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正好有一群难民奔逃过来，要过关隘，数十曹兵骑马随后掩杀过来。

    曹兵马队冲进难民营中，如虎似狼一般行凶，抢夺包裹，挥刀乱砍，遇到女人，只要看得上眼的，无论年纪大少，就地下马祸害，一时间哭嚎连天，声动四野。

    邓豹在关上见了，一时人性萌生，良心大显，勃然大怒，提刀上马，大吼一声，带兵杀下关来，将数十行凶曹兵大部杀尽，只剩下几个腿脚快的远逃而去。

    邓豹见了也不追赶，指挥手下士兵安排难民过了关隘。

    到这时候邓豹才想起来自己犯了杀头之罪，于是横下心来，吩咐难民快逃，自己要回曹营请罪。

    过关难民正在往南走去，忽然又从西边涌过一队曹兵，也有上百人，个个马背后边驮着抢劫而来的值钱之物，此时就像一阵旋风，夹裹着冲天的尘土，直冲向刚刚过关的难民。

    邓豹见了，立时血涌头顶，暴喝一声：“杀！”

    三百守关骑兵受了邓豹情绪感染，一起冲下关来，将一百多曹兵斩杀的一个不剩，他们到死时也尚在糊涂之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自己人马杀死。

    到这时候，邓豹知道自己彻底没法在曹营混下去了，低头看着满地死伤的曹兵，狠狠啐了一口，然后拔剑横在脖子上，就要抹下去。

    就在这一霎那之前，邓豹见到了这群自己救出来难民的脸色，虽然是一闪而过，但是，无论老少妇孺，个个满是灰尘的脸上，无不显示出一副恐惧惊吓又是无奈的神情。

    邓豹就被惊呆了，将宝剑缓缓的松了下来，自思：“我既然为救这群人的生命而获罪，死了，对我自己和他们又有何益？倒不如救他们到底，就是死，也死得其所。”

    邓豹就将宝剑扔在地上，一屁股坐下来，抬头看了一会自己救活得这群生命，一时感到责任重大起来，便低下头想：“怎样才能救他们到底呢？”

    邓豹又抬起头来往远处看着，似乎要向苍天寻求出答案来。

    但是，昏黄的天空只有数只乌鸦嘶哑的叫着往南逃去，眼光向下看时，从跟前到天边，只是一片毫无生机的黄土，春风过来时，卷起一阵阵眯眼的尘土。邓豹叹道：“天啊！我可怎么办呢？”

    这时候又有乌鸦叫声传了下来，邓豹抬头看时，又是三四只乌鸦张着翅膀，呼朋引伴的往南飞着。邓豹见了，似乎有所感悟，心想：“过了豫州往南，多年没有战乱，我何不护送这群难民往南逃荒而去，或许能带领他们逃过灾难，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邓豹这样想着，难事却是一桩接一桩涌上心头，护送这么多人南下，吃的怎么解决，穿的怎么解决，住的怎么解决，遇到下雨阴天怎么办?????

    这些难处使邓豹一时排解不开，就坐在这里发呆。

    这时候，只见西边又一股烟尘滚滚而来，邓豹有几分吃惊，怕是曹兵过来，急忙派士兵远远迎过去察看，士兵一会就回来报告，说是又有一股难民往这边奔来，“逃命似的，奔得很急，连哭带嚎的，说是后边有军队追杀，却是不知道是袁兵还是曹兵。”

    邓豹一听，一跃而起，站在高处向手下这三百骑兵问道：“诸位弟兄，许褚的士兵犯了军纪，残杀掠夺百姓，我没有请示主公就将他们处死。此一举非为我自己，乃是为了救这数千难民。此举虽然鲁莽，但是我已经对起天地良心，此时就是死啦，也绝不后悔。

    弟兄们跟我邓豹同时犯了不赦之罪，回曹营以后，必死无疑。

    为此我决定，继续护送这群难民逃生而去。诸位弟兄若是愿意跟我邓豹行事，请到左边列队，不愿意的，请到右边列队。

    人各有志，我邓豹决不为难。弟兄们自己决定，请吧。”

