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怀真见凌绝更是称赞起自己的父亲来,不免意外,便道:“你也喜欢父亲写得这一首诗呢?”印象中凌绝一直都自负才气,绝少称赞别人的诗词如何,这还是她前生今世第一次听他赞一个人,那人却是父亲。

    凌绝一笑,似冰消雪融,说道:“这是自然了,我对应大人的钦佩无以言表,其实从那一首‘莫道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之时,我便已经十分倾倒,只恨当时大人并不在京,因此竟无法得见。”

    应怀真忽然听他说起这句来,心中却是一动:这首诗明明是前世凌绝所做,被她拿来给了应兰风的……如今……

    应怀真心中滋味难明,便又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凌绝见她本来喜气洋洋,忽然之间神情转作暗淡,他心中纳闷,自省了一番,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句话又说错了,才叫应怀真不高兴了。

    于是车内复又沉默下来,片刻,倒是秀儿开口,含羞说道:“凌凌公子……你的诗却也是极好的,我们府里人人赞叹呢。”

    凌绝本不想理会这丫头,然而见应怀真不言语,不免也说道:“那算不得什么,写一百首又如何,只恨比不上‘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这般的根骨凝重,意境深远。”

    应怀真听到他又赞这句,心中倒不由有些感慨,便并不抬头,只轻声说道:“凌公子虽推崇我爹,何必太妄自菲薄呢,你写得诗自然也是极好的。”

    秀儿素来虽都听说大家赞凌绝才气横溢,然而她只约略认识几个字罢了,又怎么懂凌绝方才那句话的意思呢?听了应怀真说,才也跟着乱点头,道:“必然是极好的呢,我虽不懂,却也知道。”

    应怀真听了这一句话,倒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便看了秀儿一眼,笑道:“你既然不懂,却又知道什么?”

    秀儿歪头说道:“我虽不懂,可是入耳就觉得好听,自然就是极好的呢?”

    应怀真闻言,只觉得这一句话听来可笑,但是细细一想,却竟然自有其道理,于是便微微点了点头。

    凌绝见她终于又开口说话了,心中竟暗暗松了口气,隐约听着雨点打在车顶上,砰砰有声,凌绝便道:“这雨仿佛有些大了。”

    应怀真听了,就也歪头看向车帘处,秀儿见状,上前撩起半边儿帘子,便往外打量,一眼看去,便道:“可不是的呢?又下大起来……小姐快看,那些人都在乱跑呢?”

    应怀真听了,就也看了一眼,果然见天色阴沉的越发厉害了,风从帘子外吹进来,依稀带着些细雨,**地几分难受。

    应怀真微微皱眉,正要叫秀儿放下帘子,忽然凌绝说道:“这条路是往应公府的么?”

    应怀真见他如此说,不由一怔,秀儿却道:“不是往府里的又是往哪里呢?”应怀真还未反应,凌绝回头,自己掀起帘子看了会儿,忽然变了脸色。

    应怀真一边问:“怎么了?”一边也看,果然隐约觉着不是往府里去的路,便喃喃道:“莫非是车夫绕路了么?”

    凌绝盯着她看了会儿,便起身到了车门口,把车门打开,道:“怎么路走的不对?”

    车辕上只一个赶车的,头戴着斗笠,也不言语,凌绝探身往前看了一眼,忽然看见城门在望,顿时就知道不好,忙喝道:“你是要去哪里?还不停车!”

    那赶车的听了这句,便嘿嘿笑了两声,仍是不停车,此刻身后应怀真也急着问道:“怎么了呢?”

    凌绝顾不上回答,便要出来去拦住那人,不料才一动,那赶车的手肘一甩,一记捶心肘便狠狠地撞在凌绝胸口,凌绝猝不及防,顿时整个人猛地跌回了车厢里头,便撞在应怀真跟秀儿身上。

    秀儿见状,已经尖叫了一声,应怀真睁大双眼,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先唤凌绝,却见他闭着双眼,竟是已经晕厥过去。

    风驰电掣之间,那马车已经出了城,下雨天守城门的士兵也查的不严,又见车是应公府的,便连叫停都没停,就放了行。

    此刻那雨下的越发急了,那马车飞速驶出去,极快地便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且说是夜,小唐回到府中,给唐夫人请安之后,就去见了敏丽,却见敏丽正拿着一卷诗词来看,见他来了,便起来让座。

    小唐见她神情倒也安和,便道:“雨夜读书,倒是好意境,只是别只顾盯着看,留神眼睛才好。”

    敏丽笑了一笑,道:“又有什么呢,左右瞎不了的。”

    小唐听了这句,略觉刺心,便道:“你心里可还是不如意的?”

