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一方面查理知道为几个富家子而牺牲自己的未来根本不值得，因为那些富家子弟也不会感谢他，他们依旧可以在家庭的帮助下平步青云，即使被学校处分、开除了，他们也没有任何影响，但查理却不同；但另一方面查理又不愿意违背自己的原则：不能背叛朋友，哪怕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坚持没有价值，但他依旧想要坚持下去。

    这种感觉该是多么错杂。

    忽然雨果就想到了自己的人生，其实地下摇滚乐队的前景有多么渺茫，他在学校的时候就知道了，虽然他们是业余音乐爱好者，但也知道国内的摇滚早就在九十年代末迅速崛起然后火速凋零，地下摇滚乐队几乎没有任何出路，说难听一点就是食不果腹、三餐不继。但明知道是这样，荣耀至死乐队还是义无返顾地追逐了梦想，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自寻死路”，但即使如此，那十年的生活，他们还是痛并快乐着。

    也许，这就是原则，不愿意对现实妥协的坚持。

    忽然，雨果就明白了。

    查理之所以能够打动中校，是因为他的正直和善良，同时也是因为他即使在权势的重压之下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原则，这一份淳朴对于中校来说，就好像是黑暗之中久违的阳光，也让中校即使双目失明，但依旧可以感受到来自心灵深处的那抹阳光。

    那么查理在这一场争执之中有到底是什么感受呢？他无法接受不战而屈，他无法接受放弃人生，他更无法接受违背原则，在他看来，即使遭受了挫折即使人生失败了，但依旧可以重新开始，只要你愿意，随时随地都可以再次启程。但是一旦放弃了，就没有回头路了，自己也许会终生后悔。这是查理自己的信念和原则，即使有迷茫即使有纠结即使有动摇即使有不确定，但他最终依旧不会改变，因为他不愿也不想。

    同时，他更加无法接受中校的放弃，在他看来，中校是倔强的是强势的，最重要的是，中校是一名军人，一名取得了无数荣耀、经历了波澜壮阔一生的军人，这样的中校是不会放弃的，因为这是中校的荣耀，这是中校的尊严，更是中校的原则。

    所以，查理对于中校的情感是十分错杂但又十分坚定的，他认为中校选择了自杀是一种可耻的放弃，他不希望看到中校以这样的命运收场，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正直和善良，更因为他对于中校的敬佩。

    正是因为查理的这种情感，这才使得处于弱势的查理在中校那狂风骤雨般的宣泄之中坚持到了最后，并且成功地打消了中校自杀的念头。

    想明白了这一点，雨果顿时眼睛就亮了起来，“我们再试试！”雨果一抬头，就看到了眼前阿尔和马丁充满期待的眼神，何止是他们，周围的工作人员不少人都把视线集中到了雨果身上。看来，刚才雨果思考的期间，大家都在等待着。

    这不仅是因为他们对于工作的认真，同时还有好奇心的作祟：拿下金酸莓奖最差男主角奖的雨果，真的能够在面对阿尔这样的资深演员时爆发出精彩绝伦的演技吗？

    马丁再次看了看雨果，不是他不信任雨果，而是这场戏的难度绝对是整部电影之中雨果面临最艰巨挑战的地方，当然也是最出彩的地方，之前的七次NG都没有能够让雨果找到状态，那么这一次马丁有理由表示自己的担忧。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雨果给予了一个坚定的眼神表示回应，这一份肯定是马丁在之前都没有看到过的，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所散发的能量，让马丁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雨果又站了起来，走到了阿尔的面前，“刚才很抱歉，这一次我会尽全力的。”阿尔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雨果的肩膀，他现在也年纪大了，情绪冲突如此猛烈的一场戏，对于阿尔来说还要面临体力的挑战，一切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此时剧务已经把在外面抽烟的工作人员都喊了进来，表示拍摄又要重新开始了。工作人员进来之后，虽然没有说什么，看着雨果的眼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讽刺或者不满，只是一个个都低声说笑着回到了自己的岗位，彷佛即将重新投入拍摄的雨果根本不值一提一般。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工作人员对雨果是没有信心的，他们并不认为雨果经历了这短短的时间，演技就会突飞猛进，也许，这场戏最后还是要依靠阿尔一个人支撑起来。

