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雨果的这个想法的确可以说是具有十分强烈实验性质的，因为想法本身就与电影产业的商业属性相违背。但大卫却更加好奇的是，雨果想要如何来表现，又会怎么样把这个过程展现出来。

    “就好像说，很多时候人们都会讲述两个人一见钟情之后，兴趣相投，有说不完的话，说着说着居然就天亮了，但是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呢？”雨果此时也逐渐进入了状态，话语自然而然就开始滔滔不绝了，“两个人的思想又是如何碰撞到一起，如何产生火花，如何彼此吸引的？这个过程，从言语的交谈到视线的交换，再到眼神的触碰，其实是十分细腻的。要知道，一个晚上聊天到天亮，这至少是六个小时到八个小时，可以交谈的话题有无数，那到底是什么样的话题让两个人都忽略了时间的流逝，又是什么样的话题让两个陌生人逐渐了解对方，然后怦然心动。”

    说到这里，雨果嘴角忽然就勾勒起一个笑容，他再次回味起这个想法，还是觉得十分神起，“如果我们把这个过程集中在九十分钟内展现出来，那将会是什么样的呢？”

    “你的意思是，将两个陌生人相遇的整个夜晚，浓缩在九十分钟里，完整而详细地呈现出来？”大卫颇为惊讶，这实在是一个大胆而出格的想法，“那么整部电影都会充斥着对话，除了对话还是对话！”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雨果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绽放出闪亮的光彩，清晰勾勒出他的兴奋和雀跃，“两个陌生人在旅途中意外相遇，为了打发时光，闲聊了起来，你知道的，男人和女人，年轻气盛，火花四射，很快就产生了化学反应。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时激情，就好像是再普通不过的旅途。艳。遇，一个晚上的风花雪月之后就回到各自的生活。但让人意外的是，伴随着交谈的深入，比起身体上的碰撞来说，思想的碰撞反而让两个人更加兴奋，于是事情开始变得复杂起来，他们交谈的内容也越来越广泛、越来越深入。”

    雨果喝了一口红酒，让自己干涩的喉咙感受到液体的滋润，然后迫不及待地接着说到，“到了最后，事情其实又回归到简单的位置，那就是他们彼此吸引，那种强烈的化学反应伴随着思想的碰撞而不可抑制的蔓延起来。就好像……就好像所有的爱情一样，从简单开始，然后逐渐变复杂，然后又从复杂变为简单，走向一个结局，爱就是爱了，不爱就是不爱了，最后，就保持着这样的状态永远地持续下去。”

    “哇哦。”大卫看着眼前眉飞色舞的雨果，除了这样一句感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该说雨果是太过大胆，还是该说雨果思想新颖独特？

    雨果似乎总是会给人带来新奇的感觉，不同于他温和绅士的外表，无论是荣耀至死还是他演戏的风格，都带有强烈的个人风格，今天这个剧本也是如此。大卫也算是在好莱坞打滚了二十多年，但却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剧本，强烈的冲击力让大卫的感叹声不由自主就发了出来。

    “这真是一个……充满惊喜的剧本。”大卫想要寻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表达自己的想法，但却发现脑海里很难找到匹配对象，这让他觉得有些好笑，“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来找我了。”

    不是说史蒂文-斯皮尔伯格或者乔治-卢卡斯就保守了，相反，他们两个人也都是胆大妄为之人，史蒂文的“大白鲨”、“侏罗纪公园”，乔治的“星球大战”，都是打破业界惯性，创造崭新流派的作品。

    但问题是，这两个人对于这种实验性、文青派、细腻雕琢的题材，确实都有所欠缺。史蒂文对于情感的描写一向是软肋，乔治则是一个绝对技术控，相对而言，大卫的确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对此，雨果也没有否认，他轻笑了一下，“事实上，我之所以想要把这个剧本写出来，就是想要讲述一个现实生活中会发生的爱情故事，没有巧合、没有戏剧、没有冲突，就好像溪水一般缓缓流淌，自然而然蔓延开来的心动。一段难忘的旅程，就好像是命中注定的情感碰撞，虽然是通过男人和女人发生在一夜之间的事情来展现，但却在诉说着时间和生活的一切。自然，真实，却动人。”

    说到这里，雨果也产生了足够的自信，愿意直接地称赞自己的剧本，向大卫兜售自己的剧本，不再害羞，因为他相信这个剧本是值得投资值得尝试的，“所以我冲动地把剧本写了出来，哪怕我对编剧的工作一无所知。”

