥。有的人考了几十年,依旧在举人上。

    就像张家老爷,还有刘家大舅,都是考了多年不第。

    张庆和及冠之年,落第一次,说起来是常例。没有什么可丢人的,再考个两次、三次,即便而立之年中了进士,在官场上也是年轻人。可是进士也分三甲,一甲、二甲前程似锦,三甲则有些尴尬。

    要是张庆和无缘一二甲,那与其在京城消磨时间,等着科举,还不若趁着嘉靖缺人的时候出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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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见姻亲,闻良言

    王琪的话听着是有道理,可是说的人不对。

    他本不是爱钻营的人,这样的安排又太功利了些。如此侃侃而谈的王琪,刚接了代天子去迎接天子生母的差事,身上却没有半点欣喜,脸上反而露出几分悲凉。

    道痴叹了一口气,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七哥无需内疚太过。”

    王琪苦笑道:“皇上既命人去迎王妃进京,那名分也是早晚之事。我真是不知该如何见二伯。若是宗房伯父与堂兄们都需规避,张姐夫早些出仕也是好事。”

    张庆和不仅娶了王氏女,本身又是宗房太夫人的侄孙,论起血脉亲缘来,不比道痴远。年岁又在这里,趁着王琪没成亲前,王家人想要扶持一把,在官场上会便宜很多。

    即便三郡主封公主,现下有国孝在,婚礼最早也在一年后,王家人还有布置的机会。

    等到道痴年长出仕,在官场上也有了帮扶。

    道痴心中想着王琪的苦闷,道:“若是姐夫愿意,自然是好事。”

    王琪看着道痴道:“要是二郎、三郎年长几岁就好了。”

    三郎是宗房近支,道痴又与王琪相伴长大,受过王老太爷的恩惠,宗房真正能依仗的族人,也只有他们两个。换做其他房,关系疏远,不说有没有成才的子弟,即便有子弟可以帮扶,庶强嫡弱,也非家族之福。王琪在还罢,驸马身份是震慑;王琪要是有不在,庶压嫡也不是没可能。

    至于三郎与道痴两个得势后会不会欺压宗房,王琪是想也不曾想过。而对于位居从三品的从堂叔王青洪,王琪却是压根没有想起。

    看着王琪眉头皱成一团,道痴低声安慰道:“七哥,还是那句话,勿要看着眼前。皇上以藩王身份即位,京城看似太平,说不得还有的折腾,眼下风光未必是风光。只要七哥与三郡主恩爱,王家就有靠山,我与三哥晚个十年、八年出仕也不迟。”

    王琪听得有些诧异:“殿下已经是皇上,谁还敢为难皇上不成?”

    道痴道:“即便身为皇帝,也未必能随心所欲。上有孝道,下有‘忠臣’,不管抬出什么名号,说到底还是名利之争,还不知会争到几时。咱们只管作壁上观就好,省的引火烧身。”

    王琪并不愚钝,闻言自然听出道痴言外之意。京城政局真要大乱的话,二伯致仕就未必是坏事。虽说晓得这种说辞是在安慰自己,可王琪眨了眨眼睛,心里的不安愧疚还是弱了几分,小声道:“真的有人敢闹么?”

    道痴点点头,小声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权力更替,总是难免纷争。不说别的,就是先皇以太子身份即位时,朝廷也动荡了数年。权阉生生死死,阁臣罢了不是一个两个,牵连在中的六部堂官不下数人,破家问罪的人家数以十计。皇上这边,怕是会更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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