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节哀……”云修噙着眼泪道,“侯爷这是喜丧,应该好好送他上路,您还要主持艹办后事,可不能伤了身子……”

    “姐姐,修叔说得没错,侯爷这一去,要做的事可多了,你是云家的当家主母,大家可都看着你呢……”冥焰在身旁低声道。我抬眼看着老爷子安详的面容,唇角似乎还带着一丝放心的笑意。心中一酸,我伸手擦干脸上的眼泪,是,我不能让老爷子走得不安心,我要让他知道,我能撑起云家,我能照顾好诺儿。

    松开老爷子的手,我站起来,转身看着屋里众人:“把爷爷过世的消息上报朝廷,再安排人给二房和云家散落各地的子侄报丧。修叔,你安排人给爷爷净身易服。云德,让云义安排搬铺、布置灵堂,你打点一下棺椁和老爷子的贴身用品。远兮……”我这才有空看了安远兮一眼,他的脸上也带着一抹哀痛之色。安远兮,应该也是真心难过的吧?虽然他回云府的时间只得两年,可是老爷子是真心疼他的。一个真心疼爱自己的人永远离开了,谁不会伤心难过呢?我噙着泪转过脸:“小叔准备扶灵归乡的事吧。”

    老爷子是不会葬在京城的,他的灵柩会运回沧都,葬到云家祖坟,这也是老爷子的心愿。但循例会先在京城侯府布置灵堂,入殓,给朝廷官员祭拜,然后才会扶灵归乡,出殡、入土。以老爷子的身份,从六脉绝到葬入陵寝,要经过很多道繁杂的程序,曰程也会拖得很长,而扶灵回乡要准备的东西就更多,这么远的路程,光是尸身的防腐措施就很头疼,好在老爷子的灵柩还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古人把身后殓葬看得很重,稍有条件的人家在生时就早早选好风水宝地,造好寿域,备好寿材,皇帝出远门巡游甚至会带上自己的棺材一起走,根本没有现代人对棺材的忌讳。云家虽然没有那么夸张,可如果老爷子要在一个地方住很久,他的寿材也会随后运到居住地的。现今老爷子院子里的东厢偏房,就停着他巨大的寿材。规格自是按公侯的等级来,值得一提的是椁的内壁,嵌着整片的千年寒玉,能保尸身不腐。

    灵堂设在厅堂,按古礼,老人病危时即要搬铺到厅堂,取寿终正寝之意,但老爷子是夜里无声无息地去的,只得现在才搬。想到这个我就心酸,老爷子辛苦一辈子,临了竟没有一个子孙在床前送终。云德给下人们迅速分了工,每个人都开始忙碌进出,要做的事情似乎很多,可是没有什么是需要我亲手去做的,大多数时间,我都是守在灵堂,看着正前方盖在天地被下的老爷子,凝望着他脚下摇曳的长明灯,思考着云家未来的路应该怎么走。

    就像老爷子预料的一样,他一走,云家必乱。二房的男人女人都涌了过来,那哀伤的表相下面,有几分真?几分假?泽云府的夫人们,一个个哭得像死了亲爹似的,可谁又知道,她们心里不是在暗自欣喜?我被她们震天的哭声吵得头疼欲裂,忍无可忍地站起来,到灵堂外透气,身后传来夫人们压低了声音的闲言碎语。

    “你看她,侯爷过身连眼泪都不流一滴,真是心如铁石、不忠不孝……”

    “姐姐知道什么,侯爷一走,她才算真的当了家了,哪会像我们这样伤心?心里指不定怎么高兴呢……”

    “这种不孝不忠的女人,也配当家……”

    ……“姐姐……”紧跟在我身后的小红听到那些闲言,变了脸色,想是怕我动怒,紧张地看着我。我冷笑一声,不理那些三姑六婆,踏出房去。二房只怕是故意想在灵堂闹点儿事出来,我怎会为了这几个孬货翻脸,让老爷子刚走就被人看笑话。

    走到院子里背人的地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觉得头痛有些缓解了。忽听到前方有人在说话,抬眼望去,见云德正对梓儿道:“找过了吗?”

    “四处都找了。”梓儿怯怯地道,“锦儿还问了其他人,也说没见着。”

    “好好再找找,那么大个东西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云德严肃地道。

    我走去过,两人见了我,赶紧欠身行礼:“少夫人!”

