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姨娘靠在门边上,不敢动作也不敢开口,陈少奶奶上前来拉住李贤淑,一边又劝:“不要这样,她也不是有心的,怀真的病要紧。”

    李贤淑气得声音发抖,又道:“当着大嫂子的面儿,我也不怕得罪人,我只问你:若是今儿病的是春晖,你也是这样轻慢不成?上回春晖只是吃多了积食,你就忙不迭地告诉了夫人,叫请太医,可是不是你做的?如今你倒是说我失心疯了,我倒是想问问,这府里的人是不是都失心疯了”

    许源又气又急,半边脸被打的通红,半边脸又是发红,又见李贤淑正值盛怒,如此的不顾一切撕破脸似的,便也不敢就顶触她的锋芒。

    正在这时,忽然间听外面有人怒道:“光天白日,大呼小叫的,都是有头脸的奶奶们,怎么竟闹得这么不像话?”

    说话间,便见应夫人走了进来,满脸怒容,把李贤淑跟许源扫了扫,一眼看见许源狼狈模样。

    许源趁机捂着脸哭道:“太太来得正好,太太给我做主,二嫂子冤枉死我了。”

    应夫人便看向李贤淑,皱眉道:“我听说孩子病了,便忙着来看看……知道你心里着急担忧,但也不用先自家里就吵起来,三奶奶镇日操持管家,哪里有处处都妥当的?必然有那一两次疏漏,你何必迁怒到她身上?且把整府里的人都骂上了,又像什么话?”

    先前应夫人若是发话,李贤淑总是低头应承,此刻因听说苏太医请不来,自诩这些人已经倚靠不得了,只怕应怀真如今真的有个好歹,她们也无非是挤出几滴泪来罢了,横竖她们娘两的死活不跟她们相干。

    如今更见应夫人一来便为许源说话,李贤淑便冷笑一声,道:“若是因为一两次疏漏就害了一个人的命,那也不许人说话了?若此刻是春晖命悬一线,太太敢情还会气定神闲地说出这些话来?只怕比我更加迁怒”

    应夫人闻言,只觉如被人当面掴了一掌一般,气得噎住。

    许源跟陈少奶奶也都惊得呆了,想不到李贤淑竟然当面顶撞太太,杨姨娘更是浑身发抖,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

    正在千钧一发,外间忽然有脚步声来,有丫鬟道:“唐府来人了,老太君请夫人赶紧过去。”

    应夫人仍然气瞪着李贤淑,半晌才指着她说道:“好,你很好”竟然连应怀真也不再看一眼,转身去了。

    许源见状大不妙,也不敢逗留,忙也跟着走了,只剩下陈少奶奶还留着,见她们都去了,便对李贤淑叹道:“你怎么不忍着点儿,这次可闯了大祸了。”

    李贤淑却毫无惧色,眼中又落下泪来,道:“我的真儿已经是救不得了,我还怕谁?”

    此刻,里头守着应怀真的如意忽地叫起来:“奶奶快来”

    李贤淑脸色一变,忙回身跑到床前,却见应怀真微微蜷缩起身子,满面苦痛,仍是闭着眼,嘴里似乎叫嚷着什么。

    李贤淑含着泪把她仍抱起来,手摸过她的额头,只觉手掌心满是汗,不由失声哭了起来:“阿真,阿真,你是要娘怎么做才好?让娘替了你遭罪罢”连陈少奶奶闻听此声,也忍不住掏出帕子来拭泪。

    李贤淑伤心欲绝,忽地听应怀真道:“娘,娘……不要吃……”叫了两声,又没了声息。

    李贤淑失声大哭,哭了两声,便猛地把应怀真抱起来,扭身往外就跑。

    慌得吉祥如意,陈少奶奶一块儿拦住了她,道:“你做什么去?”

    李贤淑道:“我要自个儿去外面找大夫,我去肃王府,找苏太医……你们让开”

    正推推嚷嚷,无法可想之时,外面忽然有人道:“苏太医到了,奶奶们快回避”

    屋内李贤淑跟陈少奶奶听了,都有些不敢置信:方才不是说苏太医去了肃王府么?

