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安尼不由有些语塞，心里却是在暗暗咒骂，公司那群人明知道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就扔给他，十几个制作人一致通过的方案却让他一个人来承受雨果的怒火。但吉安尼表面上却不能有任何显示，只能是紧接着说到，“雨果，目前我们只是在讨论阶段，你知道，我们有各种各样的想法，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让电影更加精彩，但目前没有任何事情是确定下来的，一切都还在商量，还在商量……”

    吉安尼就在这里打太极，没有说任何实质性的内容，他知道必须先让雨果冷静下来。

    站在一旁的布拉德双手盘在了胸腔，嗤笑了一声，吉安尼的态度变化虽然不明显，但明眼人都可以感受到那细节的差异，刚才吉安尼明显比较强硬，而且语气之中也多在表示这将是制作人和导演、编剧之间讨论的话题，甚至还暗示制作人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修改结局；但现在面对雨果――这样一位演员，吉安尼却开始客套起来。

    安德鲁站在一旁一脸晦涩，他虽然是编剧，但其实在整个制作卡司里，他绝对是最弱的一环，几乎没有话语权。依旧一副防御姿态的大卫摆明了不愿意妥协，此时脸上更是戾气横生，“异形3”的惨剧还历历在目，现在“七宗罪”也面临了这样的危险，他实在很难摆平心态。

    雨果不是傻子，他好歹在好莱坞打滚了这些年，这些客套话他多半是左耳进右耳出，确定吉安尼说完了解释，正在等待自己反应之后，雨果这才开口说到，“修改结局，这是谁的主意？”

    正中红心。吉安尼的心脏不由微微一颤，他张了张嘴，那句“这是制作团队的想法”硬是说不出口，雨果给了吉安尼反应时间，却没有等到任何答案，于是接着说到，“你们想要修改成什么样的结局？不，我不需要这个问题的答案，请告诉我，你们在讨论修改结局之前，真正认真阅读过剧本吗？”

    雨果始终在压抑着自己的怒火，说话时语气也十分礼貌，保持了对吉安尼的尊重，但恰恰是这种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怒火，让人不寒而栗，彷佛……彷佛看到了无名氏一般。吉安尼甚至不敢直接去看雨果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唯恐脑海里挥之不去，晚上肯定会噩梦缠身。

    吉安尼微微偏了偏头，从雨果的左侧看向了站在后方的约瑟夫，嘴里连忙第一时间解释到，“当然，当然，我们认真研究了剧本……”

    可是雨果这一次却不给吉安尼解释的机会了，“如果你们真的阅读了剧本，就不会想要修改剧本！如果你们认真阅读了剧本，你们就知道这个结局对整个故事的意义！如果你们仔细研究了剧本，你们就会了解整个故事层层铺垫到了最后推向这个结果才是必然的！如果你们愿意好好阅读剧本，你们就不会把这个故事简单粗暴地归结到低俗无聊的英雄主义故事里！”

    雨果连珠炮式的质疑并不尖锐，语速也始终都不快，但气势却在一点一点增强，压迫感一点一点袭来，那隐藏在平静话语背后的愤怒几乎让人招架不住。此时此刻的雨果，就像是无名氏，完完全全就是无名氏，表面的平静也掩饰不了眼神里的戾气，话语里的愤怒更是如同一把利剑般强势袭来。

    好莱坞的利益至上雨果并不排斥，因为他知道这就是社会现状、这就是商人本色，利益是维系整个产业体系持续运转的根本，没有利益也就没有艺术。但是是谋求利益必须有准确的思路，如果只是盲目追求利益，也许结局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不会剩下。

    修改“七宗罪”的结局就是这样，不仅不会增加电影的利益，反而会毁了所有一切，结果落下一个血本无归的下场。

    所以，雨果对那些愚蠢无知的制作人们感到愤怒，对于他们渴望得到更多利益却不知道正确方法的愚蠢和固执感到愤怒！就好像无名氏对这个黑暗糟糕社会的愤怒一般。

    吉安尼可以清楚感受到雨果那尖锐的眼神如同老鹰锁定猎物一般笼罩住了自己，即使他错开了视线，他也可以感受到那眼神的无处不在，让他备受煎熬，但吉安尼却知道他不能退缩，他必须强硬起来，这不仅仅是自己颜面的问题，更是牵扯到制作人团队和剧组之间主动权的问题，他没有退路。

    “雨果，如果你有意见，你可以和我们商量，我们都希望制作出一部出色的作品。”吉安尼试图看着雨果的眼睛说话，但那双琥珀色眸子却好像无底深渊一般，让他感受到恐惧，本。能的恐惧，他只能是狼狈地转头看向了站在旁边的大卫、安德鲁等人，以此来掩饰自己情绪的波动，“我们才是投资人，我们不会想要毁掉这部电影的，相信我，我们比任何人都更加希望这部电影成功！”

