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道:“我是说,咱们得顾及大人的体面,想咱们这县衙穷得这样,得奶奶领着咱们种菜吃……你在那两位客人跟前说大人没钱,人家一来瞧不起大人,二来,或许还觉得咱们是在哭穷呢!想这两位是救了小姐的大恩人,咱们自然要尽心尽力地对人家……要不然奶奶怎么会特意地弄那么一大桌子的菜……这话怎么能叫人知道呢。”

    吉祥听了才明白:“好姐姐,果然是我又多嘴了,你万万别告诉奶奶,我以后一定把自己管的牢牢地,唉……都怪那唐爷,笑得真真好看,我一瞧他笑,就着了魔似的总想说点什么才好。”

    如意吃吃地笑起来:“你哪里是着魔,明明是犯花痴了!”

    吉祥不肯饶人,道:“只说我,难道你不是么?方才我瞧你的脸都红了。”

    如意含羞忍笑道:“你够了,再说我我就跟奶奶告状去了,赶紧打水,奶奶说了,那秋黄瓜再不浇水可就长不起来了。”

    两个丫鬟说说笑笑,声音渐渐远去。

    墙壁这边,小唐听得发呆,半晌才又迈步往前,一阵北风徐徐吹来,风中竟有朦朦胧胧地甜香,小唐身不由己循香而去,才进月门,便发现一株破粗的桂花树,挨墙而立,枝叶散开如一蓬大大地伞,点点桂花落一地金黄,颇见雅趣。

    小唐正看,忽然幽幽地一声叹息,似是从树上传来!小唐盯着那花枝掩映处,半信半疑唤道:“小怀真?”

    才说完,只见桂丛一阵簌簌地抖动,自花叶之中探出一个乌溜溜地小脑袋,圆圆地双眸中满是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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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小唐看着她张皇的小脸,啼笑皆非,便问:“小怀真,你在树上做什么?”又打量那棵一人多高的树:“你是如何爬上去的?”

    应怀真手足乱动,弄得树叶哗啦啦作响,小唐吓得伸手制止,道:“行了,不要乱动,掉下来不是好耍的。”

    应怀真咽了口唾沫,道:“那……你别跟我娘说。”

    小唐差些儿笑出来,怕她着急,只得应承:“好好好,那你先下来再说吧。”

    应怀真答了声,把头缩了回去,小唐不错眼地看着,见树枝摇晃片刻,密叶里探出两只小脚来,在树干上乱蹬了会儿,又停下。

    小唐不解,便问:“怎么了?”却听里面传来闷闷地声音:“我下不去了。”小唐忍笑:“那你原先如何上去的?”

    隔了一会儿,应怀真才答:“你在下面看着,我就不会下了。”小唐终于笑出声来:“那我不看就是了。”应怀真却道:“唐叔叔你先走吧,我一会儿再下去。”

    小唐咳嗽了声,索性走到树边,仰头看看,笑说:“你休要乱动,我带你下来。”

    应怀真大吃一惊:“什么?”话音未落,就惊叫一声,原来小唐双足点地,身形轻轻跃起,探手在她腰间一抱,旋即落下地来,一起一落,带动树上的金桂纷纷飘摇而下,甜香阵阵。

    应怀真如在梦中,定睛看去,正对上金色的桂花雨中,小唐笑微微地双眸,眼角那一点滴泪痣若隐若现。

    小唐笑道:“别怕,已经下来了。”

    俯身把她放在地上,举手向她头顶摸去,本是安抚,手心却落了空,原来是应怀真转过身去,迈动小短腿,刹那间竟跑的无影无踪。

    小唐十分愕然,想到昨日应怀真煞白的小脸,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由探手摸摸脸,自言自语道:“难道我生得很可怕么?”