    敏丽垂了眼皮,道:“人生不如意,倒是十有八/九,哪里就处处那么如意,何况我也只是听母亲跟哥哥们的罢了。”

    小唐一听,就知道敏丽心结难释,便思忖着说道:“哥哥知道,你……心里多半也是怨着我的,只是……以后你便也明白,哥哥是为了你好,才……”

    敏丽眼中便缓缓见了泪光,转开头去许久,便道:“何必又说这些呢,我只明白的是,哥哥总不会有心害我。”

    小唐闻言,微微一笑,道:“别的你想不开倒也罢了,只记得这一句,我就心满意足了。”

    敏丽回头看着他,小唐伸手便握住敏丽的手,兄妹两个对视许久,敏丽终于也点了点头。

    自敏丽房中出来,小唐便回到自己房中,一进门,便嗅到一股淡淡清香,他低头一看,才见到桌上白釉玉壶春瓶里,放着的那一支独自盛放的月季,正是昨儿他拿了回来的,因已经放了一天了,桌子上便落了几片花瓣。

    小唐见状便走了过去,见烛光下这花儿幽幽发着暗香,自有一股将开已开,将谢未谢的悠然孤寂之美。

    小唐怔怔看了半晌,鬼使神差地举手,要拿出来凑近了看,不料手指才拈住花茎,忽然指腹上一阵刺痛,他急忙撤手,指甲轻轻在那刺痛处一掐,就见一颗血珠很快冒了出来,烛光下那一滴血红,暗如墨色。

    小唐皱着眉头,将那手指放进口中,雨夜乍见血光,不知为何,一瞬间小唐的心竟惊跳起来。

    正在此刻,忽然听到门外脚步声响,小唐听出这脚步声并不是府内丫鬟,心念一动间,便想起一个人来,顿时三两步走到门口,猛然将门打开。

    门口处,梁九举起手来正欲敲门,不防小唐正开了门,便问道:“何事?”

    梁九见状,便压低嗓子道:“出事了……应家小姐下午从平靖夫人处离开,却不曾回到应公府,公府派人寻找,竟是各处不见。”

    小唐听了这话,从脚底升起一股冷气来,极快袭上心头,他虽知道从平靖夫人府里出来的应家小姐除了应怀真别无他人,还是怀着一丝侥幸问道:“是怀真?”

    梁九点头:“正是怀真小姐,另外……”

    小唐心凉如水,道:“快说。”

    梁九眉头一皱,稍微叹了口气,这个表情小唐却是并不陌生的,这预示着梁九接下来要说的,必然比方才说过的情形还要糟,小唐一时竟微微窒息。

    却听梁九说道:“应公府本来派去接人的马夫,被发现死在他住所的床下,方才我已经叫木师父查验过了……这杀人的手法,像极了两个月前从刑部大牢逃走的金飞鼠。”

    梁九只说是“金飞鼠”,小唐却深知道这三个字其实是何意,五年前,刑部以断送了两名好手为代价,将臭名昭著的采花贼金飞鼠缉拿归案,他在刑部吃了五年牢饭,却在两个月前突然越狱了,因为这两个月来毫无动静,故而要捉拿他无异于大海捞针,却没想到,他再次动手,却竟是向着应怀真。

    小唐一时头晕目眩,手指上被花刺扎破的伤处更是钻心的疼,梁九见他脸色不对,忙扶了一把,道:“大人……现在该如何是好?”

    小唐闭起双眸,深吸一口气,再睁开双眼,已经恢复昔日的冷静,他立刻迈步出门,同梁九往外快步而行,一边飞快地说道:“即刻通知京兆尹,九城巡防司,叫他们各自派人,连夜搜寻,我要搜遍九城!再叫刑部巡捕们带兵准备,我即刻去请旨开城门,城郊三十里都要搜遍。另外,大理寺里善追缉的那几个,手头的案子都放了,都给我调来……”语气森然吩咐完毕,一张原本温和俊美的脸,暗影之中冷绝似修罗。

    梁九应命,又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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