    说到这里，吉安尼的底气终于恢复了起来，气势也重振旗鼓，“如果作品失败了，赔钱的是我们，你们拿了片酬之后就没事了，但我们却要承担后果。”吉安尼偷瞄了雨果一眼，庆幸的是雨果这一次没有打断他，因为雨果在“七宗罪”也是有分红的，一千万美元片酬对于配角来说虽然太高了，是剧组第一片酬，但新线电影公司却清楚地知道这个价格根本没有办法邀请到雨果出演，所以他们还是给了雨果票房分红。“所以，我们的任何决定都不是草率的，都是以电影为出发点进行考虑的。”

    “所以，你们到底想要怎么修改电影结局？”看着吉安尼义正言辞地说完了无用辩解之后，雨果的一句话就又再次回到了主题上。

    现场围观的工作人员们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其实雨果和吉安尼的对决完全可以看做是工作人员和制作人之间的对抗，也就是雇佣者和被雇佣者之间的对峙，一般来说，被雇佣者是没有话语权的。制作人在好莱坞的环境里几乎是一家独大，说一不二，他们拥有整个剧组的生杀大权，没有人能够挑战他们的权威。

    所以，吉安尼说要更改剧本结局时，大卫、安德鲁、布拉德等人都十分愤怒，想要对抗，布拉德甚至口不择言说了威胁的话语，但都无法让吉安尼变脸，因为他们不够资格，他们的反抗终究还是会被压制下去的。看看布拉德助理的反应就知道了，如果布拉德再坚持下去，相信今天下午马丁-鲍姆就会赶来剧组了。

    但任何情况都有例外，类似于史蒂文-斯皮尔伯格、马丁-斯科西斯、汤姆-克鲁斯、阿诺德-施瓦辛格这样的顶尖人物，就拥有动摇制作人决定的资格和能力。这就是所谓的好莱坞权势榜。

    现在，雨果也可以算是其中一员，他拥有左右电影公司、制作人团队的能力，他也拥有改变剧组格局的能力。

    面对雨果的质疑，吉安尼有些泄气，但却又没有办法反驳，他好不容易把话题引开了，现在雨果一句话就又回到了原点，吉安尼只能是打起精神来，再次解释到，“雨果，我们还在商量中，我们想着，要么让沙摩塞阻止米尔斯，通过法律来伸张正义；要么就让米尔斯和无名氏同归于尽，以悲剧收场。”吉安尼还是被迫说出了具体的内容，说完之后他还连忙补了一句，“当然，如果你有想法，完全可以提出来，我们再进行讨论。还有大卫、安德鲁，你们都是如此。”

    吉安尼试图缓和矛盾，把事情先拖下去，然后再谋求结局。

    雨果却是摇了摇头，“你们没有理解这个故事，这真是一个悲剧。”雨果看着吉安尼语气略显激动地说到，“‘七宗罪’之所以出色就是因为这个结局，如果你要更改这样的结局，不仅仅是毁了这个故事，更是毁了整部电影、整个项目，这样的话，我宁愿选择退出也不愿意看到这个惨剧。”

    雨果的话轻飘飘地说出来，但却重如千斤，并且爆炸出惊天的能量，让周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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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7章 拒绝妥协

    虽然刚才布拉德也威胁要提出剧组，但显然布拉德和雨果的分量截然不同，如果雨果真的要退出剧组，那么整个“七宗罪”项目的走向都会披上一层迷雾，更不要说前一段时间因为大牌传言整个剧组所吸引的目光了，一旦雨果离开剧组，结果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测。

    吉安尼刚刚才滋生出一点点的信心就被雨果这样一句话直接炸得粉碎，目瞪口呆地看着雨果，他几乎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雨果此时却不在意吉安尼的反应，他还是继续说到，“既然你想让我们来讨论，那我们就一起讨论吧！”

    “你难道没有意识到这个结局对整个故事来说至关重要的作用吗，如果没有这个结局，这个剧本只能说是普普通通的一个故事，在好莱坞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说到这里，雨果看了安德鲁一眼，抱歉地说到，“对不起，安迪，我不是故意的。”安德鲁倒是看得开，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的不在意。

    雨果随后又看向了吉安尼，接着说到，“当米尔斯最后走入无名氏的陷阱，被逼成了暴怒的化身时，其实他还是有选择的，选择遵守法律或者选择坚守道德底线，但米尔斯最终还是失去了理智，与其说是无名氏逼他的，不如说是他自己选择了亲手杀死无名氏，也就是他自己选择了堕入黑暗，成为暴怒。米尔斯亲自动手，这件事本身对于故事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关键，也是整个故事最为重要的一个选择。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当米尔斯自己选择成为了暴怒，其实就是在证实无名氏对整个社会的批判和看法？”