    大卫被雨果的诚实逗笑了，“所以你需要一个制作人的帮助。”此时大卫也明白了，这样一个实验剧本，其实雨果自己就有足够的资金做投资，但雨果还是找到了自己，就是因为雨果需要一个专业人士来帮忙掌舵，“我能够成为你的第一人选，必须承认，此刻我感到了荣幸。”

    雨果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根本谈不上他选择制作人、选择投资商，大卫只是他认识的朋友之中最为合适的对象罢了。但现在被大卫这一调侃，反而是让雨果害羞起来。

    大卫呵呵地笑着，“所以，这个剧本叫做什么名字？总不能就是叫做‘一个晚上的聊天’，或者是‘爱情的萌芽过程’，这样的电影可是卖不出去的。“

    “不，不……”雨果连连摆手，“电影叫做‘日出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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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6章 两百五十

    “‘日出之前’……”大卫重复了一遍电影的名字，细细地咀嚼着。

    其实这个电影名字十分简单，而且也没有太多的噱头，就只是讲述了一个时间点，也就呈现了电影故事发生的时间――所有一切都会在日出之前结束，这就是一个晚上的故事。但如果了解了故事，甚至是真正感受到了故事，就会知道，整部电影呈现的就是这种平淡和随意，这样一个标题就是最为契合的。

    雨果看着眼前陷入思考的大卫，有些紧张。

    回想起刚才自己说的内容，这让雨果想起了他在参加“闻香识女人”试镜时的情形，但雨果却不知道这样的内容是否足以说服大卫，因为这是剧本，他只是讲述了剧本的核心和精神，大卫是否有兴趣阅读剧本本身呢？而阅读之后，大卫又会有什么想法呢？

    众所周知，同样一个故事在不同编剧手中将会有截然不同的姿态，不仅是思路、方式、框架的差异，同时还是每个编剧的风格差异，有的编剧大开大合，会把剧本写得恢弘大气；有的编剧却相反，明明是一个二战时空背景下的大故事，却只是把视野局限在方寸之地；有的编剧妙语连珠，但故事主线却磕磕绊绊；有的编剧擅长把故事讲述得行云流水，但是台词对话却缺少内涵……

    一般来说，制片人、导演、演员在挑选剧本时，仅仅只听创意是不行的，必须要亲眼看过剧本之后，才能确定。经理人很重要的一份工作，就是代替演员先阅读一遍剧本，认真仔细地阅读。

    所以，雨果也不确定自己刚才的阐述是否到位，又是否合适，他在编剧的位置上确实是一点经验都没有。这使得雨果有点心不在焉，烤得刚好的羊羔肉吃在嘴巴里也不知味道，吃了一些沙拉，也好像山羊吃草一般。

    大卫回神过来时，看到的就是雨果那眉宇之间淡淡的忐忑，这让他不由轻笑了起来，“所以，你对这个剧本的预算是多少？”

    “什么？”雨果愣了愣，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不过不需要大卫提醒，雨果大脑随即就转过弯来了，虽然对于编剧没有自信，让雨果很是紧张，但毕竟此时雨果也和两年前不同了，应付这些场合不至于手忙脚乱，就好像刚才只是一两个问题之后就进入状态，开始介绍剧本起来，现在也是如此，“预算？”

    但即使雨果反应过来了，这个问题也依旧回答不出来，“我不太清楚这些，对于预算没有准确的概念。”

    其实大部分编剧对于预算也都没有清楚的概念，这是制片人和导演的工作。不过里克、约瑟夫他们还是有一个大致概念的，他们完全可以向雨果解释一下，但他们都没有预料到今晚进展会如此顺利，大卫居然直接就提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他们都没有和雨果详细讨论到预算。

    大卫微微挑了挑眉，对于这个答案也不算意外，“你对拍摄场地、卡司阵容有要求吗？”预算本身就是电影制作过程中最重要的环节，制片人们不是艺术创作者，他们是商人，艺术交给导演、编剧和演员来负责，商业是他们唯一的目标――即使是奥斯卡小金人也只是商业的一环而已。

    “我考虑过。”雨果耸了耸肩，简单地说到，“演员的方面，女主角我认为查理兹-塞隆很合适，剧本的女主角形象很多部分都是来自于她的。”大卫意味深长地笑着点了点头，雨果一看就知道大卫在暗示什么，他无奈地笑了笑，但也没有执着在这件事的解释上。