    这时候士兵队伍中鸦雀无声，等了大约半顿饭的功夫，邓豹只见自己的副手吕宽铁青着脸色过来到自己面前站定，道：“主将，末将上有年迈父母和妻小家室住在许昌，实在不能随您前去护送，请主将体谅，放过我一家性命。属下没齿不忘。”

    邓豹上前一步拍着吕宽的胳膊道：“兄弟，人各有志不可强勉。护送难民之行乃是我邓豹个人之事，非是主公之命。诸位兄弟自便，不必为难。”说罢又高声喊道：“诸位兄弟再听我说一遍。愿意随我护送难民的请往左边列队；不愿意的请往右边列队。”

    曹仁喊罢，低头对吕宽道：“吕宽兄弟，请到右边带头列队吧。”

    吕宽听了牵马过去站定，然后高声对邓豹道：“主将，你善自保重。我回曹营以后，一定在主公面前为你澄清事实，请主公赦免你的罪过。”

    邓豹苦笑一下，也不说话。

    这时候只听得一阵呼啦啦脚步动，尘土起来时，已经有二百一十名士兵挨着吕宽在右边列队。

    其余的九十名士兵就列队在左边。

    此时春风刮起来，吹动一阵阵黄土扬起来，一时间黄尘滚滚，迷人眼睛。

    邓豹弯腰捡起佩剑，猛然一挥，将飘扬的曹字大旗削下一角，然后，一手扯着旗角，一手横着宝剑，来到吕宽面前道：“兄弟，我知道自己犯下了不赦之罪。弟兄们恐怕也是罪责难逃。这样吧，你带着弟兄们去向主公转达我的心意，此次犯罪，罪在我邓豹一人，我有心自裁谢罪，又记挂这数千难民。只好护送流民逃生。望主公饶恕众位弟兄。”说罢催促道：“邓豹对不起弟兄们，请上关吧。”

    士兵们低头跟着吕宽登上关隘。

    此时，这里只剩下了邓豹和九十名曹兵，还有身边数千满身尘土的难民。

    摆在邓豹他们面前的，是望不到天边的漫漫黄土地，和难民们隐隐约约弥漫在天空的求生**。

    邓豹抬手将眼睛里的尘土揉了出来，然后沉声吩咐身边的九十名曹兵：“把这些死马剁开，将马肉驮着，下货也不能留下，一律带走。”

    于是，二十几匹地上的死马不到午时便被分割完毕，血水淋漓的发上了马背。

    邓豹牵着自己的战马，命令士兵：“分头传话给难民。愿意跟我逃难的就上路，我护送他们找个太平的地方谋生，不愿意的自便。”

    邓豹说罢，自己首先上路，牵马昂头往南走起来。020
------------

021章流民

    等士兵们把邓豹的话传达下去后，这些难民便陆续跟了上来。

    走到日头就要接到西边的山顶时候，邓豹回头看看，只见九十名士兵牵着马匹，夹杂在难民当中，沿着弯曲的土路跟着自己走着，队伍拖拖拉拉的很长，一直看不到尽头。

    邓豹喘了一口粗气，回过头来往前看时，只见前边的山岗上乱树杂生着，山岗下边，有一道河水映着天光，在山岗河流之间有几座土房子露出屋角。邓豹想：“晚上就宿在这里吧。”

    来到河边时候，邓豹吩咐士兵过去到村子里寻人问路，几个士兵过去一会，返回来报告：“主将，全村没有一个人。”

    邓豹不再言语，又站起来牵着自己的马匹吩咐：“进村住宿。”

    村子里是几十座坍塌的土屋，邓豹来到村子中间，吩咐士兵打柴烧烤马肉，天黑以后，满村子亮起了火光，邓豹就吩咐士兵将烧热的马肉分给难民充饥。

    这天晚上，邓豹和士兵以及难民们，都在这村里村外宿了。

    早春的天气，晚上奇冷无比，难民队里不时传出婴儿的啼哭，也隐隐约约传过来妇人不情愿地咒骂声，还有男人们的厮打声，邓豹蹙着眉头想：“走到哪里算哪里吧！有命的就活下去，没命的只得随命了。”

    就这样大约走了十几天，难民队伍来到了黄河岸边。

    此时正是春天黄河的枯水季节，邓豹见了黄河，知道已经离开河北战乱之地，便来了精神，放眼看时，只见漫漫黄河故道连着天际，一片浅褐色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