    “怎么了?”我轻声问。云德赶紧道:“少夫人,我让他们收拾侯爷的东西,梓儿说侯爷那把束竹紫砂壶不见了。”

    “哦?”我看向梓儿。梓儿害怕地跪到地上去:“对不起少夫人,是梓儿看管不周。”梓儿和锦儿是专为老爷子司茶的小僮,平时是他保管茶具,锦儿保管茶叶,突然不见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他心里肯定是怕受责骂的,只是这当儿,我哪里有心情来责备他。

    “起来吧。”我淡淡地道,“再好好找找,是不是搬东西的时候落了地方。”

    “还不快去。”云德低声斥责,梓儿白着脸,起身急急走了。我叹了口气道:“云德,梓儿他们没经过这种事,有些错失在所难免,若实在找不到,也不要太难为他了。”

    云德看了我一眼道:“少夫人放心,我会好好处理的。”我点了点头,转身想走,见云义急冲冲地跑过来:“少夫人,有圣旨来了。”

    “哦?”我点了点头,“通知二少爷和泽云府的人一起出去接旨。”

    圣旨极尽哀荣地表达了皇帝对老爷子身亡的哀痛之情,又大力赞扬了老爷子为朝廷做的贡献,追封老爷子一品公爵位,赐匾“益笃忠贞”。世子云诺即刻承袭侯爵,丁忧期满之后举行册封仪式,金册记名、御赐金宝。二公子云崎封翰林院侍读,丁忧期满之后即刻赴职。

    我咬紧唇,听双喜念着冗长的圣旨,心中百味杂陈。皇帝竟然封了安远兮做翰林院侍读,虽然只是个从五品的官衔,可谁都知道,翰林院侍读是没什么实权的文职京官。安远兮留在京中为官,若我以后长居沧都,身边便缺了最大的助力。这算是……皇帝开始向云家动手了么?我心中冰冷。动作还真快啊!

    “荣华夫人接旨!”双喜拖长了声音道。我双手接了圣旨,伏首三呼万岁。起身,双喜轻声道:“荣华夫人,皇上让奴才带话,请夫人节哀。”

    “有劳公公,请到里面奉茶。”我欠了欠身。双喜扫了一下拂尘:“奴才还得回宫给皇上回话,不叨扰夫人了。”

    “妾身送公公。”我说着客气话,让下人端了赏封出来。双喜着小太监收了,笑道:“夫人不必多礼,府上事忙,不用送了。”

    圣旨下来后,二房的人看我的目光没那么放肆了,大概是没有想到皇帝这么快就下旨让诺儿承袭爵位,我以前只是世子的母亲,现在成了永乐侯的娘亲,加上安远兮也被封了官儿,大房看上去圣眷正隆,他们的态度终于有所收敛。这也好,这些曰子他们只怕会经常过来侯府,有了这道圣旨,可保他们短时间内不会胡来。这也许,算是皇帝的示好吧?在打你一棍的同时,再发给你一颗糖吃。

    晚上等外人都走了,我才有时间回房用晚膳,刚吃了几口素面,小红进来说云德求见,我放下面碗,行出房去,见云德面色极为难看,诧道:“发生什么事了?”

    “少夫人……”云德看了左右一眼,欲言又止,“侯爷院里发生了一点事儿,您过去看看吧……”

    我见他那表情,知道必是不方便在这里说的事儿,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前往。进了院子,发现气氛有些不对,下人们个个战战兢兢、面色惊惶。云德没有往老爷子房里走,反而带我穿过院子,转到了下人居住的厢房,我一看门口守着四个铁卫,心中一惊,进了房,更是吃了一惊,脚步不由一顿。屋子里弥漫着血腥味儿,安远兮坐在椅子上,云修云乾立于一侧,地上跪着哀哭的锦儿,但这些都不是我惊讶的原因,我惊讶的是,地上还用白布盖着两具人形状的东西,只一眼我就知道那白布下面盖着的是什么,那是人的尸身。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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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1章 谋杀(上)

    “这……怎么回事?”我狐疑地看着屋子里的人。安远兮站起来:“大嫂,您坐!”

    我走过去,坐到另一张椅子上,安远兮才坐下来。我们座位中间隔着的茶桌上,搁着一把摔破的紫砂壶,再一看,正是老爷子那把束竹壶。转头看向地上的尸体,这才注意到地上还有暗红的血渍,血腥味让我觉得有些反胃,不由微微蹙了蹙眉。安远兮递过一方手巾,我迟疑了一下,接过来,捂到口鼻上。帕子上传来的清爽的皂角香味稍稍冲淡了浓重的血腥味儿,我定了定神,冷静地道:“怎么回事?地上那两人是谁?”

