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将中国式传统技法与西方流行通俗写法结合,雅俗共赏的处理方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此外,人物的塑造,似乎也更上一个台阶。

    于是大家抱定态度观望。

    一直等到第一回“风雪惊变”三期完全连载出来,大家还是有些摸不准,很多靠这个吃饭的评论家完全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了。

    你说它不好吧,可是故事特别流畅勾人,不像《萍踪》《草莽》一样,一开篇便裹夹着家国大义重重压来,给你讲大道理,“逼着”你往下看。《射雕》完全不讲大道理,只是在专心致志地讲述故事,但在小情怀小情趣里、精致巧妙的细节里,又蕴含人文哲思和历史典故在其中,人物塑造尤其棒,很想继续往下看,丝毫不会产生很多文学作品阅读时所产生“负担感”。

    不像看很多名著,明明感觉故事无趣,心里还得给点额外动力,不行,这是名著,我为了以后出去吹牛逼必须继续往下坚持……看这本小说,你似乎不需要任何额外动力,就不自觉地读了下去,而且是欲罢不能的那种。

    但要说好吧,似乎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很多写作技法和表达方式,即便不是首创,也是不多见的。

    传统文学向来重视“大说”亦即说教,而轻视“小说”也就是故事,所以文学史上好故事不多,真能讲好故事的作家更是凤毛麟角。

    所以眼下这种情况,就像一辈子只听大嗓门儿歌手嘶吼高喊的人,突然遇到一个细腻婉转、娓娓道来、每一个咬字都是饱满情绪的歌者,完全听傻了!居然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去评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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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071 口碑酝酿中

    不过普通读者可不管你那么多,不像评论家看之前就在琢磨看完我怎么评论,普通读者只在乎故事好不好看。( )

    如果说“风雪惊变”上篇字数有些少,暂时没感觉到妙处来,等到整个第一回上中下三篇全部出来后,大家已经完全被故事给勾住了!

    “我日,这郭啸天居然是梁山泊好汉地佑星赛仁贵郭盛的后代,杨铁心是岳飞麾下名将杨再兴的后代!真的假的?”

    “小说嘛,当然是虚构的,不过也真是脑洞大开!我最感兴趣的是,那去皇宫盗画的瘸子曲三,大隐于市,牛掰毁了,绝逼超级大猛人!还有他最后对郭、杨二人说的那句话你们注意到了没:‘资质寻常之人,当然是这样,可是天下尽有聪明绝顶之人,文才武学,书画琴棋,算数韬略,以至医卜星相,奇门五行,无一不会,无一不精!只不过你们见不着罢了’。难道后面真的有这种大能人物?”

    “你也注意到了啊!我当时看到这个地方,只觉得头皮发炸,迫不及待地想往下看啊!”

    “确实!读这小说的时候我还没有任何感觉,居然就看完了!这种根本感觉不到文字存在的阅读感很奇怪,就好像是看电影一样,读起来毫不费力!读完之后,似乎感觉平平,但是心里边那几个人物形象,杨铁心、郭啸天两个大英雄,曲三、丘处机两个世外高人,甚至郭的老婆朴实农妇李萍,杨的老婆美貌小资文化人儿包惜弱,这些形象都在脑子里转悠!嘿,你说奇怪不奇怪?”

    “我爷爷之前读不下去《萍踪》,觉得线条太糙、说教意味很浓,但是这个《射雕》第一回他读了三遍,还说金梁先生水平大大见涨!情趣韵味充盈字里行间,真的是没有一句无用的废话,没有一个累赘的词语!一连读了三遍,每一遍都有不同感悟!”

    “老人家说的太对了!我看第一遍时,对包惜弱这个祸水是咬牙切齿,觉得她害了郭杨两家,丈夫刚死,居然跟一个分不清敌友的帅哥眉来眼去,还动辄脸红,简直他妈的水性杨花、淫*贱无耻!但我又读了两遍后,又替她感到可怜可悲!她这个人的性格就是这样,过于善心、单纯、软弱,以致于不辨是非,她丈夫没肉吃得出去打猎,她自己养了满园的小动物不舍得杀,后来救那个洪烈也是顺理成章。对别人软弱的人往往对自己更软弱,一开始倚赖洪烈打探丈夫下落,见他尊重自己,便随他而行;得知自己丈夫已死,本是自觉应该自杀殉夫,但明知洪烈会拦阻,又下不得手……”

    “确实!只能说金梁先生写得太真实太生动了。我也是读了四遍后,才回过味儿来,这个包惜弱绝对具有现实意义,她是落第秀才教书先生的女儿,算是知识分子阶级,生得又美。关键是,任凭没肉吃,家中所养的鸡鸭却都舍不得杀,使它们一律得享天年。典型的理想主义文艺女青年的形象跃然纸上,有木有?!你们说,金梁先生这是在讽刺谁呢?”