    雨果的话让站在一旁的大卫连连点头，其实大卫之前就和雨果多次讨论过故事走向，两个人发生了不少思想碰撞，也让大卫产生了许多拍摄灵感。如今大卫对雨果是再佩服不已了，撇开其他不说，单单是雨果为了饰演好无名氏而撰写的日记就足够了。

    “在这个黑暗社会里，不仅仅是整个社会的不公平和黑暗在逼迫人们堕落，同时也是人们无法抵制自己内心的欲。望，主动选择成为了罪恶。看看七宗罪里的其他人，贪食、傲慢、贪婪等等，每一个都是自己主动选择了堕落黑暗。也许他们可以找出无数理由，但归根结底选择都是他们做出的，包括无名氏和米尔斯自己也是。所以，即使有沙摩塞的劝说，米尔斯还是做出了最糟糕的选择，这才是无名氏整个计划最完美的一环。”

    雨果最近对结局研究了许久许久，所以说话起来是滔滔不绝，可以看得出来，他最近为了研究演技，付出了无数努力。

    “更重要的是，米尔斯作为政。府规定的合法暴力机构执法人员，他的堕落不仅折射出政。府的堕落，还可以看出社会的堕落。整个电影所引发的反思从这里才刚刚开始。”雨果看着哑口无言的吉安尼，“告诉我，当你看到执法人员知法犯法时，你是什么想法？可是内心的仇恨又逼迫米尔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你又是什么想法？回想一下罗德尼-金事件吧，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年多，但黑人的愤怒为什么始终都没有平复？为什么！”

    吉安尼沉默地站在了原地。他原本以为自己对“七宗罪”的故事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可是当雨果解说完毕之后，他却发现，他仅仅只是阅读了这个故事而已，对于故事背后的深意却一无所知。

    莫名地，吉安尼就想到了一个全然不相干的事：难怪雨果有如此准确而敏锐的眼光，总是能够选中出色的剧本。

    雨果的话语让现场工作人员都安静了下来，电影之所以被称为艺术，不仅因为它是一种精神娱乐的载体，可以出现类似于“生死时速”那样单纯刺激肾上腺素的爆米花大片；更因为它可以成为人们思想的结晶，折射社会、历史、文化的变迁，最终成为记录人类发展的载体。

    电影所引发的反思往往才是最为美妙的部分。

    布拉德眼神错杂地看着雨果一眼，他曾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雨果了，但现在他才发现，其实他一点都不了解雨果。雨果对故事的解读、对演技的理解、对表演的阅读，远远比他所知要更加出色，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无限接近雨果了，但“七宗罪”的拍摄过程却告诉了他这个残酷的现实：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

    布拉德有些灰心，他想要鼓起勇气去对抗雨果、去追赶雨果、去打败雨果，但至少不是现在。现在他没有这个精力，他需要时间来缓冲一下。

    站在旁边的大卫和安德鲁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站到了雨果的身后，和约瑟夫并肩而立，成为了雨果强有力的支援。雨果最后对着吉安尼说到，“如果你们坚持要更改结局，我就要退出剧组！没有商量的余地！”

    雨果清晰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之后，就转身离开了，只留下吉安尼一脸晦涩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约瑟夫快步跟上了雨果，看了看雨果那糟糕的脸色，犹豫了一下，“需要联系里克吗？”

    约瑟夫并没有劝说雨果不要那么冲动那么强硬，因为他知道雨果的坚持和底线，作为经理人，他需要做的不是劝说雨果，而是支持雨果的决定，为雨果提供支援。如果雨果要离开剧组，那么他就将要为雨果收拾残局。

    虽然约瑟夫心里觉得很是可惜，不是因为剧组，而是因为雨果自己。雨果为了无名氏这个角色付出多少，约瑟夫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就在刚才，雨果还在研究结局那场戏到底应该如何表现才最为合适。如果雨果真的离开了剧组，那么雨果所有的努力和辛苦都化为流水，这着实是让人扼腕的。

    雨果脚步略微一停，想了想，“恩，给里克打个电话吧。”说完之后，雨果就再次回到了他的休息位置上，拿起剧本阅读起来，在制作组真正做出决定之前，他还是要认真投入自己的角色准备中，目前他还是剧组中的一员。

    约瑟夫拿起手机就拨通了里克的电话，简单讲述了一下情况，里克显然是大吃一惊，“可是现在不是只剩下一个结局没有拍摄完成了吗？现在退出剧组的话，影响是很严重的，新线电影公司会要求我们支付高额违约金，而且之后舆论对雨果也肯定会不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