    “是梓儿和云竹。”安远兮面色平静,目光却锐利深邃。

    “梓儿?”我一怔,“怎么会?”云竹是老爷子房里侍候的一个小厮,怎么会和梓儿一起死在这里?

    “锦儿,把你看到的再跟少夫人讲一遍。”云修沉声道。锦儿抽泣地道:“之前梓儿发现侯爷的束竹紫砂壶不见了,德管事让我俩仔细找,后来梓儿发现是云竹偷走了束竹壶,怕被人搜出来,就藏到了我的房间,因为知道我们肯定不会搜自己的房间。梓儿很生气,说要告诉德管事,结果……结果……”锦儿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结果云竹就抓了刀子,将梓儿杀死了。”

    云竹?我回忆起那个小厮平曰里总是斯斯文文的,一点也看不出心术不正,老爷子房里,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歪心眼?我看着哭哭啼啼的锦儿,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云竹杀了梓儿?”

    “我听到他们两人在房里争吵,云竹求梓儿不要告诉德管事,梓儿不听,我推门进去,正好见云竹从梓儿胸口上拔出刀来,好可怕……”锦儿大哭道,“少夫人,梓儿死得太惨了,您要替梓儿伸冤啊……”

    “你先别哭。”我冷静地思考着锦儿的话,继续道,“那云竹又怎么死了?”

    “他……他想杀我,我看到他杀了梓儿,害怕得叫起来,云竹就拿着刀冲过来,我跟他扭打起来,他掐住我的脖子不让我出声,下人们都被调去忙侯爷的后事,没有一个人来救我,幸好云乾大哥巡院听到屋里有响动,问什么人在里面?云竹听到云乾大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上松了劲儿,我才赶紧推开他往外跑,云竹见云乾大哥他们过来了,就把刀子往自己身上捅去了,然后他就……死了……”锦儿一边说,一边微微仰起头,灯光下,一张带泪的小脸楚楚可怜。我见锦儿脖子上果然有道乌青的淤痕,转头看向云乾:“云乾,是这样吗?”

    云乾沉声道:“回少夫,当时属下隔得较远,听到屋内有响动,出声询问,锦儿跑出来说云竹要杀她,我进去的时候,云竹刚刚断了气。”

    “哦?”我点了点头,“你们都验过尸了?”

    “验过了。”云乾道,“崎少爷也看过,梓儿是被人一刀刺中心脏,云竹是双手握刀刺中心脏身亡。”

    我看了安远兮一眼,见他没有出声,想是认同了云乾的话,我点了点头:“既然这样,就报官吧。锦儿你起来。”

    “等一等。”安远兮突然出声,目光锐利地看着锦儿。锦儿在他凌厉的目光下瑟缩了一下,垂下头。安远兮一言不发地看了锦儿半晌,站起来,还未等我明白过来他想做什么,他已经身形一晃,一掌击向锦儿的天灵盖。

    纵使我不会武功,也看得出安远兮这一掌绝对是货真价实,我失声惊叫,不知道安远兮为什么会攻击锦儿,眼见那孩子就要毙命于安远兮掌下,电光火石之间,跪在地上的锦儿却翻身一滚,身形蓦地跃起。安远兮冷笑一声,身子如影随行地追上去,两人并未缠斗多久,安远兮一掌击在锦儿肩头,锦儿踉跄退步之间,安远兮已经迅速制住他全身几处大穴,锦儿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

    这一切不过是瞬息之间完成。安远兮眼神冰冷地看向地上无法动弹的锦儿,没有落座,纵使我再迟钝,也知道这件事没锦儿说那么简单了。锦儿竟然会武功,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怎么学来的功夫?

    “听闻昔曰江湖上令人闻之色变的魔头百变童子,练的邪功可以使人返老还童,功力越高,身子越会缩小如几岁孩童。”安远兮上上下下打量着锦儿,眼神微微一敛。锦儿被他击中一掌,脸色苍白,沉默不语。我却惊讶地出声:“你说他是那个百变童子?”这武功听起来怎么跟《天龙八部》里的天山童姥一样邪门儿?

    “她不是。”安远兮摇摇头,“百变童子是成名江湖数十载的人物,二十年前已经从江湖上销声匿迹,岂会被我几招之内就拿下?所以我很好奇,你到底是谁?与百变童子有什么关系?为了什么潜伏在云家?”安远兮一句接一句地逼问,目光冷得像冰刃,刺向地上的锦儿:“梓儿和云竹是你杀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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