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罗杰还在旁边苦苦期盼着，亨利几乎不想要将耳麦交给他，只想要独自享受这几首歌所带来的美妙滋味。可即使是将耳麦交给了罗杰，亨利此时依旧陷入了沉思之中。

    毋庸置疑的是，雨果的想法不仅仅恢弘，而且伟大，即使是见多识广的亨利也叹为观止。亨利原本以为他足够了解雨果了，可是雨果那惊艳的才华又一次让他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可是，为什么呢？

    雨果的想法听起来简直是愚蠢至极，不啻于是一种自杀举动，但为什么真正倾听成品时，却具有如此神奇的效果呢？仅仅只是将录音室搬到户外吗？显然不是那么简单。

    按照正常想法来说，录音室专辑里有了大量杂音，这对音质是毁灭性的伤害，几乎失去了音乐的本身质量，让人皱眉不已。

    目前磁带已经完全普及了开来，而更加便捷的光盘也已经占据了一定市场，但依旧有许多人对黑胶唱片念念不忘，为什么？就是因为黑胶唱片的音质是磁带、光盘所无法企及的，黑胶唱片完美地保存了音乐原本的模样，成为了收藏家们的珍藏。

    但是现在荣耀至死却将录音室搬到了户外，音质的大量流失，注定将成为一种败笔。而且，他们录制的又不是现场专辑，缺少了演唱会现场那种狂热和喧闹，也就缺少了感染力。如此说来，这种录制方法完全就是不上不下，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悬在半空中，就连鸡肋都不算。

    可事实却与传统想法截然相反，这种录制方法打造出来的音轨，居然让人忍不住折服，甚至超过了荣耀至死的前两张专辑，让亨利都热血沸腾起来。原本以为会是灾难的杂音，却让音轨多了一种真实感，那种身临其境的细腻和质感，与旋律本身互补互助，让那种栩栩如生的画面通过雨果的演唱，一点一点从耳朵汇入大脑，从而制造出无与伦比的体验。

    亨利觉得，同样的方法，换作其他乐队或者歌手，几乎注定是将失败的，之所以在荣耀至死手里能够大放异彩，就是因为他们是荣耀至死，他们始终都是那支奔走在路上追逐梦想的乐队，他们始终都是那支“不是荣耀就是死亡”的乐队。

    更为重要的是，这是经历了一年多沉寂之后，突破了瓶颈的荣耀至死。如果没有一年的冷却和沉淀，如果没有之前乐队成员的迷失和混乱，如果没有雨果自身的突破和反思，如果没有乐队重新找回激情的突破，那么这种方法同样不会成功。

    天时地利人和，这才成就了这一次大胆创新方法的成功，重要的从来都不是方法，而是乐队的灵魂，还有那种在他们血液里流窜的激情。

    再次闭上眼睛，亨利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了“航行（Sail）”那首歌的旋律，在亨利看来，这首歌就好像是在科罗拉多大峡谷录制的一般，天地变色、风云变幻、沧海桑田在视线里如同一幅画卷般展开，这不是上帝创造世界的那七天，而是荣耀至死崩溃、分裂、瓦解之后重新组合、联系、团结的那一年，每一个音符、每一个歌词、每一个声音都是如此真实，让亨利的眼眶都忍不住变得温热起来。

    虽然亨利没有和荣耀至死在一起完成这首歌的录制，虽然亨利也没有经历荣耀至死的波澜起伏，虽然亨利也没有参加荣耀至死的公路旅行，但是这一首“航行”却道尽了所有一切。那细琐的风声、澎湃的海浪声、雄壮的行进声在背景旋律之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无穷无尽的感动在胸腔里汹涌。

    更为不可思议的是，作为一名歌手，雨果在这样的环境里，实力得到了完美的发挥。作为荣耀至死的经纪人，亨利自然是知道的，雨果并没有接受过专业的发声训练，他不能算是一名真正出色的歌手，特别是比起他的创作天赋来说，他的唱功远远不能说是完美――当然，雨果一直都是在进步的，“沐浴晨光”这张专辑里他的表现都得到了无数称赞。

    但是这一次，雨果的表现却是真正让人惊艳，高低音的转换游刃有余、情绪掌控恰到好处、歌词演绎生动鲜活，那种强大的感染力可以从每一个音符之中深刻感受到，“航行”和“年轻火山（Young。Voloes）”这两首歌在雨果的演绎之下，不仅仅让人热血沸腾，而且更是直接让整首歌的质量提升了一个台阶，足以与“美好一天（Beautiful。Day）”相提并论，严格来说，“航行”甚至还更胜一筹。