    正发呆中,却见个须发花白的老者快步走了进门,果然是苏太医无疑陈少奶奶忽然记起自己还未回避,忙抽身转到屏风后面去了。

    苏太医见状,也顾不得啰嗦见礼,忙上前先看了看应怀真的脸色神情,又叫李贤淑仍把她放在床上,握住她的脉一搭,才沉沉稳稳地说道:“莫慌,有救。”

    李贤淑听了这句,心上那根绷得死紧的弦蓦地放松下来,整个肩头也颓了下去,手撑着床边儿,只是颤抖着泪如雨落,却又死死捂着嘴不敢放出一点声儿来。

    就在李贤淑悲痛欲绝之时,应怀真如做了个一个梦。

    她恍恍惚惚中,看见许多场景,还有好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脸。

    有在泰州时候认得的人,也有在京时候的人,时而走马灯似的在眼前乱转,时而上下飞舞,乌压压乱糟糟,毫无尽头似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忽然,从无数场景无数人中,她竟看到前世七八岁时候的应怀真,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瓷碗,送到床边。

    床上的人向她笑了笑,伸手出来接了,一口一口地喝下去。

    应怀真站着看,此刻在她面前卧床不起的人,是李贤淑,然而脸容枯槁,已经瘦得下巴尖尖,一见就是病弱之人,并不像是她那康健的娘亲。

    她手中端着的那个碗,里头是煮好的燕窝。

    应怀真记得那个味道,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李贤淑都是在吃这种“补品”……直到在她十一岁那年,李贤淑因病离世。

    那时候应兰风已经在朝中崭露头角,正是个要扶摇直上的姿态,为多方瞩目。

    李贤淑去世之后,不知为什么,有一日原本伺候李贤淑的人都统统给给撤换了,只剩下一个吉祥留在应怀真身边儿。

    吉祥并没说什么,提起这件事也三缄其口,应怀真依稀只听说有很多人似乎没得好儿……她还以为应兰风是怕触景生情,或者把母亲的病情迁怒于人而已。

    也是从那时候起,那种味道就在她生命中绝迹了。

    她一直以为,李贤淑是因病而逝,事实上应兰风也是这么告诉她的,除此之外的,他一字不漏。

    后来应怀真也吃过几次燕窝,那些燕窝中并没有当时李贤淑吃的那些里的味道,应怀真也不爱吃,于是曾经那一段的记忆,也渐渐地忘了。

    当在这重生后的冬日,李贤淑笑着捡那些杨姨娘送的燕窝要给她煮着吃的时候,应怀真看着那些如莲花瓣似的东西,重新嗅到了那种异样的味道。

    因为在很长时间内李贤淑都是在吃这些,所以伴随着这种味道的,竟然是萦绕在病情日益加重的母亲身上那种虚弱无助的感觉,挥之不去,像钩子一样把她的记忆猛然勾了出来。

    吩咐完应佩记得次日传话,那晚上,应怀真一夜未眠。

    她似乎知道了什么,又不敢着实地去相信,这不眠的一夜格外的冷,她把被子裹得紧紧地,牙齿还在拼命地咯咯作响。

    李贤淑的身体向来很好,却就在她们回京后不久,素来健壮的李贤淑却渐渐地一病不起,虽然府里头多方关怀,送了无数补品,请了无数大夫……最终她的病情却越发严重,以至于无力回天。

    所以当发觉自己重生而来,见着依旧能笑能骂的李贤淑,跟尚是满眼懵懂的应兰风,应怀真才发自内心的欣喜跟感激,除此之外,竟不再去想其他,只想紧紧地抱住这两个人。

    怎能想到,竟还有另外一种如此令人战悚的可能。

    那些吃下肚的东西在不停作怪,应怀真只觉气息奄奄,仿佛听到耳畔有李贤淑的声音,唤她的名,声声悲切,这一瞬间似前世的角色对调,她忍着痛,只是想拼命挽救。

    或者说是弥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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