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为什么我自己毫无所觉?”高登眼看鬼螈要动手,赶紧找话题。
鬼螈脸上露出一丝奇诡的笑意:“比如你现在一直拖延时间,寻找反击的机会。又比如你逃进岩洞,并非出于恐惧,而是为了狙杀那个垃圾。”
“这就是武者的信仰!”鬼螈尖啸一声,纵身扑出,刺剑颤出千百点寒光。
这一刻,狭窄的刺剑在高登眼前消失了,化作一个个闪烁的光点。每一个光点仿佛都由刺剑所化,似虚似实,跃动伸缩,全然判断不出落下的轨迹。
高登弹地跃起,风孔吞吐呼吸,绕着鬼螈全速飞掠,像一道旋转的飓风。匕首以眼花缭乱的速度频频刺出,以最快的速度来对付鬼螈精妙繁复的剑技。
面对如此强悍的敌手,再做任何保留只会送死。
鬼螈剑光暴闪,化作圆形的璀璨光球,整个人似裹在光球中心。“当当当!”剑匕交击数百下,无论匕首的速度有多快,总会被此起彼伏的光点挡住。
十分钟过后,鬼螈刺剑一抖,开始反击。
剑光骤然化作丝丝缕缕的银线,交织成网,缠住匕首,越缠越紧,越缠越密。高登发现匕首渐渐沉重,难以灵活挥动。再过一会,匕首被剑光带动,身不由己。又过片刻,他整个人也被繁密交织的剑网缠住,再也难以脱身。
刹那间,鬼螈剑网猛地收紧,无数条银线向高登切割而来。
图腾心血奔涌,原始纯净的力量涌入匕首,高登冲向剑网外的鬼螈。
“当!”匕首震开刺剑,剑网破碎成无数光点,消失在空气中。高登的匕首发出尖锐的鸣响,脱手甩出,射向鬼螈脑门。
鬼螈的长舌倏然钻出,擦过匕首。匕首稍稍改偏方向,从鬼螈的脸颊划过,撕开一道深及骨头的伤口。
高登抽身飞退,一直退到砾岩边上。四周地火喷涌,一泻如注,背后是金红色的火河,沸腾翻滚。
高登手无寸铁,下意识地摆出藏渊式,左掌竖于胸前,右掌舒展背后。蓦地,他心神一震,恍惚望见岩浆河流下方的地底深处,一条宏伟无匹的时光长河奔腾而过。
“了不起!”鬼螈摸了摸染血的脸颊,爆发出一阵嘶哑的笑声,“这一击已是赤铁级的水准!还有什么压箱底的绝活,尽管使出来吧,我给你机会一较高下!”
“苦修士挑战极限,追寻武道的极致。”高登思索着开口,“有一种极限,不知你是否愿意与我一较高下?”
鬼螈刺剑一挑,抖出一团寒光:“说。”
“生死的极限。”高登忽然笑起来,生路断绝,深陷死境,他心中莫名生出一丝疯狂的兴奋。“在古老的传说中,沦为苦枭怪替身的武者,也有浴火重生的机会。”
鬼螈微微一愕:“那仅仅是传说。”
“你说过,传说也是一种信仰。”高登凌空倒翻,跳下岩浆河流,一条条手臂向他伸过来。
“来吧,给我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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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地心游记(二)
鬼螈眼睁睁地望着高登翻出砾岩,投向熊熊火河。那一瞬间,他望见岩浆升腾,火光辉煌,恍如赤红色的王座升起,迎接君主降临。
苦枭怪蜂拥而至,其中一头抢得最快,双臂抓牢高登,举过头顶,喉中发出似哭似笑,像是从窒息的胸腔里炸开的激嚎。
一根根金闪闪的翎羽不断钻出高登皮肤,迅速覆满全身。苦枭怪不停嚎叫,浓厚的羽毛接连蜕落,露出瘦骨嶙峋的身躯。“嘟嘟嘟嘟!”火浆翻滚冒泡,苦枭怪痛得浑身哆嗦,骨肉像烧热的蜡烛流淌而下,熔化在火河中。
然而,鬼螈忽然听不到苦枭怪叫声里的痛苦了。厉嚎声渐渐低缓、柔和,像湖面上浮起的迷雾,朦朦胧胧,徘徊飘荡。
“当啷”一声,刺剑从鬼螈掌心滑落。他怔怔倾听,忆起幼时偷窃流浪,前路迷茫,不知何去何从。
苦枭怪的叫声越来越低沉,如同午夜深谷中奏响的乐曲,迂回萦绕,寂静又孤独。
鬼螈仿佛回到苦练武技的一个个深夜,咬紧牙关,忍受痛楚,慢慢变成别人避之不及的“怪物”。
低柔的叫声逐渐转折,不断上扬,仿佛深渊中迸溅的火星,越来越亮,直到化作一道道璀璨的烟火冲天而起,照亮鬼螈的灵魂深处。
第一次触摸到武者的信仰,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不再是杀人的工具,第一次,修炼不再是痛苦的。
鬼螈抬起头,望见苦枭怪缓缓下沉,一点点没入沸腾的火流,但叫声从未停止,一声高过一声,流进鬼螈干涩的眼窝。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他恍惚又听到高登在问。
因为我已经孤独了太久。
岩浆淹没了脖颈,苦枭怪仰起头,脸露笑容,爆发出一生中最后的叫声。
那是充满欢乐的清鸣!闪亮激越,高亢铿锵,仿佛浴火重生的凤凰,褪尽了世间所有的苦难,让金红辉煌的火河也黯然失色。
这一生,鬼螈从未听见过如此动人的声音。
他缓缓跪倒,热泪盈眶。
“我接受你的挑战!”他流泪大笑,凝视着变成苦枭怪的高登,纵身一跃,跳进火河。
“我是高登,我是人类。”高登一遍又一遍在内心重复,提醒自己。
金色的翎羽厚裹全身,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手脚化爪,喉咙不受控制地发出痛苦的嚎叫。
高登勉强施出藏渊式,苦苦坚守着心底的一线清明,随着翻涌的岩浆跌宕起伏,颠簸飘荡,仿佛过了很多年。
痛苦、绝望、悔恨……像奔涌的火潮一**席卷而来,永无尽头。浑浑噩噩中,他又一次望见了那条光阴的长河,深藏地底,轰鸣奔腾。他想游过去,但那条河太遥远,太渺茫,怎样都无法伸手触及。
如果游不过去,我就永远只能是一头苦枭怪。高登全力挣扎,徒劳地探出手臂,发出一声声悲栗的嚎叫。
“你的腿很难治好。”有个声音忽而响起,他循声望去,僧侣坐在光阴的河边,双足濯水,目光纯净而沧桑。
“我的腿早就能跑了。”高登奋力伸长手臂,但他抓不住僧侣,双方恍若远隔了无数个世界。
“那不是奔跑。”僧侣静静地凝视着他,身影似乎近在咫尺,晶莹的水珠在赤足上闪烁跳跃。
“那什么才是奔跑?”高登吐出胸腔内炽烈的热气。
“永远朝着一个方向的奔跑,才是真正的奔跑。”僧侣问,“你的方向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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