    所以，亨利很难形容自己的感觉，因为脑海里有太多太多的情绪在翻滚，不仅难以理清同时也一言难尽。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知道雨果成功了，成功地说服了自己，成功地为荣耀至死的三辑注入了灵魂，更是成功地让荣耀至死找回了属于自己的精神。

    转头看向闭着眼睛细细品味的罗杰，即使看不到他的眼睛，也可以鲜明地感受到他脸上的陶醉和沉迷。至少，已经成功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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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9章 1529 天人交战

    罗杰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拍打自己的手臂，他有些不耐烦地睁开了眼睛，忍不住就想要训斥对方，因为对方打扰了自己的享受。可是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拍打他手臂的赫然是亨利，而站在旁边的尼尔和雨果也带着探询的视线看向了他，这让罗杰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罗杰依依不舍地拿下了耳麦，那回荡在脑海里的旋律依旧没有消散而去，就好像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一般，雨果那雄壮而澎湃的嘶吼声依旧在耳膜之上回荡，“航行！航行！航行！”

    很难想象，仅仅只是一个单词的力量，却让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迎向了亨利那慵懒的探究眼神，罗杰却有些不敢直视，他和亨利打过很多次交道，清楚地知道，亨利不是一个好打发的对手，所以，罗杰移开了视线，看向了雨果和尼尔，最后与雨果的视线交汇在了一起。

    雨果微微挑了挑眉，带着一丝雀跃和好奇，“所以，感觉如何？你们已经听了那么多遍，但依旧一点评价都没有，这让我有些忐忑。”雨果的话让站在一旁的亨利轻笑出了声。

    罗杰听到了亨利那轻微的声音，用视线余光鄙视了亨利一下，然后终于开口说道，“呃，雨果，你的想法真是……”罗杰这才发现，他太久没有说话，嗓子居然有些沙哑，痒痒得让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真是太过大胆了。”

    罗杰没有给予正面评价，不过这不应该意外，因为罗杰不是亨利，他是百代唱片北美分布的高层领导，他需要考虑的不是音乐性，而是商业性。

    “你应该知道，市场很难接受这种实验性太强的专辑。”罗杰说话也有些晦涩，因为他的血液都还在沸腾着，却只能强迫自己硬着头皮泼冷水。

    雨果却是一点都不意外，笑呵呵地说到，“就好像新金属一样？”这让罗杰话语不由一塞。

    荣耀至死当初之所以能够和百代唱片签约，其实就是因为他们的新金属音乐带着义无反顾的执着和锐气，罗杰就是看中了荣耀至死的这股精神，这才选择了签约。事实也证明了罗杰的决策是明智的。

    但现在，百代唱片已经在北美站稳了脚跟，罗杰就和所有上位者一样，开始保守。“既然这种方法已经取得了成功，我们为什么要改变呢？”这几乎是每一个行业所有上位者的通病，从好莱坞到音乐圈，包括社会的方方面面都是如此。所以，当苹果公司后来横空出世时，史蒂夫-乔布斯（Steve。Jobs）才收获了如此大的成功，因为他敢于尝试别人所不敢的选择。

    罗杰认为荣耀至死按照之前的模式已经取得了成功，如果在冒然改变――而且还是最为关键的三辑，这风险实在太大了，也是百代唱片和罗杰不愿意承担的后果。

    雨果那嘲讽的反问，让罗杰有些尴尬。

    其实罗杰现在是处于理智和情感天人交战的阶段，从情感方面来说，他被荣耀至死的音乐感动了，那种汹涌的热情几乎让他爱不释手，他无法解释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看起来注定会失败的方法居然能够唤醒他的共鸣，但他就是如此喜欢，如痴如醉。

    可是从理智方面来说，罗杰却知道，他不能被个人情感所左右。雨果的尝试太过大胆，也太过激进，在当今的市场里是很难被接受的。当然，如果一旦成功了，那就是开启了一段全新的历史；可是失败了呢？荣耀至死这块招牌就要彻彻底底砸在三辑上了，这个后果是刚刚才和荣耀至死签下重量级合约的百代唱片所不愿意承担的。而罗杰的理智知道，失败的可能远远超过成功的几率。

    罗杰将内心深处的挣扎压制了下去，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看向了雨果，“这和新金属不一样，新金属是顺应潮流的发展，偶然之中带着必然，我知道你们的音乐能够取得成功，我也相信新金属能够像垃圾摇滚一样在市场里占据一席之地。”只是他没有预料到，新金属摇滚会取得如此辉煌，“但是这件事不一样，你应该清楚地知道，音质的硬伤几乎是不可逆转的，没有人会购买一张充满杂音的专辑，这是花钱买罪受。抱歉，雨果，我们是一家盈利公司，不是慈善企业，这种方式录制的专辑，我们没有办法发行。”