    本来，拍摄爱情电影，绯闻的猜忌就是其中一部分。狗仔队们都如是说，如果演员之间没有绯闻，也就意味着没有火花，没有火花的爱情电影就没有说服力，如何让观众们相信呢？

    “男主角我可以担任，片酬不是问题。”雨果随意地说到，本想要继续说下去，大卫却是呵呵地笑了起来，“片酬一千五百万的雨果-兰开斯特，却始终不愿意接片酬一千万以上的作品，这可是又要掀起轩然大波了。”

    雨果撇了撇嘴，“高片酬也谴责，低片酬也谴责，他们永远没有办法取悦。”雨果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惹得大卫直接就笑出了声，差一点就要破坏餐厅里的安静。然后雨果又接着说了下去，“导演我认为理查德-林克莱特很合适。”

    “理查德……林克莱特……”大卫把这个名字拖得很长，显然是利用这样的方式来唤醒自己的记忆。

    雨果知道大卫肯定不知道理查德的，一个仅仅出道三年、拍摄过两部作品的小导演，在好莱坞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么可能全部都记得住，所以雨果不得不解释到，“去年有一部叫做‘年少轻狂’的电影，‘华盛顿邮报’认为这部电影在影史的地位不下于‘教父’和‘公民凯恩’。”

    大卫立刻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年少轻狂”上映之后，“华盛顿邮报”的这篇报道还引起了轩然大波，被人们认为是大惊小怪。“年少轻狂”以戏谑的手法描述了七十年代的高中生活，确切地反应了美国当时的文化，所以被“华盛顿邮报”拿来和“教父”、“公民凯恩”相比较。

    “年少轻狂”这部电影也引来了业界不少好奇心。后来时间证明了，这部电影的影史地位并没有那么高，但确实是一部难得的佳作。

    “年轻的导演，对吧。”大卫用的是肯定语句，如果是年轻的独立导演，再加上雨果和查理兹两位演员，这也就意味着电影预算可以控制在十分少的一个范围之内。这是一个好消息。

    “不过我觉得电影应该在维也纳真实拍摄，将所有一切还原。比起在洛杉矶搭建摄影棚，飞到维也纳去拍摄应该更省钱吧？”雨果不确定地提问到。

    大卫轻笑着说到，“还好你要求的不是巴黎或者伦敦。”他没有肯定，但也没有否定。维也纳在奥地利，也就是隶属于东欧，那里的消费水平确实是比较低，再加上剧组人员应该不会很多。从成本上来说，飞到维也纳去拍摄，确实不会比在洛杉矶搭建摄影棚贵多少，而且真实感还更加出色。

    大卫仔细想了想，然后开口询问到，“你和那个……林克莱特见过面了吗？”

    “没有。”雨果摇了摇头，然后解释到，“不过我给他写了一封信，通过导演工会把剧本一起寄给了他。”

    雨果知道理查德是一名独立导演，对于这样的导演来说，合作对象并不是最重要的，合作过程中产生的火花才是最重要的。所以，雨果没有主动找上门，而是先写了一封信，表达自己的诚意，然后把剧本寄给理查德。如果理查德阅读了剧本，愿意主动见面，那自然最好；如果理查德阅读了剧本，却没有兴趣，又或者是干脆就没有阅读剧本，那么雨果再亲自找上门，至少也不过太过唐突。

    大卫也立刻明白了雨果的用意，赞许地点了点头。无论是从哪个细节来看，就可以感受得到雨果的那份热情，这让大卫想起了好友史蒂文对雨果的赞许。难怪史蒂文会不遗余力地想要和雨果继续合作下去。

    “我想，如果你愿意出演的话，再加上预算之内的塞隆和林克莱特，让我们一起到维也纳去拍摄，整个剧组五十人之内，那么……”大卫快速地说到，一大堆信息冒了出来，让雨果有些应接不暇，他甚至没有办法分辨大卫是不是在自言自语，但大卫很快就抬起头来，看向了雨果，“那么，我想两百到两百五十万的预算是十分合适的一个价位，当然，前提是你的片酬必须回到‘低俗小说’的水准。”

    那也就是低于三十万了。

    雨果也没有多想，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两百五十万对于“日出之前”这样一个实验性质的独幕剧来说，已经算是十分高的预算了，雨果之前还在想着是不是一百万之内就可以搞定了。不过显然，他对预算果然是一点概念都没有。

    可是话说完之后，雨果的脑袋里不由又开始后退了一下，“等等，大卫，你刚才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说，你愿意投资这个剧本吗？”

    大卫却是一点都没有迟疑，“为什么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