    面对工作人员这样的态度，雨果没有办法指责他们，因为如果站在工作人员的立场上，恐怕他也会有同样的想法，但理解归理解，并不代表雨果会就此服输。他知道，对于这种不屑的态度，比起语言来说，自己的实际表现才是最好的回击手段。即使承诺说得天花乱坠，接下来的表演一样糟糕，那么也只是让自己变得更加悲惨而已，千言万语也比不上一次精彩的表演。

    所以，雨果什么话也没有说，但拳头却不由自主握紧了起来，暗暗为自己加油鼓劲。

    走到拍摄位置之前，雨果看到了站在人群之中的约瑟夫，约瑟夫始终都盘着自己的双臂，像一尊雕像一般站在场外看着这场戏的拍摄，他没有指责雨果，也没有担忧雨果，同样也没有鼓励雨果，只是默默地关注着雨果的状态。看到雨果投射过来的视线，约瑟夫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仅此而已。

    但雨果却知道，约瑟夫是在担心自己的，他一步不动地站在原地观看自己的拍摄，其实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支持。雨果咬了咬牙，调整了一下呼吸，在原地轻轻踮了踮步子，将自己的心态调整过来，不要关注其他人的视线，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即将开始的拍摄之中。

    雨果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举动，重新和阿尔走到了剧务指定的位置上，等待马丁一声“开拍”令下，就投入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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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043 演技爆发

    查理紧紧地握住了中校的枪，试图抢过来，但中校却不愿意放手，同时他也不想伤害查理，这让两个人跌跌撞撞都撞到了靠墙的柜子旁，中校将查理压在了柜子上，然后奋力想要把手枪抢过来，好不容易中校终于成功了，他左手抓住了查理的衬衫领子，右手用手枪指着查理的脑袋，像一只被激怒的狮子咆哮着，“滚出去！”

    “我不走！”查理被黑洞洞的手枪指着，生命遭受到威胁的这一刻，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但那紧咬着的牙齿却通过脸部线条的紧绷传递出了内心的紧张和决绝，他此时已经完全豁出去了，甚至冒着眼前手枪随时可能会走火的危险，勇敢地正面对抗上了中校的怒火！

    “从这里滚出去！”中校狠狠地摇晃着查理，再次怒吼到。

    这一次查理瞪大了眼睛，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眸子是如此害怕，但话语却依旧是没有任何动摇，坚定不移而掷地有声，“我不走！”

    “我会射烂你的脑袋！”中校的右手挥舞着手枪，继续喊到，但声音却逐渐小了下来。

    反而是查理的声音在颤抖之中越来越洪亮、越来越肯定，“射呀！你要开枪你就开！快啊！”他在用着自己的方式刺激着中校，虽然话语是如此说，但急速的呼吸声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恐惧，那双漂亮的眸子更是动荡不安地在微微荡漾，不断在中校和手枪之间来回扫描。最后落在了中校那愤怒的表情上，坚定不移地看了回去，看着中校那双没有任何神采的眸子。

    对于查理的威胁，中校束手无策，他只能愤怒地摇晃着查理，咬牙切齿地重复着说到，“从这里滚出去！”

    查理看穿了中校内心的纠结和愤怒，他终于鼓起了勇气朝着中校发泄着自己的怒火，“你搞砸了，那又怎么样？”他已经无视了那黑洞洞的枪口，只是看着中校苍老的脸颊大声吼道，“人人都会犯错，你该勇往直前啊，不是吗？”