    “什么叫分不清敌友的帅哥?那个洪烈如果没猜错,就是历史上那个劳什子完颜洪烈!我读了五遍,除却他气质、举止、言谈、生活习性上表露出来的外,还有一个细节你们都忽略了,包惜弱救洪烈后连做几个噩梦,那段写得细致真切,梦见丈夫杨铁心跟洪烈对杀,杀来杀去,暗合心理分析释梦学说。我个人推测,这厮就是金国的完颜洪烈,他是看上了包惜弱,所以利用权势招来官兵弄死了包的丈夫杨铁心!唉,可怜这笨蛋女人还跟着他一起去找丈夫,我只想说一句,找你妹啊找!”

    “对头对头,这样一解释,好像一下通透了,我说呢,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货对待包惜弱的言行,步步紧逼心理防线,看起来就是养尊处优的个中高手。”

    “靠!你们都读成精了!不行,我落后了,我得回去再看它一个一二三四五遍!”

    “不管怎么说,包惜弱俨然就是祸水贱人绿茶婊!劳资看到这女人丈夫新死,听到洪烈夸奖容貌美而内心窃喜,气得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到报纸上!唉,正他妈应了莎翁的一句名言:水性杨花,你的名字就叫女人!”

    “上面的,有种跟老娘再说一次!信不信给你寄一把咔嚓咔嚓大剪刀!”

    ……

    合琴生自然也买了报纸来看,怎么说呢,看完之后的感觉有些郁闷,就像一个一辈子只听孙楠、黄绮珊那种唱法的人,突然遇到了陈奕迅、杨宗纬这种类型的,觉得似乎应该说点啥,但又偏偏说不出来啥。

    不过评论界的出奇安静还是给了他很大的信心,经过与另外几位同行讨论后,针对媒体采访,给出了“故事、文字、人物、技法均有可取之处,但整体上稍显准备不足。”

    合琴生这个评价其实也是很多专家媒体心里的想法,觉得比较起《萍踪》来说,金梁的总体功力明显是提升了,这第一回“风雪惊变”中熟练运用各种技法,写的是活灵活现,尤其讲故事的能力简直让人瞠目,但是总体来说看起来似乎还是一个复仇的故事,格局上也稍显小了些……会不会是急于应战、时间太仓促,以致于准备不足?

    不行,拿不准啊拿不准,不能轻易发表意见,还得继续往下再看看。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的一个事实是,《萍踪》楔子一出,虽然惊艳许多人,但是大家讨论最多的是其中裹夹的家国大义,还有之前从未展现过的武功套路,对于剧情人物命运的参与热议度并不高。

    但《射雕》不同,它从一开始就是拿故事勾人,由于这几个形象已经很突出,而且感觉特别真实,大家各种讨论分析推测的热情,渐渐酝酿高涨起来……

    这种高涨,在第二回“江南七怪”连载的一星期内,迎来了一个小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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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072 小爆发

    “我擦!这个洪烈还真是完颜洪烈啊!金梁先生果然是脑洞大开!”

    “不过这个包惜弱真是没救了,她跟杨铁心一起过了那么多年,难道不知道自己丈夫最痛恨金国狗吗?以前不知道这人是完颜洪烈就算了,现在知道了,身上有丘处机给的匕首,不直接掏出来捅死他就罢了,最起码大骂一顿离开也行,居然还跟着他?!劳资真是日了狗了!”

    “唉,她不就这尿性?真要能暴起杀人也不是她了。[]你没看金梁先生都是怎么写这段的,‘惊骇之余,竟是说不出话来’、‘茫然失措’、‘六神无主,又伏枕痛哭起来’……都柔弱成这样了,之前连养个鸡鸭都要养老送终的人,你还能指望她杀人?”