    “花钱买罪受。”雨果只是重复了这句话，轻笑了一下，虽然他预料到了罗杰的反对，但还是觉得讽刺，特别是刚才罗杰的反应其实已经泄露了他的个人情绪。这就是大唱片公司的悲哀。

    这时，一直懒洋洋的亨利却是冷笑了一声，这让罗杰皱起眉头，对亨利怒目而视，因为亨利的嘲讽已经影响到了他的尊严，可是看到亨利眼底的嘲讽，罗杰还是有些心虚。

    “不能发行，还是不愿意发行。”亨利依旧是那懒散的模样，但是说话却开始变得犀利起来，此时亨利已经真正明白了荣耀至死的意图，亨利知道雨果说得对，这就是他喜欢荣耀至死的原因，这也是他始终只签约了荣耀至死一组艺人的原因――虽然自从荣耀至死取得了巨大成功之后，不少艺人都希望转到他手下，但都被亨利拒绝了。

    “罗杰，我们都是明白人，我看不出来百代唱片在其中起到了任何作用。”亨利简单利落地说到，“如果荣耀至死完成了这张专辑的录制，让我看看成本是多少，哦，上帝，居然是零，因为乐队自己就完成了所有制作，百代唱片根本不需要掏任何钱，也不需要你们的帮忙；然后……销售方式的话，当然，如果按照你们的路线，那势必需要和商业分账，但我们自己去找连锁店安排上架的话，我想，以雨果和荣耀至死的号召力，寻找到一家或者两家连锁店，这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至于宣传方面，嗯，我没有记错的话，荣耀至死的宣传费用一向不高，因为我们有一个繁忙的雨果，他没有办法参加太多宣传，所以荣耀至死的专辑一直都是依靠口碑在拉动销量的……”

    “所以，我在想……”亨利还托着自己的下巴，认真地开始思考起来，“我们为什么要让百代唱片来发行这张专辑呢？对，我们去年二月份刚刚完成了签约，三年时间两张专辑，对吧，不过，我们没有规定专辑发行时间，不是吗？所以，也许，我们可以先把这张专辑当做是实验性质的独立专辑，交给某个独立唱片公司发行，然后在录制其他专辑来履行合约。”

    亨利的话语让罗杰一阵心塞，因为亨利的话语都是正确的，该死的正确，“亨利，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在合同期间，荣耀至死的专辑不允许由其他公司来发行，这不实际。”

    “对，我忘了这一点，那么，不如这样，这张专辑我们就只和百代唱片合作发行部分，如果你们不愿意的话……”亨利看向了雨果和尼尔，“我说我们开启荣耀至死的第二次巡演怎么样？这张实验性专辑就在巡演过程中，作为门票的附赠品，赠送给歌迷。”

    雨果和尼尔互相对看了一眼，眼睛里绽放出亢奋的光芒。对于他们来说，这张专辑的意义并不在于赚钱，而是在于这是真正意义属于荣耀至死的专辑，它所凝聚的就是荣耀至死存在的意义。所以，亨利说的方法完全有可行性！

    罗杰此时完全是瞠目结舌了，如果换做其他任何时候，站在亨利面前，罗杰都有办法扭转战局，丝毫不会落下风，因为荣耀至死和百代唱片是有合约束缚的，白纸黑字，即使上了法庭，百代唱片也是赢家。但是现在罗杰也哑口无言，不仅因为亨利的方法真的有可行性，而且也因为在他内心深处，他是想要点头同意的。

    理智和情感的战争，从来就不是一场轻易的胜负，任何人都无法轻言做出判断。

    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耳麦，罗杰脑海之中的旋律依旧在回荡着，“航行！航行！航行！”那磅礴的气势在雨果的演绎之中铺天盖地弥漫开来，那种感动让罗杰这样的老狐狸都不由动容，这才是音乐真正的魅力。

    忽然罗杰就明白了过来，刚才的旋律之所以动人，就是因为荣耀至死将音乐最本质的东西展现了出来，触动了内心最柔软也最美好的部分。

    罗杰嘴角不由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亨利，出色的选择。”这没头没脑的话却是让亨利微微挑了挑眉，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虽然并不明显，但却泄露了亨利的得意。

    罗杰不是说亨利刚才的威胁，而是说亨利把他从办公室拉到了五十号公路上，也许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陷阱，让罗杰真正体验到荣耀至死走在路上的颠簸感，然后让罗杰亲耳听见荣耀至死的音乐之后，再来谈条件。在罗杰意识到之际，他已经站在圈套里了，处于被动的情况下，罗杰想要再次占据主动，已经十分困难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荣耀至死的音乐足够出色、足够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