    “前什么进！”中校沙哑而凶狠的声音打断了查理的话语，这让查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回答，“我早就没有生活了！”中校空洞地看着前方，愤怒地吼着，“我生活在黑暗里！你明白吗？”中校那彷佛受伤野兽般的怒吼，“我生活在黑暗里！”让查理的视线不由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查理喘着粗气，看着眼前一脸颓丧的中校，“那放弃算了！尽管自暴自弃吧……因为我也要放弃了。”查理那年轻的面庞上充满着无畏的光芒，那双眼眸前所未有的坚定，“你说得对，我完了，我们都完了，没有希望了。所以就这样吧，就这样做吧！你就……他。妈。的扣下扳机吧！”查理一边吼着，一边闭上了眼睛，回避了中校手中的手枪，眼神里的恐惧是如此生动，但嘴里的话语却又是如此坚定，这样的矛盾，在他那稚嫩而年轻的脸上交织在了一起，“你这可悲的瞎子！”

    查理的话语让中校的面部色彩一点点灰败下来，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查理又给了致命一击，“扣下扳机啊！”语气并不张扬，反而是沉淀了下来，但话语里的颤抖却更加动人，直接触动了中校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预备了，查理！”中校举起了右手的手枪。

    查理急速地喘气着，但话语却依旧和表情截然相反的坚定，“我准备好了！”可是面对死亡的恐惧，却让他的下唇开始颤抖着，眼里那层水雾又渐渐弥漫了开来，让那清澈的浅褐色变得好像透明起来，一下就看得到底。

    中校的耳朵敏锐地把握到了这一点，“你不想死！”

    “你也不想。”查理也看透了中校的内心，这是他和中校相处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真正地与中校站在平等的位置上进行交谈。

    “给我一个理由。”中校还是不愿意放手。

    “我给你两个。”查理思考了一下，抿了抿自己干涩的唇瓣，“你会跳探戈，还有你开法拉利（Ferrari）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开得好。”

    这话居然让中校意外地舒了一口气，但嘴上还是说到，“你之前没有见任何人做过这两件事，对吧？”

    “把枪给我。”即使恐惧已经占据了查理的内心，但他的话语依旧不肯退让，就好像他在面对学校的事情一般，哪怕情感上知道这么做会更轻松，可是他的原则却不是这样的，他依旧会坚定在自己的原则上，不愿改变。

    查理的坚定终于让中校动摇了，他摇摆不定地举着枪，低声说到，“噢，我该怎么做，查理。”

    “如果被绊倒了，就继续探戈。”查理眼里的水雾逐渐汇聚成为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他的双眼开始泛红，但语气里的坚定却从未改变。这句话是中校在教唐娜跳探戈之前说的话，此时却被查理引用了过来。

    “你是在邀请我跳舞吗？查理。”中校轻柔地说完这句话，然后开始轻声哼唱起来，“‘你从没想过翩然而去，心里又渴望留下’……”他的左手逐渐松开了查理的衣领。

    被解放了的查理，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承担不住重量，滑落了下来，是为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是因为中校终于恢复了理智，这才真正放弃了自杀的想法。查理根本不想要哭泣，但泪水就这样不断地滑落，让他那双眸子看起来前所未有的清澈。

    “你喜欢我的蓝制服吗？”中校拍了拍自己的制服，看似轻松地挑起了一个聊天的话题。

    查理眼眶的泪水缓缓滑落，微微颤抖的嘴角泄露了此刻的害怕，一直到现在，他才放任自己内心的恐惧张牙舞爪，晶莹的泪水让年轻稚嫩的查理看起来是如此脆弱，“是，很漂亮！”

    “我穿着它们……参加了林登-约翰逊（Lyndon。B。Johnson）的就职大典，当然，我们不是最重要的来宾。”中校苍老的面庞上平静地滑落着泪水，但他却浑然未觉，只是那双浑浊的眸子此刻却是如此疲惫，“但他过来打招呼了。”

    面对中校的回忆，查理却再次说到，“请把手枪给我。”在那脆弱的眼神搭配如此肯定的话语，晶莹的泪水所带来的冲击力，更加强烈，心底的汹涌在泪水之中微微荡漾，让人不由动容。

    “你在要求一名军官缴出他的武器。”中校疲倦地询问到，却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