    “枉她生得那么美貌,除了招灾惹祸,屁用没有!连人家郭啸天老婆李萍一半都比不上,人家虽然是朴实农妇、其貌不扬,但你没看这一回最后,那江南七怪跟丘处机被奸人段天德挑拨对殴、两败俱伤时,段天德拎着刀出来杀人,一连砍翻好几个小沙弥,这种情况下,李萍居然也敢跳出来,大喊‘恶贼,快住手’,而且‘再也忍耐不住,当即扑上去狠命厮打’!这才叫真仁义真善良!像包惜弱那种养个小鸡小鸭不舍得吃就叫善良了?呸!她明知道洪烈应该是坏人还要救他,就足以表明她这根本是个不辨是非的伪善之人!”

    “说的好!为了自己道德感、甚至是情趣上的小满足,导致杨、郭两家全都家破人亡,害死自己丈夫,善良个jb!”

    “不过说起江南七怪,我真是笑喷了,有没有觉得活灵活现,全是活宝啊?那个马王神韩宝驹简直印象太深刻了,满脸都是红色的酒糟粒子,一个酒糟鼻又大又圆,就如一只红柿子粘在脸上,身高不过三尺,膀阔几乎也有三尺,简直笑死我了!最神奇的是,他居然给马喝陈酿美酒,而他那黄马竟然也‘前足扬起,长声欢嘶,俯头饮酒’!这人物塑造,我真是太佩服金梁先生了!”

    “我最喜欢‘妙手书生’朱聪,这厮先是用神偷妙手,偷了完颜洪烈的银子,让人大生好感!然后跟丘处机比喝酒的时候,其他几个兄弟都喝懵了,他出场,结果从头喝到尾,一直把丘处机喝败都没人发现,原来他在衣服袍子里藏了个木桶,施展魔术障眼技法,将酒全倒桶里去了!不行了不行了,昨晚看到这里,我直接喷饭了!”

    “朱聪是鸡贼!不过那全真老道丘处机也真是厉害,居然用内力把酒从脚下全逼出来了!昨晚我爸还说,他要是有这本事,绝对早升正处了!”

    “不管那些砖家怎么说,反正我是觉得金梁先生这书写得超好!精彩得超乎想象,之前从来没想过,打斗还能打得这样生动有趣,每个人的武功路数似乎都符合各自的特点,不像之前那些武侠小说,好人的武功永远正气凛然、坏人的武功永远邪魔外道,看人不用看他行为处事、言行举止,一看他使的武功路数不正,准保就是坏蛋!这种刚开始看还挺有趣,太多了就有些单调了,简直跟革命样板戏一样!”

    “说的太好了!反正第二回看完,只一遍,我便把江南七怪全记下来了。瞎眼、古怪的柯镇恶;滑稽风趣、诡计多端的朱聪;相貌如武大郎、脾气急躁的韩宝驹;樵夫打扮、身体壮实、内力不错的南希仁;长得像铁塔一般的屠夫张阿生;身材瘦小使着大秤砣的全金发;最后还有个性豪爽、长相秀丽、使着一把越女剑的韩小莹……”

    “跪求教育部门让金梁先生帮我们编写教材,要都是这样生动有趣,谁他妈还会挂科啊?!”

    “唉,就是江南七怪、焦木大师和丘处机两方明明都是一等一的仁义好汉,却被一个小人段天德挑拨得矛盾不断,差点全挂掉,焦木大师更是直接撞死在柱子上……真让人恨得牙痒痒!”

    “不懂了吧!这才是金梁先生的最高明之处。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不要否认,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群非常执着的人,他们一诺千金,可以为自己的信念而死,更不要否认还有那么一群非常狡猾的人,他们可以轻易找到一群非常执着的人,赶着他们为他们的信念去死,然后达到自己的目的。”

    “我靠,看武侠还能看出这般大道理!果然是‘听君一席话、胜撸十年管’啊!”

    “这段话记下了!求继续!带我装逼带我飞!”

    第二回“江南七怪”连载结束,就像一副恢弘画卷掀开了一角,《射雕英雄传》的诸般妙处开始慢慢体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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