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先生嘻嘻笑道:“但凡是你做的都使得。只不过近来且不要做了,不然的话总有伤戚之意,反而不美。”

    应怀真正有不解,便问道:“先生说我近来有事,不知是何事又说伤戚,这是何故”

    竹先生摇摇头道:“不碍事,最迟明儿就知晓了。也不必问,问了反徒增一日的烦忧。”

    应怀真见状,只得把自己的按下,便试着说道:“既然如此,我倒也罢了,怎么敏丽姐姐那里先生别是算错了罢”

    原来应怀真知道肃王谋反,若敏丽嫁了,将来岂不是会跟着一块儿人头落地因此先前听竹先生说敏丽跟世子爷姻缘天定,才大为愕然,不能置信。

    竹先生笑着虚点了应怀真两下,道:“你竟疑心我会算错你这丫头,好大胆子”

    自从竹先生出现,但凡他说的每一件事几乎都得应验,肃王对他且深信不疑,应怀真闻言,面上微红,呐呐说道:“我我也并没别的意思,只是有些替敏丽姐姐担心。”

    竹先生又揣起手儿来,微微地叹息说道:“不必担心,横竖个人自有缘法,以后自然印证罢了”

    说到这个份儿上,应怀真也不便再议什么,只猛然中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来,忙拉住竹先生的袖子,问道:“先生给敏丽姐姐合八字这件事唐叔叔可知道”

    竹先生眼中笑意隐隐,道:“我虽则不曾亲口跟他说过,然而他那个人要知道自然是早知道了。”

    应怀真听了这句,那脸腾地就红起来,满面羞愧,无地自容。

    竹先生端详着她,越发笑得不怀好意,道:“自作聪明的小丫头,怎么样呢,露马脚了罢”

    应怀真伸手抓住脸,极想有个地缝钻进去:想她昨日还信誓旦旦一本正经地跟小唐扯谎,说是竹先生告诉自己肃王府不好嫁,却没想到这门亲事是竹先生算中了的。

    当时小唐的反应只是寻常,但是他心中怕不早就知道了的应怀真想到他侧身轻轻点头说“信,如何不信”时候那种表情,从此之后,在他心中,只怕应怀真三个字大概就等同“扯谎精”亦或者“小骗子”了罢。

    亏得她当时觉着自己能想到竹先生来当挡箭牌,委实是一大妙策,谁知竟是一步大大地错棋,真真儿是何苦来着。

    幸好因为林之事,故而早打算要避嫌了,横竖以后少见他,那也不至于太过窘然。

    果然到了次日,应怀真才明白竹先生所说的“伤戚”之意究竟是为何。

    幽县有人送了信儿过来,说是李家的老爷子过世了。

    正这几日许源病好,跟李贤淑在合计事儿,李贤淑忽然听说李老爹过世,不免泪洒当场。

    许源安慰了几句,又叮嘱道:“不必忙着太过伤感,快快收拾东西是要紧。”

    李贤淑挣扎着,一边儿叫人回去收拾,一边儿自去回了老太君跟太太,便回到屋里,见应怀真也已经知道了,娘儿两个抱头先哭了一顿,外头车马已经准备妥当,李贤淑便带了应怀真上车往幽县去。

    在车上,应怀真怔怔出神。原来她对自己这位外公的印象颇有些希微,只知道他脾气极不好,原本家中人人惊惧,前世更闹得李兴携家带口远走他乡。只因起初应怀真一家三口远在泰州,回来后又长居应公府,因此相处的时日竟然极少

    只是偶然记得,李老爹对别人虽动辄横眉竖眼,可对她却是极好的,赶着心情好之时,还会抱着她满院子溜达,又用胡渣蹭她的脸,惹得还是孩子的应怀真哈哈大笑。

    后来不知哪一日,李老爹便去世了。对他的骤然离世,应怀真有些松了口气,他毕竟不会再打骂吵嚷徐姥姥等了,又有些伤感,再也见不到那个抱着她乱蹭胡子的人了。

    而这一生,因应怀真从中行事的缘故,李家众人的命运跟上一世大有不同,先是李兴李霍父子不曾背井离乡,李兴经商渐入佳境,李霍却更争气,跟着大名鼎鼎的扬烈将军纵横军中,前途无量,幽县地界人人皆知,人人称赞。