    小唐在县衙后院乱逛之时,林沉舟在县衙大堂,看了一场好戏。

    这一次前来击鼓的人,报的是宗人命官司,而这案子中的死者,却并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出现过的黑婆。

    而凶手也一同被四邻八舍解押来了大堂,分毫不费应兰风半点气力,只是让人惊讶的是,凶手居然也并非别人,而是黑婆的女婿。

    原来,自从应兰风一怒烧杀了黑天牛,黑婆便失了心智,整天疯疯癫癫,却也不改骂鸡打狗的脾气,因此满村里的人越发嫌她。

    黑婆的女儿早就出嫁,离得也不远,就在邻村,因此保长把黑婆送到她女儿家里,本来是想让她女儿照应着,不料黑婆的女儿性子同她娘一脉相承,极是个爱撒泼无事生非的妇人,寻常在家里就挑唆着汉子不去孝顺公婆,如今她自个儿的娘来了,伺候不上两日,也便生了厌。

    其实黑婆虽然疯癫,但这么多年搜刮,家里也累积了不少的钱财,自打出事后,她这女儿就跟女婿一块儿风似的跑去,先把婆子的钱财搜刮干净,黑婆疯了住到她家后,她就顺势也把黑婆原来的房子卖了,得的钱自然都攥在自个手中。

    本来有了这笔钱,也自养得起黑婆,可惜这妇人全没有半点孝顺亲娘的心,动辄高声训斥,打打骂骂,把她娘当猪狗似的对待。

    只可怜黑婆先前那样尖酸不饶人,教导出个跟她不相上下的女儿,如今反被女儿欺压,果然也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了。

    邻舍的人时常听见,虽然不平,但也不敢多管闲事,若是招惹那妇人,不免会被骂的狗血淋头,因此虽然很多人心里不平,却不敢多嘴,又想黑婆不过是自作自受……于是四邻八舍虽个个明白,却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罢了。

    前日里那妇人因嫌黑婆弄腌臜了一床被子,便指着鼻尖把黑婆骂了一顿,这还不算,又接连几顿没给饭吃,婆子晚间饿得难耐,便跑到厨下偷东西吃,正巧黑婆的女婿出来解手,看到黑乎乎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只以为是入了贼,拿了杠子上前,当头一棍……

    此刻已经惊动了四邻,点灯了看时,才发现死者是黑婆,可怜嘴里还塞着半个馒头,大家伙儿见死了人,又见黑婆死状如此,不免觉着可怜,当下齐心协力,把那汉子跟妇人解来衙门。

    那汉子一股脑叫屈,只说自己以为是进了贼,并不晓得是自己的丈母娘,妇人也慌神,在旁边作势哭泣,求大老爷轻判。

    应兰风听了两人供词,微微沉吟,就叫人证。

    因为当场围了许多邻居在,见老爷叫到,便一个个出面作证,把黑婆的女儿平素里如何虐待亲娘,她汉子不管不问之事都说个明白。

    一时仵作上来,回禀查验过黑婆死状,确定是吃东西时候被打死,又说她衣衫褴褛,且又枯瘦,身上各处有些淤青,显然是被虐待良久……

    围着的百姓们听了,一个个向着那两口儿撅嘴白眼,都等着看县老爷怎么判此案。

    围观者之中,自然也有一个林沉舟。

    “那到底是如何判的?”

    县衙后院的客房之中,两人对桌而坐,小唐替林沉舟倒满一杯新茶。

    林沉舟看着那碧绿的茶色,一股清香的气息缓缓缭绕,他点头,答非所问:“你看这茶如何?”

    小唐挑眉,知道林沉舟如此问必有缘故,便道:“像是上佳的龙井?”

    林沉舟微微一笑:“还是今年新出的,龙井价贵,尤其是新茶,只有富贵人家同官宦之家才能购得,另外他昨日拿出来相谢我们的那些燕窝,也非凡品,寻常的贫寒官员家哪里会有这些?”

    小唐隐隐猜到林沉舟要说什么:“恩师的意思,莫非是说……”

    林沉舟并不回答,反而说道:“黑婆这案件,应兰风判了那凶手斩监侯,那妇人流放,将家产一半充公。”

    小唐再度挑眉:“过失杀人原本不必判死……是不是太重了?”

    林沉舟一笑:“不,恰恰正好。若非她女儿女婿不孝虐待,她也不至于夜半做贼,自然不会被无故打死了,所以她之所以死,还是那两人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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