    几个女孩儿都嫁了,李贤淑且常回家来,若不能回,就叫人隔三岔五送些东西回来,人人都知李家大女儿是应公府的掌事二奶奶,但凡提起,三分嫉妒,七分艳羡。

    其他诸人且不必提,总而言之,李老爹若是外出街头,已经不像是先前的光景,也没有人敢再骂他“醉猫”等言语,反而上赶着亲热,颇有恭敬的意思。

    李老爹见状,也渐渐转了心性,不再动辄乱打乱骂,每日里喝上几杯酒儿,日子逍遥自在,因此徐姥姥也十分衬意。

    应怀真也跟李老爹相处过两次,见他笑得眼睛弯弯,十分好脾气的模样,心里也是欣慰,虽隐隐想到李老爹前世骤然而逝之事,可既然他转了性情,那么大抵会活的长久一些,却想不到,该来的终究会来。

    李贤淑带着她回到李家,见几个姊妹也都早回来了。因徐姥姥是个能干的人,又有儿子女儿们相助,早把事情整理的妥妥当当,当下隆隆重重风风光光地大办了一场。

    连幽县的县令也亲临祭奠,其他小吏更不必提。街上众人见了这般齐整排场,也有感念李老爹素日风趣和善,便也纷纷前来拜祭,一时门前人来人往竟是不休。

    一连过了七日,家中诸事都停当了,徐姥姥又是个刚强之人,便叫李贤淑早些家去,也不用再来回跑了,李贤淑先前来了三天,后来这四天里,便隔两日就回来一次,好歹把她的老父相送了才安心。

    李贤淑听了徐姥姥吩咐,便点头答应了,说话间,几个妹妹也便进来了。

    巧玲因知道李贤淑明儿要走,便道:“姐姐不比我们,府里几千几百号人呢,倒是听娘的话早些回去的好。”

    美淑跟美玲也齐声说是,美玲前年便也嫁了,对方却是个落魄寒门,虽然祖上也是世代读书,近来却十分没落了,不过美玲却不在意,一心相当秀才娘子,到底是嫁了。

    姊妹们说了几句话,巧玲便说:“赶明儿得闲,我们也能去那府里逛逛就停当了,姐姐竟也不请我们去见识见识的。”

    李贤淑想到府内那个情形,又见巧玲是这个情形,便不言语。

    不料巧玲见了,便道:“姐姐敢情是嫌姊妹们了连应一声都不敢的你放心,不过是吓唬你哪里就去给你丢人了呢”

    李贤淑才道:“各家门当家户,有什么冷热自己知道罢了,只是我还没说话,你就补上这一句,你既自说自话了,我也无法。”

    巧玲便“嗤”了声,略翻白眼,只因前两年陆波升了职,不再只管大牢,竟提到了县令身边当个主簿的职位,因此巧玲更多了几分得意,因不敢十分招惹李贤淑,便只转头看着美淑跟爱玲,道:“你们倒是不言语的,心里只是跟我一样想法,却装好人,只叫我出头。”

    美淑便含笑说道:“哪里有,他们府里势大规矩且多,纵然大姐叫我去我也是不去的。”

    爱玲也说:“这些大户人家,哪里是好相处的只怕大姐在府里也是尽力周旋罢了,我们不能相帮,却也不去讨这个没趣儿,他们那些人都是心眼极亮的,口里虽说得好听,心里指不定怎么笑话鄙薄呢所以娘也只去过一两次罢了。”

    爱玲说的本有道理,不料巧玲听了,却大为不快,瞪着爱玲道:“你快些闭嘴就是先前看你读书识字的还以为会了不得呢,不料好好地不去捡高枝儿,却选了那么一个潦倒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抗,只会念两句酸诗有什么屁用如今还指着娘接济你们呢你竟在我面前还说这硬话”

    爱玲听了,紫涨了脸,拔腿就跑了出去。李贤淑便喝道:“三丫儿,你轻狂什么都是姊妹,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美淑便道:“就是呢难道忘了先前三妹夫吃了官司,巴巴地叫人请大姐相救的事儿了都是姊妹,何苦拜高踩低的呢。”

    巧玲听了,又羞又气,也红了脸,半晌道:“好好,都是你们友爱,只是二姐你也太友爱了些,才叫你们家的在外儿招惹那么多风流账”

    正吵着,徐姥姥进门来,喝道:“又闹什么外头还有客人,叫人听见了像什么话再闹都给我走”说着,只看巧玲跟美淑。

    巧玲便冷笑道:“娘不必又护着反正事儿都完了,我也正想走呢”说着,叫了小丫头,又去通知陆波,立刻就要回家。

    徐姥姥气的叹息,李贤淑不免劝慰道:“她就是这个脾气,娘何必生气”

    徐姥姥却道:“我哪里会不知道只是我怕你听了这些混话不免又上火罢了,你们姊妹们,现在都出嫁了,相处却比先前还艰难,好不容易有坐在一块儿的时候,却又每每吵翻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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